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陇”、“河西”、“河套”地方陆续征召的佛陀密宗各派喇嘛;再一个就是从云贵苗疆地方征召的巫门诸脉高手;此外,还有通过西北‘赏金会馆’秘密招募的西北各族赏金客乃至西域亚剌伯、波斯、古天竺等地方的色目高手,这些高手亦统统交由赵小七节制调遣,其中不乏西北西南的宗师、名家,譬如白教大活佛那素真吉在去年夏天,就应雷瑾之邀,率二百余密宗喇嘛行脚于塞北草原,并远赴鞑靼蒙古左翼察哈尔万户等处讲法传经,其实却是意在京畿,待命接应,也算是卖了一份很大的人情予雷瑾。
在赵小七看来,平虏侯从西北征召各路高手豪杰到京听用,其用意绝不象表面上那么简单。 仅仅只是因为谨慎的缘故么?他是根本不相信这点的。
也许真是出于谨慎;也许是驱虎吞狼,借敌人之手淘汰、削弱一些地方势力;又也许是为了彰显和炫耀平虏侯府独霸西北西南的威权和地位,等等等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当然,那些都不关他什么事儿。
他赵小七平生并不是鲁莽冲动之人,但是这手里边‘兵强马壮’,‘实力雄厚’,心态难免不同,加上此前趁火打劫又没有遇上什么太大的挫折,就是圣贤在世,到此一步境地,自也难免有些大意轻敌;再说,那些弥勒‘天师’、吐蕃喇嘛、云贵巫师、赏金客之类,让他们三五个同门或朋友之间联手合击还成,若是数十上百人的协同配合结阵巷战,绝大多数都不适应,赵小七也根本没指望让这些来历迥异出身不同的高手能够彼此好好配合——这些人,本来就是针对敌方高手而设的机动打击力量,而“鬼面神兵”长于结阵冲杀、编队冲锋,本就是作为先锋前哨和结阵巷战突击的主要兵力,这在运用上并无大错,但是面对超过预算的伤亡以及他自己的“大意轻敌”, 他赵小七重任在肩,责无旁贷,实在难以在此紧要关头迁怒于人,发泄一番,是以极其恼怒和郁闷!
赵小七心里其实很明白,对方还没有拿出压箱底的货色,敌我双方如此艰苦的拉锯争夺,也不过是开场锣鼓之后的楔子戏和头场折子,压轴折子戏还没正式登场。
而对方显然也了然,他们阻截面对的这一伙“鬼面人”,凶悍绝伦,实力出人意料的强悍,也肯定还有藏着掖着的撒手锏没有亮出来,所以正借着眼下僵持的短暂时机调兵遣将,重新指挥部署,务求拿下此獠。
音爆乍停,烟尘被紊乱的劲气乱流席卷而散。
前方隐隐绰绰多出来不少人,杀气汹涌,扑面而来。
显然对目前这种一点点往上添油,正面拼消耗的兵法,敌方不再耐烦,也难以继续承受,意图集中力量一次过的加以横扫。
暴风骤雨一般的折子正戏开锣登场了!
在沉雷也似的呐喊声里,如同山洪暴发江河狂潮的刀光剑影,与扑面而来的烟尘纠缠在了一起。
刚一接触,便在密集的劲气音爆、金铁交鸣便响个不停,此起彼落,敌我双方所剩无几的箭矢火器也猛然破空穿梭飞洒、爆裂。
眨眼间,硝烟烈火,烟尘雾气便将长长的街巷整个笼罩了起来。
刀光剑影中,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和惊心动魄的爆鸣,同时也响起了一声声连绵不绝的啸声哨鸣,标枪、飞斧、铁弹、飞刀、甩手箭、三棱镖,破空穿梭的各式“暗青子”,在烟尘中,在各种音浪中拼命纠缠、碰撞。
声浪喧嚣纠缠,光影忽现忽隐,罡风四起,劲气纵横,长街一团混乱。
赵小七仿佛成了旁观者,以一种漠然冷静的心态,等待着,注视着这场独立于京师政变之外的长街恶战,等待着它的结束。
第六章 天崩地裂(二)
(二)
烟尘离合聚散。
赵小七森寒凌厉的目光中,渐渐显露出有少许的惊讶。
隐藏在重重迷雾下的帝京黑幕,终于——在这一刻掀开一个小角了么?
