骆尘鸢不由失笑,指着台上另一个青衣打扮的俊俏生角,努着嘴巴笑道,“那个才是正角,丑角儿有什么好看的,顶多算是一跑龙套的,我猜他在这出戏里,要么是演一个无足轻重的衙役,就是生角身边的小厮什么的。云堂主看戏不看主角,盯着个小丑干什么。”
云泽不置一词,修长如竹的手拂过杯盏,低头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青瓷杯盏,垂目嗅着杯中茶香。
骆尘鸢见他又不理睬,无趣的不再说话,泯了口茶,仔细听起戏来。
这古代人业余生活十分匮乏贫穷人家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节日庆典会有〃花市灯如昼〃的景象外,很少能够有街上玩耍。有点小钱的,且居住在繁华大城镇的人,则便有机会听听戏,喝喝茶,要么寻几个朋友吟诗作画,要么就花点小钱逛个烟花巷之类。
骆尘鸢若不仰仗着云泽,也难能踏入这样档次的茶馆,享受这有钱人才有的乐子。
她本以为那台下会像刚才依依呀呀的尽是哼唱,不想这戏班唱的竟是带个剧情的戏。
戏里讲述的是一个皇家与佞臣的阴谋与败落。生角扮演的是一位风liu倜傥,雄姿英发的帝王,旦角是妃子姬妾之类的人物,全戏本是绕着生角的丰功伟业而转,不想这帝王唯一的缺点便是极为相信身边的臣子。刚开始时,国富民强,一切安好,只是到后期,那皇上便有些骄矜自傲,不仅任用佞臣,而且因为一时酒醉误事,被刺客伤刺伤,落下病根。后来佞臣偕同外戚造反,拿下了宫殿,杀了那帝王,又将那皇族尽数屠戮。而那佞臣,则是云泽多看一眼的那个丑角,丑角最后屠戮后宫时,念那个旦角姬妾先年救他一命,遂放过她一性命。
这段子,多半讲的就是贤明的帝王,要对臣子一视同仁,不可任用佞臣之类的。古代戏剧,不是才子佳人便是歌颂帝王或者褒贬旧朝往事,以达到教化执政者要清正廉明之类的故事。
骆尘鸢刚开始看得还觉得尽兴,但后来扯到那丑角之恩图报的依依呀呀唱词中,便开始有些哈欠,喝了口茶,提提神道:“这戏演得有些意思哈。我从前看过的,多半都是坏人坏到底,不斩草除根不罢休,这个丑角潜伏的一直很好,坏得也够狠的,只是后来竟放了那个宫女。若说他知恩图报吧,也不像,那皇帝待他那样好,难道不算有知遇之恩吗?”
云泽放下杯盏,淡淡笑着看向将要落幕的戏台,“这戏今日只抽了一段,先前我只听说过一些。那皇帝本就是丑角的仇家,再加上皇帝的身份,故不得不杀。”
骆尘鸢赞同的点头,顺着云泽的话,也嘟囔道,“那宫女本就是皇帝的玩物,自当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兴许那丑角杀人杀倦了,杀到那女人面前良心发现些什么,故才放一马。”
语罢轻叹一口气,摇头,“杀与不杀又有何区别?兵刃既接,杀戮已尽,留下那孤零一女子,带着这番腥风血雨的记忆活下去又如何?若这丑角真立地称王了,这样大义举措必然受到后人推崇敬仰,然而历朝历代,这样以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真多了去了。仁义礼智信,对一些人来说,永远也抵不过一个‘利’字。”
云泽静静望着骆尘鸢,乌黑的眸子此刻如一潭潋滟的湖水,水波氤氲处,却带上一抹迷蒙轻雾,良久他才勾起温润柔和的微笑,由衷赞道,“尘鸢姑娘深闺女子竟有如此深而大胆的见解,令云泽钦佩不已!姑娘幸是女儿身,否则”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骆尘鸢被云泽勾起了话瘾子,歪着灰溜溜地小脑袋,眨着眼笑道,“为什么幸是女儿身了?难道云堂主觉得身为女儿便是幸运,这幸何在?”
