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天连着下大雨,他们没法出去。这天半夜,他实在耐不住,掩到她房里,把她从小念身边抱走。
门锁上,两人嘴一凑就扎实地缠在一起,边吻边脱,衣物撒了一路。很快倒在床上。
她想在上面,他乐得迎接她的进攻。
第一次在床上,不知是不是过于舒服的缘故,两人做得淋漓尽致,在巅峰状态,他听到她气若游丝地叫:“叶,叶”
他抽搐了下,不知怎的,软了下去。
他们静静躺了一阵,她侧过身说:“我们结婚吧。”
他说:“不。”
带着点赌气。实际上他知道不能。她哄他,“是我不好,你给我点时间,我们都有以前,都不要计较了。”
他一动不动,神色悲戚,一阵后,叹息着把她拥进怀中,“苏西,我很想等你,等你爱我,可是恐怕这等的机会也不会有。”
她惘然了下。他又说:“徐天蓝检举了我,公司在审计,我破产了,因为涉嫌违法,我会在狱中度过。几年,我还不知道。不会少过5年。这几天,我知道没多少日子,每一天,都在拿一生的精力在过。”
苏西彻底呆住了。
“我曾想存一笔钱到国外,送你和小念出去,你们可以衣食无虞地过一辈子,可是,我知道依你的性子是受不了这样的钱和这样的活法,就没打算。苏西,原来我注定得不到你。”
苏西的心一点点的凉。她不晓得命运怎么一直喜欢给她开弥天大玩笑。她爱过的两个男人,一先一后,都要炼狱,一个为清涩付出代价,一个为荒唐付出代价,可他们其实都是被伤害的孩子。她苏西呢,先后失去父母,带一个私生子,跌跌撞撞走到今日,还开不了花。或许小念说的对,妈妈是仙人掌,60年才开一次花。
她无语了。
怎么他们的青春都这么惨烈?想过过俗气的小日子都不能。也许人还是要平庸一点的好,不要有什么壮志,不要有什么豪情,谁揣度得了这难言的世路。
“你爱我吗?”苏西问。
“当然。只是我不忍心——”
苏西有了决断,“你别废话。我有三件事要告诉你。一、我会尽一切力量帮你,能减几年就几年。二、我要马上结婚。马上。我希望小念有个爸爸,希望自己有个家,哪怕不团圆,只要它在,我就能等下去。还有,小念”这最后一点,苏西还是难以为继,但是此刻她没必要隐瞒了,“你没觉得小念跟你很像吗?”
“你是说——”千禾震了下。
一点也就透了。为什么他与小念投缘,为什么他要偷偷溜去学校看他。他一直以为自己纯粹只想利用他。原来并不是。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愉快,很享受,有温柔的情愫荡漾,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小念。”他痛苦地叫了声。这个消息换在此前任何一刻,都会让他欢欣鼓舞,可是现在,他尽不了父亲之责,可能还会给他带来耻辱,他在一瞬间,大起大落,百味杂陈,脑子若脱缰之马,无力自控。
苏西渺渺说,“其实我也知道生下他很不明智,明明是一次伤害的产物,又没什么感情在内我爸爸一次次劝我,说一些现实的理由,我的未来,以及家境;学校里也是流言蜚语一片,差点被解聘。可是我还是下了决心。后来想想,也许,只有留下他,只有把你给的钱全部奉还,我们之间那一段屈辱才能被刷洗。我不要我们那个样子,不要”
千禾翻过身,凶狠地吻她,爱她。目光潮湿。那是一片忧伤的雨。
第二十三章
苏西还未来得及将她的一二三付诸实践,翻天覆地的变化就一浪高过一浪的把他们淹没。
公司被银行没收、拍卖;员工卷款潜逃的潜逃,偷鸡摸狗的摸狗,趁火打劫的打劫,N系已经满目疮痍;千禾被拘,被公诉,苏西急着找律师
有次回家,她被讨要薪水的员工堵在路上。她平生从未听过的辱骂从那些人嘴里汹涌出来,在污言秽语中,她唯有一言不发。
他们说得没错,她是他的情妇,自禾溪之后,她与他便捆绑在一起了,是屈辱,是罪恶都要一起承受。
他们见她神情平淡,愈受刺激,有盛怒的便冲进来打她。她仍旧静静地,偶尔嘴角会有一丝极浅的笑。他们哪里知道她在感叹自己的命运,一生起伏,人海扁舟,沉浮皆不由心,她没什么好怕,也没什么尊严要捍卫,只愿不要伤害到小念。
众人散去后,她抹净了嘴角的血,奔向家。
那帮人果然是从她家出来的。门被砸了,幸好是防盗门,很结实,只瘪进去一块。
开了门,小念不在,有电话留言:“妈妈,我在叶隽叔叔这里。好多人砸门,我害怕”然后是小念的哭泣。