毕竟是出身飞贼行当的秘谍首脑,能够接触到许多不为人知的朝野秘辛,那都是些一般人很难了解到的一些东西。
雪隼堂在京师秘密活动,刺探谍报的方向主要落在军国大政方略、朝廷政局、庙堂风向、内外党争、官吏升迁任免等事上,虽然是无孔不入的秘谍机关,却并非无所不知的百事晓,但是某些令人忌惮的势力和人物,却也是不可不知的。
敌方阵营中出现的某些人,赵小七曾经在他这个阶级能够接触到的秘密档案中见过——‘肖像秘档’以及附录于肖像之后的特征描述详尽入微,恰巧与对面敌对阵营中出现的一些人相吻合。
赵小七没有想到,在敌方阵营中竟然有不少魔道六宗的‘知名’人物。
魔道六宗与雷门世家是世仇夙敌,在魔道六宗当中,可以说除了‘众香谷’讫今尚未与西北平虏侯有过直接的冲突以外,‘小雷音洞府’、‘青云山宗’、‘山海阁’、‘兼爱城’、‘千音庙’都先后与平虏侯有过多次以生死为代价的冲突恶斗——雷瑾与魔道宗门的几次明暗冲突,都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因此秘密档案中关于魔道宗门地记载相当详尽。
“小雷音洞府”的‘黄眉老佛’;“青云山宗”‘紫微五帝座’之“青帝座”;“山海阁”的‘鬼手’邓洛,光是这几个被赵小七一眼就认出来的人,就是江湖道上一般人轻易招惹不起的奢遮人物,他们的背后有魔道宗门的强大势力撑腰,加上武技高明,行踪诡秘,手段狠辣。 报复血腥,又有几个人愿意随便去招惹他们呢?他们这些人地危险性。 绝不是那些武技虽然高明,背后却毫无根底的游魂野鬼们可以相提并论地。
素来内斗不休的魔道六宗竟然联袂携手?
赵小七敏感的察觉到某些诡谲的意味,魔道诸宗与内廷后党之间,有什么内在的关联呢?
不过——那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敌方阵营之人,已经再一次扑了上来。
一声声宛若怒雷般沉闷的吼叫响起,铁流碰撞,血腥凶狠地近战肉搏在刹那间爆发。
双方的箭失弹药经过先前的消耗已经所剩不多。 都有意识的收敛了投掷、抛射、轰击的次数,此时此刻双方能够依赖的便主要是白刃肉搏了。
“轰!”
天地震颤。
震耳欲聋的音爆声里,耀眼刀芒如同初升旭日,无数尖厉、刺耳、浑厚、猛烈的气劲啸音响彻了长街。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地啸声音爆,裹挟在天地间弥漫的冲天杀气中,刀光剑影汹涌而至。 以铺天盖地之势,四面席卷。
废园荒凉,野草丛生。
破败的八角凉亭之上,如山卓立的雷瑾,遥遥感应着远处的杀戮战场,敌我双方的一动一静俱在心神观照之下。 无有遗漏。
魔道六宗竟然与内廷后党沆瀣一气,涉入京师政变如此之深、如此之隐秘,突然醒觉到这一点,还是让早就隐约有所察觉地雷瑾为之大吃了一惊,尽管在当年的成都事变中,几家魔道宗门是与内廷的失意派系结盟,而不是与内廷后党联手。
更令他惊讶的,还是魔道六宗罕见的“团结”——现存的魔道六宗,作为同根同源的松散联盟,在以往迫于形势。 也时有携手合作一致对外之举。 只是各自都拥有相当强大的潜势力,互相之间难免因为利益而冲突。 亦因此导致内讧不断,彼此龃龌甚深,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之类的觉悟和传统素来不是很强烈,然而在这帝国京畿首善之区,他们竟然表现出空前的“团结”,竟是让雷瑾都有一点不敢确定——他们还是内斗不休地魔道宗门么?