这慧黠而狡猾的琉璃墨眼,在这促狭的微笑下,仿若夜幕中点点碎钻一般,这一刻竟旖ni美艳之极,云泽不由一怔,直到骆尘鸢摇着脑袋,将那乌墨眉眼转到大堂那边时,才缓缓收回神,淡淡道,“官宦之朝,杀伐溅血何时休过?不若仗剑江湖,博得红颜一笑。”
骆尘鸢闻之一震,潋眸微凝了片刻,未来得及说话,甚至还没有体会到云泽口中的深意,便被堂下的一群说客的朗声大笑给扰住。
不耐的转过头望向堂下,然而转瞬间,正对上客源居门前一双寒澈如魄的眸子,那双犀利而骄矜的目光,让她心中没来由的慌乱,紧抿着的薄唇张扬着他跋扈而刚毅的一面,素纱中单的薄衣,领口袖口之间饰着玄色的纹络,身后同样跟着个相貌俊逸的青年。
不偏不倚,那眸子将骆尘鸢慌乱的神色,尽揽无余,淡然一笑,狭眸微转,侧身对殷勤招呼过来的店小二低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那店小二瞟了她一眼,低头哈腰的冲那人一点头,蹬蹬几步便串到楼上,却不同骆尘鸢说话。反倒向云泽恭谨一笑,“云公子,吕公子请您带着这位姑娘到三楼雅厢里一聚,可否?”
骆尘鸢眼皮不安地直跳,下意识的倾身,险些一个踉跄就趴在桌子上,张牙舞爪,急忙拦在云泽开口之前,疾道,“不可!”
云泽好奇的看了骆尘鸢一眼,余光扫见了被她撞得翻开的杯盏,秀眉微蹙,“骆姑娘”
骆尘鸢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偏激,在店小二白多黑少的瞪眼,和云泽微有诧异的目光中,囧囧地站好,理理自己的衣襟,含羞怯懦地垂下头,嫣然道,“那个尘鸢羞见生人”
语罢,雅间中传来店小二抽着凉气,硬吞咽口水的声音,顶着被炒鱿鱼的风险,店小二义无反顾地冲骆尘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可思议的叹了口气,差点就把心里那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强势的女人,都敢抢云堂主的话,竟然不敢见生人?天啊’溜出嘴边,同情的扫了云泽一眼,店小二识相的挂起了招牌式的微笑,静等回话。
云泽微笑着点了点头,安慰的看了骆尘鸢一眼,轻声道,“无妨,吕明算是镇远镖局的常客,与我常有往来,不算生人。尘鸢以在下义妹之名见他,无妨。”
骆尘鸢小心肝小小失落了一下,义妹啊——原来是义妹啊沮丧的叹口气,一边拖着脚步跟着云泽往三楼走,一边在心底恶毒继续画圈圈诅咒,万恶的吕腹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泡帅哥的时候出现,欺负员工了不起啊?!哼哼,诅咒你,诅咒你老爹BH,兄弟BL,再娶个又腹黑,又恶毒,又丑的媳妇,一辈子被鞭笞,一辈子当小受,一辈子翻不了身!哼哼。
“尘鸢”云泽注意到骆尘鸢面色变化异常,担心的问。
骆尘鸢忙收回神,摆上副眯眯笑眼,“没事,咱们快些走吧,别让吕公子等久了。”用力握了握拳,自我鼓励:没关系!都逮着了,那就豁出去了。早死早超生。
=====(*^__^*)章节那首曲子出自《牡丹亭》,偶小小引用下。么么亲们======
第二十九章 悲剧的小骆
宫瑞沏好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推到仍旧笑的一脸温柔的宫明面前,识相的收敛住自己惯用的嘻哈德行,唯恐惹毛了宫明,又再次被丢回那烟花巷子里去蹂躏。想起了烟花巷,宫瑞寒颤了一下,随即心里一亮,堆出谄媚的微笑,“二哥,不然我把那姓云的关照给月娘好不好?那丑丫头估计没那个胆子瞒着你在外面乱搞,你可别生气。”
宫明端起杯盏慢慢地泯了一口,一尘不染的墨黑瞳眸,似乎缱绻着春日般的蛊惑与妖娆,线条性感的唇角,即便是在易容过后,仍旧在勾勒上挑时,让人感觉到那微笑背后的凌厉与森然。
宫瑞一见到这样的微笑,脊背就习惯性的开始嗖嗖直串阴风,讷讷住了口,带着无比同情和遗憾的目光,望向楼梯处那个瘦小黑影,那小宠也察觉到危险气息,故调整步伐频率,全力以龟速向这边爬来。
宫瑞心里那个纠结啊,替骆尘鸢哀叹一把,顺便也可怜了一下那个清雅斯文的云堂主,实在想不通那个男人怎么就能忍受着和她以及她那张脸和身材,自家老二知晓人家底细,在乎和用心就罢了,那云堂主如此风liu倜傥,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有了主家的宠物。
唉,那宠物确实也不怎么老实。打着种田的名号,跑到镇上才一个早上,就调戏了两个男人,引得某人不得不关注,不得不放下棘手的事务,捉那啥捉到茶馆里来。
