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沈氏,莫含章心里多少也有气,变成“俞锦妍”那么久,沈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越变越差,秦雪虽然不好,可到底两人多年情分,人活着还罢,现在就这么死了,尤其知道沈氏开始还打算把尸体扔去乱葬岗,莫含章心底,反而削减了对秦雪的怒气,反而对沈氏的冷漠有了反感。俞锦妍如今这般问起,莫含章也不如早时一提起这话题就暴跳如雷说俞锦妍不孝,只道:“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叫外人非议你不孝是不是?”
自然是不希望的。
俞锦妍定定看了他一眼,想到时至如今,北狄和亲之事已刻不容缓,宫里皇子之争迫在眉睫,对此自己很多事并不清楚,少不得还得仰仗莫含章,既然如此,倒不如暂且先跟莫含章讲和,等到一切过去,孩子生下来,日后的事、且等日后再说吧。
“好,那就如你所说,我们暂且,就先和平相处着吧。”许久,就在莫含章以为俞锦妍再不会同意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道。
莫含章大喜:“好,那就这样一言为定!”
曾经势如水火的夫妻两,这一刻,才算暂时达成了共识。
莫含章留在书房,帮着俞锦妍一起处理詹士府里的政务,他虽是武职,可后面获封将军后,很多文书工作也是要做的,如今上手起来也快,又知道许多后来的事,还真帮了俞锦妍不少。送上门的助手,俞锦妍自然不会蠢的推开他,倒是难得好声气跟着说了不少话。
不知两人过往嫌隙的,咋一看这样亲密共同处理政事的两人,还当两人如何夫妻情深恩爱呢。
反正沈氏过来时看到这一幕时,就是这样想的,当场就给发作了起来:“老大媳妇,你这是在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你一个后宅妇人,居然还敢插手男人官场的事了?侯府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的女则女戒,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方才下人来报说陪着她去处置秦雪的婆子和媳妇被俞锦妍全家发卖了的时候,沈氏就知道,大儿子对于自己弄死秦雪,很不高兴了,她也知道,做过火了,少不得会伤害母子感情,就有心过来跟俞锦妍说说话,好好弥补一下。
可一见到莫含章,她就止不住想起秦雪死之前的话,秦雪下天花,可都是冲着她来的,要不是她,秦雪根本不会动这心思,自己儿子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沈氏只要一想到莫飞景此刻正在受苦,再看莫含章居然还在书桌边上搬了张小凳子,陪着自己儿子一起看奏折,夫妻恩爱逍遥,那火气,是迎风见涨,一下就把她的神智给烧没了,明明是来跟俞锦妍说和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指责:“老大,你还真叫这女人拴在裤腰带上了是不是?什么都由着她,今天你把公文拿给她看,明天,你是不是还打算让你媳妇替你去当官啊?!你还有没有点神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都糊涂了是不是?!”
话说的实在难听,莫含章都止不住气红了脸,更别说俞锦妍了,老大不客气地冷笑着就道:“老太太你且安心做你的老封君,这外头的事,儿子有数着,很不劳您操心!太太家教森严,侯爷里头,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是帮我看点公文出出主意,如何不行了?!”
沈氏气得只差没跳脚:“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说多了?!老大,你就是这样对你母亲说话的?!”俞锦妍冷着脸,根本不给她面子,沈氏又不好很得罪这儿子,一股气只好冲着莫含章发,“你的女戒就是这样学的?插手管男人的事,撺掇着她来对付自己的母亲?‘俞锦妍’,你好啊!”
莫含章真真是无妄之灾,摊着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一般来说,女子是不该随意插手男人外面的事,可夫妻感情好,做事有商有量的也不是没有,朝中很多官员,有时候有事,也会找夫人说上一二,不算什么大事,沈发这么大脾气,说到底,还是不喜欢“俞锦妍”这个媳妇的缘故。
以前,沈氏对“俞锦妍”这样意见多多,莫含章会想着,是不是俞锦妍做错了什么,可互换了身份那么久,又经过了秦雪的事的打击,莫含章止不住想着,难道,一切就真的都是俞锦妍的错吗?就好比这一次,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沈氏就能气成这样,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那以前,她又是怎样对待俞锦妍的?