苏西关了声音。在黑暗里静坐,疲劳如水一样袭来,然而她挺直了脊背。她拿来纸笔,写下这些天紧急要做的事项,贴到墙壁上。她已经许久不做这种事了,以前做是为了鼓舞自己,有孩子气的成分在内,现在,只是因为目前的处境已严重干扰着她的判断。她必须冷静。
随后她去叶隽那里。在楼下,给他电话,很平淡地说:“把小念送下来。谢谢你照顾他。”
叶隽说:“我想跟你谈谈。你上来吧,要不我下去。”
“没什么好谈。”
可叶隽很快下来了。看到苏西睬在一小片月色中。薄峭的身体却有着钢筋一般的倔强。
他心里泛上了汹涌的酸意。这个女孩,在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催开了他内心所有的疼惜,他相信他们的感情冥冥中早有了安排,虽然彼此错过了情动的最初瞬间,却注定会留下生命最绵长与隽永的部分。可是现在两个人却像失飞的雁,看着对方在尘世各自辗转,像看一出别人的戏,无情地做一个局外人。
他很久没见她,失去她的日子有多灰暗,只有自己知道。然而这不是他亲自安排的局吗?
他在演戏。对她说:“有合适的,你考虑下。”对她说:“对不起浪费你的青春,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对她说:“唱得很好。”他发现自己很有演戏天赋,声音可以这样寡淡,对她的震惊和恍惚可以无动于衷。
不,他不是,转身的片刻,他总有一颗撕裂的心。
要到什么时候,心可以撕到无法再撕?她呢,可以遇到一个白马,或许就是小念的爸爸。
小念的爸爸终于出现了。他带走了苏西,他是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可你,叶隽,为什么承受不了?你的目的不是如此?
你对自己解释:不,不是嫉妒,是他不合适,他快垮了,他不能给苏西幸福。
不,就是你在嫉妒,你不愿意你的苏西成为别人的。
以前你那么狠,那是因为你知道苏西的心还在你身上。但是当她在另一个人的办公室与你竞争,当她与他出双入对扮演恩爱,当她为他不惜供出你的隐私时你不是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吗?你在电梯里握着她的手腕,你明明想愤怒,可是酸楚的心只想乞求,别这样,我不能忍受你这样
她如今像月光一样清冷的目光表明,她已经把对你的心收了。彻底的。
这是你想看到的,是你导的一出戏,可是为什么你害怕了这个结果?
最蹩脚的观众就是离舞台太近,最蹩脚的演员就是自以为与戏无关。可你不是,你爱着她。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好了。闭幕吧。
“小念呢?为什么不把他带下来。我是出了点事,但是还没到要求你庇护的地步。”她咄咄逼人。
他点点头,涩声道:“苏西,理智一点,小念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也不会消化,我们能够做的,就是竭力保护他,不要让他受到伤害。我没别的意思,呆在我这里,等风波平息。”
苏西没说话。
他道:“没吃东西吧。我刚给小念煮了面条。一起吃点。你——”借着月光,他看到她小臂上洇出血痕,本能去抓她的手。刚一碰到,她便缩掉了,留着他一手的虚空。不,还有风。
劳伦斯对情人说:不是我,是风。他也一样,只是风一样拂过她的生命,留下些微的凉。
如果可能,他愿意像水流一样汹涌进她的生命,真真实实地倾覆她。但是他不能,总有一些无奈,像补丁一样缀满残缺的生命。残缺是生命的本质。
“妈妈。”小念一头扎到苏西怀里,未察世事的眼里有着惊魂莫定。
“没事了,别怕。”苏西抚着他。
“你坐,我给你盛饭。”叶隽招呼着,话出口都觉得生硬。
“谢谢!”苏西也很客气。
他们真的成了陌路。不知怎的,叶隽忽然想起一句诗:我将迟到,为我们已约好的相会;当我到达,我的头发已经变灰。
饭桌上,小念问:“妈妈,千禾叔叔到底是不是坏人。”
苏西说:“也不是。他只是欠了很多钱,还不起,别人都来讨。”
“可是以前他很有钱的。”
“他的钱都是借的。他本来还想借,借了还以前欠的,但是这次没有借到。”
“妈妈,你是不是在帮他借?”