好吧,宫瑞他承认,他自己也很好奇宫明的私家小宠,所以早上逛大街时,自己也想跑来瞅瞅的,没出息的是半路就被某人掳回去,乖乖的穿上马甲,跟着正主正儿八经的来捉那啥了。
咳,幸好被捉住了,否则自己保不定也会成为被捉那啥中的主角。
骆尘鸢磨蹭着拖到三楼雅间前,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的跟着云泽走到包厢里,见云泽受邀坐下,自己一声不吭的,捡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好。木着脸,冲和自己并肩排排坐的宫瑞客气的点点头,而后听着云泽和宫明客气着生意上的话,继续有模有样的装木头。
宫瑞眼角抽了那么一下,无比佩服地端起杯盏,借着吸溜茶水的功夫继续仰望骆尘鸢的淡定,心中那个滋味,无比感慨,真能装啊,自己要是有她那么一半的淡定,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果然是血统不凡的XX后人,抗压能力就是强。
有多强?宫瑞心中恶念横生。
优雅的放下杯盏,看向淡然如风的云泽,一边还不忘用眼角瞥着同样毫无表情的宫明,起身向骆尘鸢行了个君子之礼,“这位姑娘是”
骆尘鸢身子一僵,眼皮霍霍直跳,带着哀怨乞怜的神色望向宫明,好似在问:这个男人是
宫明何许人也,无视加漠然的低下头喝了口茶,眯着俊眼回视了骆尘鸢一下,若无其事地也把疑问的目光投向骆尘鸢,好似在说:抱歉,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骆尘鸢无比悲催了,顿时如坐针毡,也想学着宫瑞或宫明借杯盏吸溜着当掩饰,不想第二次她悲愤的发现,吕腹黑又没给她沏茶!这茶馆的店小二立在一边,表情跟她刚才一样,在装木头ing。
“这是骆姑娘,是在下新相识的妹子。”云泽不明所以,适时给骆尘鸢解难。
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就听耳边再次想起宫瑞呜呼哀哉的声音,“啧啧,我还当是云堂主的相好呢!”
骆尘鸢悲催扫了宫明一眼,顶着在雷劈的考验,狠狠剜了宫瑞一眼,兄弟,我跟你有仇啊?不带这么当着腹黑之王的面儿折腾人的。
云泽微笑着看着宫瑞,“吕公子谬赞,吕公子气度不凡,风liu倜傥,实不输于京中贵气之流。”似乎他也察觉到骆尘鸢不快,于是话锋斗转,引回宫明身上,“听闻吕老板近日收购了不少铺子,想是以后要在九曲镇久住的了?”
宫明波澜不起的微笑,深深瞟了骆尘鸢一眼,“骆家一倒,分布四海的商铺自然成为各商家竞相争夺的肥肉,这几间铺子无意购得,本也是无心之举,时下政局不似从前,云堂主走镖四海,想必也有耳闻。”
云泽轻笑,“凝国平定南疆蛮夷已久,不过一些不靠谱的传闻,如何能撼动凝国百年固有的根基,这倒不足为虑。骆家一事之后,恐怕再无一人能够与叶家之势对抗,总镖头与吕老板合作已久,托云泽来转告吕老板一声,吕老板若想东山再起,总镖头愿意倾力支持。”
宫明一笑,并无殷切之相,只是淡淡道,“多谢总镖头好意。”
骆尘鸢见他们又继续耍太极,谈公事,趁机又松了一口气,刚重新打起精神,就感到宫瑞赤裸裸地眼光又开始坏坏的往她这边转,心顿时又被揪起。
所幸云泽没有再继续和宫明谈下去,客套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骆尘鸢赶忙站起来,才想欢快的摸屁股走人,忽又发现一个大的抉择等待她处理,走,还是不走?理论上她是宫明的人,实际上她跟着云泽来,最好还得跟着云泽走,可是这么一走,颇有背主弃信之意,得罪吕腹黑的后果不堪设想啊!可是不走的话,刚才不都白装了吗?云泽会怎么想?
骆尘鸢悲催的回头瞥了宫明一眼,他微微眯起眼睛,垂目在摆弄着手中的杯盏,那双眼睛的线条清晰而流畅,浓郁得令人心动,只是那么沉静的垂着,已令骆尘鸢紧张的要命——大boss会不会一气之下炒她鱿鱼啊?思及此,小心肝猛抽一下,不能被炒啊!咱身家性命都押给他了,炒了可就完蛋了。
衡量再三,骆尘鸢决定一咬牙,趁着云泽走出去等她的空隙,做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小声道,“我替你送送他哈!”不等宫明抬眼看她,飞似的已蹬蹬送云泽去,留给宫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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