身边俞锦妍怒气滔天,沈氏更是脸红脖子粗,莫含章站在那里,突然就没了说话的兴趣。
俞锦妍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大喝着说道:“老太太你说完没有!”止不住大发脾气,狠狠一拍桌子,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巨响,沈氏都给吓闷了,俞锦妍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做都做了,总不好再示弱,反而叫沈氏抓住软处,便接着说道:“老太太,你只说太太不该陪我看公文,不该插手男人的事。那我前头都说了,先放着秦雪,你后脚就把人处置了,那怎么算?难道那不是我的命令吗?你这样,不是干涉我的事吗?!”
沈氏早已经没了说话的心思,看着她,突然流下泪,摇着头,喃喃道:“你居然对我拍桌子?”
“”俞锦妍撇开头,不看她。
沈氏惨然一笑,瞥了眼俞锦妍,凄惶地大笑起来:“好好好,好啊,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果然没错,你的小妾,你的妻子,都是金贵的很的,你的小妾比你弟弟重要,你的妻子,比我这个当娘的更重要。我弄死了你的小妾,我吼了你的妻子,是我对不住你,是我错了,好不好?我这当娘的,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说着,竟是真的要给俞锦妍作揖赔不是。
莫含章这下忍不住了,上前来忙要拉住沈氏,急道:“老太太,您也千万别这样,这不是折煞我们了吗?”
俞锦妍却只板着脸不说话。
沈氏被莫含章死死拉住,再看“大儿子”这幅样子,终于忍不住,流着泪走了。对着莫含章不满的眼神,俞锦妍撇撇嘴:“我早说了,我跟你母亲处不好的!”
当天下午,沈氏就给收拾了东西,去莫飞景隔离的庄子上去了,说是去照顾莫飞景一家
第七十章
夜半,莫含章做了个梦,自己正处在云端之上,大片大片洁白的云朵遮住了太阳,柔和的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整个人好似都没了重量一样,轻飘飘的,好舒服。向远处眺望,白云连绵成片一直蔓延开去,就好似他在北方看过的延绵不断仿佛一直延伸到了天际的草原披上了白色的新衣,同样的,是那样波澜壮阔。头上,还有一道彩虹,弯弧成桥,那七彩的颜色,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格外漂亮。脚下是朵朵白云,头顶是透明碧蓝的天空,这样的美景,恍似仙境。
莫含章稍稍动了动,发现云朵居然可以动,他心痒痒地想要飞到天际去好好看看天尽头到底是个什么景致,是不是真如话本里说的,还有那仙宫妙境,谁知才飞了不过一刻,原本安宁美丽的白云突然变换了颜色,一点点黑色仿佛墨汁滴入清水中,很快,就把整片云层都给染黑了,不知道哪来的一阵狂风,吹得莫含章直睁不开眼睛,底下云层也开始慢慢转动,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形成了漩涡,莫含章待要离开,底下一股强大的吸力却直把他往下拽,那底下,是深不可测的黑色深渊,脚上瞬时也传来了痉挛般的疼痛
“呜~”
一声闷哼,莫含章倏然睁开眼睛,梦境中那种全身失重的感觉还在,昏暗的烛光透过床幔洒进来,床内不过微微能看到布幔的轮廓,莫含章好一颗脑子还微微有些糊涂,直到双腿上抽筋的疼痛叫他止不住皱起了眉。
“太太,你怎么了?”
守夜的蓝枝很细心,莫含章虽只是微小的动作,她却依旧被惊醒了,很快拿了烛火过来撩开床幔,见莫含章已然坐起来,不由着急道:“太太可是又抽筋了?小的给你按一按吧。”
“呜。”莫含章伸出双腿,女人细腻白滑的肌肤看得他很快移开了眼,过了这么许久哪怕这身体原是他的妻子的,莫含章还是有些不大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怀孕日子越久,很多妊娠反应也跟着一并蹿了出来,先头的孕吐,现在的身上抽筋,要没有赵嬷嬷蓝枝等人伺候,莫含章想,他的日子,肯定会过成一团糟。
女人怀孕,真的很不容易。
切身体会过这一点,莫含章才知道做母亲的不易,十月怀胎,真的不仅仅只是说说的事。身体开始变重,开始嗜睡,想吃的时候能吃很多东西,可要孕吐的时候,每时每刻都觉得恶心不说,看见什么都没胃口。到现在,莫含章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叫抽筋的疼痛从梦中惊醒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成女人,对疼痛的忍耐力也降低了,还是这样养尊处优,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太过松懈人的意志,莫含章发现,自己现在可是越来越娇贵了。
“太太怎么了?是不是又抽筋了?”赵嬷嬷焦急的声音很快传了来,莫含章抬头一看,果然是赵嬷嬷随便穿了件衣服赶了过来,见蓝枝给他按摩双腿,不快地板下了脸,“张老头的医术可是越来越差了,太太这样天天腿上抽筋睡不好的可怎么行,他开的那些个药膳,一点用都没有,亏得他还有脸说自己不是庸医?我明儿非去砸了他招牌不可!”