雷瑾清晰地感受到敌方坚定无比的拦截决心——虽然这儿地交锋对决充其量只能算是惊涛狂澜中的一波小浪头,无关全局,对京师政变的大势根本没甚影响,但是其中被裹挟同行的那些“儒林名士”“贤仕名宦”,若是此时得以顺利离京,这些人在朝野之间的声望将可能给内廷一方带来很多麻烦,对京师政变的善后也有着莫大的妨碍——这点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事实上,敌我双方的目的都很明确,也都很简单,一方要赶在乱事平息之前撤离,另一方却要阻击拦截,敌我争夺的不过就是那些朝臣名士而已。
对于雷瑾来说,皇帝崩殂,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意味着他潜来京师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京师政局此后再怎么混乱动荡也已是大势已定,其余的争斗杀伐血腥牺牲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而天下大变风云动荡的时代即将随着京师政变的结束而加速到来,现在就是他离开京师回归西北的时候。
只是在对方亮出撒手锏之前,雷瑾按兵不动,还不想过早露面——毕竟,无论是雷门世家,还是雷瑾自己,与世仇夙敌魔道宗门之间的新仇旧恨,那都是相当之尖锐的;双方的底细,彼此也相当熟悉。 对雷瑾而言,过早露面,一旦失去先机,为敌所乘,那时处境就非常不利了。
情势胶着的长街,兀自迷离混乱,但是在雷瑾看来。 整个情势演变的脉络也到了即将见分晓、分胜负地地步——双方交锋恶战,各种攻防手段都使得差不多了,也该是到亮出撒手锏,开唱压轴折子戏的时刻
沉郁如雷的叱喝,尖啸刺耳的气啸,暗青色的光影寒芒扭曲变幻,一朵朵忽然绽放的剑花如莲摇曳。 一抹抹淡淡枪影风雷迸发,忽焉而现。 瞬息而隐
“鬼手”邓洛此时狼狈的更像一个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地狰狞厉鬼,灰发披面,汗臭熏腾,激烈的厮杀让很多人无法继续维持高手地形象,对面冲击上来的弥勒余孽——那些“天师”、“法师”们,一个个不改旧习,即使在这生死相搏的杀戮战场上也不忘装神弄鬼。 浑身上下涌起阵阵黑雾、灰雾、青烟,满身绿火升腾窜走,在青天白日之下映射出可怖的幽光,四散逸流汹涌动荡的气劲暗流也阻止不了烟雾升腾,妖异骇人,宛如妖魔临世。
那些烟雾当然不止是装神弄鬼那么简单,邓洛并非愚夫愚妇,他虽然不惧什么仙妖鬼神怪力乱神。 但是弥勒教的烟雾却有摇动神志惑乱心神的效用,甚至有消蚀精血阻滞元气之效,这却是不可不防地——虽然,若是江湖争锋交手,弥勒教这些鬼蜮手段根本对‘鬼手’没奈何,但是眼下却是双方对垒团队冲锋的绞杀恶战。 疲惫之下,弥勒教这些鬼蜮手段却大有可能收效,对于邓洛这样的人来说,心志神意若是被那些烟雾惑乱摇荡,露出一点儿空隙,难免被人乘隙而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刀光连闪
爆震一声,一名临危拼命的“弥勒天师”,身躯上绿火腾腾,眩光迸射。 松纹长剑仿若扭动的妖龙。 扑攫腾飞。 怒啸震天,剑吟荡魄。 长剑之上,幻射出诡异慑人的闪烁光华,朦胧虚影,时幻时灭,流光逸电,鬼魅倏息。
邓洛阴沉沉的盯着那诡异无比地“妖光”扑来,猛弹而起,刹时间漫天虚影,似退倏进,疾如激矢,瞬息间欺入战圈。
这一剑威力好生奇异!
迎着斜奔而至的妖异光华逆流而进,邓洛只觉对方剑势极盛,要应付这一着拼命杀招,非出全力不可。
沉喝一声,一手抓去,去势虽慢,却隐带风雷之声,激荡气流,即时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啸声。
‘鬼手奇技’与邓洛浸阴了二十余年的‘山海真炁’相辅相成,威力自是惊人,那名“天师”若是被这一记“鬼手”击中,必定是有死无生,就是十殿阎罗开恩,地藏菩萨慈悲,也挽救不了其殒灭当场的命运。
“嗡——!”
天地便在这时,倏然一暗。
“蓬!”
地动山摇,伴随着森森阴寒的气旋暗流,震耳欲聋地轰鸣贯穿长街,两旁饱受摧残的屋宇瞬间倒塌,尽成废墟。
刀光闪逝,响如黄钟,轰鸣声中,血花一蓬蓬炸开,飞洒如雨,闷哼不绝。
诡异犹如鬼魅一般的人影,闪现的瞬间既又消失,刀光剑影、硝烟尘埃笼罩着混乱不堪的天地,粗重的呼吸起伏
烟雾笼罩的天地渐渐变得清晰。
青海白教大活佛那素真吉面色苍白如雪,赤脚伫立,正以一种奇异的呼吸节奏快速调整气脉,加速回气;在他的对面,一个青袍男子也缓缓的从地上站起。
在他们地周围,到处是血污,到处是类似雷火焦灼一般地痕迹。
地面上狼藉一片,白森森的骨头茬子焦黑一片,散落地血肉碎末甚至还散发着丝丝灰白色烟气,只有那素真吉身后,三具喇嘛尸体还基本保持着原状。
看起来,象是那素真吉稍占上风,至少他身后的随从喇嘛还能够保持尸身的完整。
而那个脸色惨白的青袍男子,尽管浑身上下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受伤迹象,但是他的侍从却已然化作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