“是的,妈妈也没有借到。不过不能怪人家不借,因为千禾叔叔他欠得太多。”石桥整理收集制作
“我知道了,人家怕他还不起。”
“对。”苏西面向叶隽,浅浅一笑,仿佛在说,我这个解释还合理吧。
“恭喜你啊。”她跟叶隽说,“鬻蚌相争,渔翁得利。致远投了你们不少钱吧,SEED的将来一定光明无比。”
叶隽分不明她是否暗藏讽意,在这场较量中,明着是她输了,然后最彻底的那个不是他吗。
哄小念睡后,她跟他告别。
“我走了。”她低头换鞋。他拽她。她手撑地,略抬头。
“苏西,我这么令你讨厌吗?”他其实更想从容地说,我们谈谈,可是一张口,就是这么情绪化的抱怨。
进了书房。她一抬眼,就看到写字桌上的仙人球,居然开了一朵花,暗红色的,顶在头上,像个瘤子。
仙人球真是顽强,不管情路坎坷,世味难言,依旧蓬勃地活下去。还要在最艰难的时候开出花,哪怕丑。
苏西除了莫名的感动真的不知道说什么,瞥过眼,叶隽在点烟。她注意到他的手微有颤意。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未必没有情分,只不过,他也许更爱自己。
换到以前,在这样的时刻,她也许要撒气,会伤感,想哭,可是现在眼里心里俱是干涩。人是经不得磨的,她累得够呛,也老了,根本不愿意在往事中搭建乌托邦。所以,她只是平静地说:“我要跟千禾结婚。”
他示意她坐,自己出了会神,淡淡叙述:“你们去禾溪那会,小念给我打过电话,说:妈妈跟千禾叔叔又出去了。他们每个晚上都出去,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叶隽叔叔,看来你只能做我的叔叔了,因为妈妈似乎更喜欢千禾叔叔,她每次回来,眼睛弯弯的、脸红红的,纽扣上挂着小花,像个新娘子——”
苏西保持着灿烂的笑意。叶隽神情却很苍老。
“苏西,我承认我很难过——”
“嫉妒吗?你不要的东西,也不想别人得到?或者,你丢弃的东西,你不想她超生,我苦哈哈的过日子,你倒会满意。”苏西的嘴,这会比刀子还锋利。她没有怨吗?她曾把最好的年华,最丰沛的感情给他,他掸掉了。她不能无休止地等待,她也有生命要享受。
叶隽道:“我曾跟你提过,我在狱中打过一次架,受过伤。”
苏西知道他要讲他的隐衷,可她不想听,时间过了这么久,再说了,无论他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够原谅。说出来,不过徒增心灵的困扰。
“别说了。没有用。”她阻止他。
“我知道。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的想法。我不能陪你一辈子,总可以,爱你一辈子。”
爱,这话说出来真的讽刺。什么是爱?他这样是爱吗?何况此刻他们已经没资格谈爱。
“我出狱后,再没跟你有过亲昵,不是不想,是我,失去了那方面的能力。我不是有阵子老去美国,不是谈生意,是治疗,一开始我抱着希望,但是后来医生跟我宣判了,爱莫能助。”
苏西想笑,“那怎么样呢?你觉得我非要靠那个活?”
“我知道你不介意,正因此,不敢直言。”
“为了我的幸福?真没想到肥皂剧里我最痛恨的桥段出现了。得了白血病的男猪为了表示深情,表示伟大,一般会选择隐忍。叶隽啊,你好伟大,我好崇拜你啊。”
叶隽拂开苏西的嘲弄:“你不介意,可我介意。你想想,我跟你结合了,每日要想着自己的缺陷,想着你是否心甘情愿?这也是一种折磨。隐瞒有隐瞒的好处,你可以心安理得地过日子,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偶尔心里耿耿,曾经爱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