瞧,但凡自己稍有一点不舒服,肯定都是旁人伺候的不好。对于赵嬷嬷这样护短的行为,莫含章现在是越来越习惯了,反正不管是在赵嬷嬷还是蓝枝几个眼里,‘俞锦妍’一切都是好的,‘俞锦妍’一切都是对的,‘俞锦妍’该得到世上最后的照料——在这样的呵护之下,谁能不金贵?
莫含章有些累,最近睡觉时梦也多了,总睡不安宁,加上蓝枝给他按得舒服,他现在浑身酸软酸软的,实在没力气跟赵嬷嬷絮叨,只是淡淡道:“好了嬷嬷,你也说了,怀孕的时候,很多反应不能控制的。张大夫已经尽力了,顾忌我现在的身体,他很多药不能用,可不是束手束脚,你也别太严苛要求他了。”
赵嬷嬷见他满面疲惫,也不多说,忙忙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太太你累了吧,来,接着睡会儿,我让蓝枝再给你按按腿,你先睡吧。”
莫含章是真困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给睡了过去。很快,他又梦见了刚才的那片白云,这时已经没了乌云,也没有了他,眼前,只有璀璨的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灿烂明亮,夺人眼球
早上睡醒,他跟赵嬷嬷说起这个这个梦,赵嬷嬷本来在给他布置早点,一听就喜上眉梢:“太太,这是胎梦呢,白云阳光,都是好事,大片大片的云彩,璀璨的天空,太太,您这胎怀的,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说起孩子,四个蓝也是兴致勃勃:“真的真的?嬷嬷你说的真的?是个男孩吗?”
赵嬷嬷说得笃定:“那可不是,阳光璀璨,金光耀眼,这个孩子啊,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四个蓝都高兴起来:“那可好,以后啊,为官作宰,给咱们太太争光。”蓝翠更是直喊阿弥陀佛:“要真是个哥儿,咱们太太可就有依靠了。”
“回头可得多做几身男孩的衣服,百家衣也得赶紧准备了,不能委屈了哥儿。”
莫含章听得好笑:“不过是个梦,就知道是男孩了?哪有这么神的。”
赵嬷嬷笑着道:“太太你别不信,鬼神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别看着好像莫须有的,可有时候这种玄说命里,还真挺准的。”
“好好好,嬷嬷你说是,就是吧。”莫含章也不跟她争,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想起曾经自己并没有多少关注的长子莫铉,难言的愧疚瞬间涌上心头。这是个好孩子。虽然当年夭折的时候才七岁,但是读书习武都很努力,比起武学,他读书更加精通,小小年纪,写的字已经很有些架子了,人也懂事孝顺,很有礼节。
他以前,怎么就给忽略了那孩子呢?他曾多少次用孺慕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呢,不过跟他说几句话,就算完了,至于细心指点他功课,教他武艺,这些事,在他记忆里,真的很少很少,甚至很多次,因为跟俞锦妍之间的矛盾,他还会对这孩子有些偏见
感受着肚子里的孩子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身体里成长,莫含章想到自己让着孩子受的委屈,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他当年,怎么就那么混账?再跟俞锦妍不和,也不该迁怒了孩子才对。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不得不说,十月怀胎的这个过程,对为人父母的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母亲亲身感受着孩子在身体里的所有成长,所以更能真切体会,孩子是自己申明的延续,更容易付出母爱,而父亲,虽说给予了这个孩子生命,可因为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