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就没一个不爱的,大伙笑答一声,玩笑开得越发大声起来。
俞锦妍不跟着掺合,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沿着路往前,村落在视野里就越来越清晰起来。
俞锦妍感觉到不对了。
怎么、这么安静?
这可还没到晌午呢,按说正是干活的时候,这条路是通往村子的唯一一条道,可他们一路走来,却没见到一个人!不说别的,就说着村子里唯一的一户有驴车的张大家,最近可是一直在帮着村子里人运送东西的,怎么这会儿,人也看不见了?
俞锦妍顿住脚步,板下脸对着后边打了个招呼,开玩笑的众人登时全都凝滞了脸上的笑,面面相觑一眼,快速握紧了身上的刀,列好阵队,准备好
五个亲兵出列,带上信号弹,快速往前方,到的村落外面,小心翼翼的爬过一户民宅墙壁,窜了进去
俞锦妍提着颗心,焦急等在原地。她的副手手持一根信号弹,正严正以待。
每一刻钟,都跟煎熬一样。
终于,那边有反应了,突然是一阵喧嚣,然后便听得有兵器交战的声音,一颗信号弹带着尖锐的响声,直冲上云霄,爆出一团烟雾来。
俞锦妍带着人,立刻冲了过去,副手带着几个人连放了五枚信号弹,自有两个亲兵骑马回去汇报情况。
至于俞锦妍带着的近三百人直直向着村庄里杀了过去。
村落里,果然有敌军潜伏。
俞锦妍带着的步军举着盾牌盯着敌方的箭矢往前,弓箭手回击,骑兵快速侦查杀敌
村口的地方还算干净,但往里一瞧,就能看到那满地的尸身。
那是村子里的人的尸体。
俞锦妍粗粗瞟了一眼,趴在一户名宅大门口的那个老人,是这村里的村长。以前俞锦妍巡防来这里的时候见过好两次,是个精明又可爱的老头子。每次都好茶好点心的招待他们,就希望他们能多来这里走一走,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帮衬他们一把
可现在,他就这么死了
俞锦妍眼底翻着酸涩,心,一点点更沉了下去。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开始,敌方掩饰的很好,要不是她曾多次来过这村子,了解这村子人的习惯,根本不会发现对方的埋伏。可现在他们一路进来,所遭遇的抵抗,却并不激烈。
这么一路顺风顺水的就进来村子,倒好像,对方是有意让他们深入进来的
俞锦妍眉峰一竖,打了个手势,底下士兵便都放弃了各处追击,凝成一股,跟在俞锦妍的身后,朝着另一条道快速行进,拐着歪的,快速撤离!
果然不出所料,俞锦妍还没有离开村子呢,原先好像没有多少敌军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开始有人喊叫着持刀冲了出来,村子后方,一些穿着北狄衣服的汉子,也跟着冲了出来!
果然是个陷阱。
索性自己这边发现的早,情况还不算严重。俞锦妍估算一下对方出来的人马,少说也有四五百,他们以逸待劳,自己这边怕是要吃亏。
俞锦妍咬着牙,扫视着两旁房屋,土砖房下,堆积着高高的柴垛,那是村民准备过冬的,还有晒好的辣椒,麦秸而埋伏在后方的敌军,还在往前冲,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快出村口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放火吧!
军中几个手势比划下去,自有士兵掏出了火折子往那干麦秸上扔,火光一下冲了起来,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还给里面扔了干辣椒串,一股呛鼻的味道便直冲而来。
这给俞锦妍这一批人争取了时间,一众人在村口汇集,弓箭手准备,三轮扫射,很是射杀了一批敌军。
可投机取巧,也就到这儿了。
顶着箭雨,地方一步步逼进,自己这边,也开始整装迎敌。两方人马汇集一处,便是震天的厮杀呐喊声
俞锦妍不知道自己砍死了多少人,她满脑子里旋转地都是莫含章交给他的知识,在战场上,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就把地方都成那青菜萝卜,下刀砍下去就是了。
往那脖子肚子脑袋等致命的地方捅,再不行,就断了对方的手,让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如果有骑兵,先杀骑兵,有首领,先挑首领,这是她作为军官必须做到的。
在战场上,骑兵对于步兵的伤害,是致命的。而杀了首领,却可以叫地方的势力,瞬间消失大半
俞锦妍砍瓜切菜一样的抡着大砍刀,一路厮杀过去,死在她倒下的敌军溅起鲜红的血,温热的打在脸上,刺鼻的味道只让人作呕。俞锦妍眼睛都有些发木了,只看得见那边穿着一身银甲,明显不同与其他人的敌军首领,握紧刀子,对方也是凶狠的看了过来,双腿夹紧马腹,迎头冲了上去
援军赶来的时候,俞锦妍身边已经倒了一堆的尸体,她身上的铠甲全部都被血浸红了,手里砍刀却还一刻不停的收割着敌军的性命——面无表情痛下杀手的模样,恍如地狱来的罗刹
这一天,北狄不宣而战,五万大军化整为零,清洗边境外城村落,林韬迅速反应,到得夕阳西下,两军整顿队伍,在城外对峙——这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战役,终于开始了!
俞锦妍脱下满是鲜血的铠甲和衣服,想起死在自己手底下的人,背着人的双手,止不住轻轻颤颤抖起来。
今天这一战,他歼灭敌军三百多,可他手底下的三百号人,也死伤了一百多
原先还在那里开着玩笑讨论女人的熟悉的脸,现如今,就已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俞锦妍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清晰的认识到,战争,有多残酷!
而这,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莫含章曾跟俞锦妍形容战场,那就是个人间炼狱。
俞锦妍当时还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直到现在,这场战争真正开始。
如果你不曾亲身经历,你永远不会明白,人命在这里,到底有多卑贱。
铺天盖地射过来的利箭,悍不畏死的敌军,各种各样的陷阱,最最光明正大的是两军相接正面交锋的厮杀——可也是死人最多的一处。
北狄这次是动了真格了,十万大军齐聚边关,光是闻名遐迩的骑兵便有五万之数,怕是整个后方的战马都给派上来了。北狄新任大汉的胃口可不小啊,举国之力,这是要活活在朝廷这边狠狠咬下一口肥肉的野心啊。
俞锦妍这边不比对方常年在艰苦的环境下长大,部落随便一个汉字提拉出来都是合格的战士,可说是全民皆兵,也比不得对方骑术精湛,兵力强悍,可俞锦妍这边,有十五万人,还有高耸的城墙,后方是广阔的国土,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也因此,便格外的残酷。
俞锦妍行走在伤兵营里,这里到处都是受伤士兵的哀号惨叫声,她的脸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不过不妨碍行走。几个月的艰苦,叫她原本就不白净的脸晒得更黑了,因为天气干燥,更起了死皮,嘴唇发白,整个人都粗糙了一大圈。
她拎着个大油纸包来到靠近营帐的床铺前——说是床铺,其实也不过是一对麦秸堆起来的床,上面铺了条毯子而已。上面,一个伤兵脸色青灰,眼看着怕是不行了,迷迷糊糊看见他来,挣扎着就要起来。
他身边的人赶忙去扶他,俞锦妍心底难受,要阻拦,可他就是不肯,愣是坐了起来,扯着笑道:“大人,您来了。”空气里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傻乎乎的眼神移向了俞锦妍手里的油纸包,不自主的露出种垂涎的眼神。
俞锦妍深吸口气,压住了心底翻腾的酸涩,也扯起嘴角笑道:“前面刚停了一会儿,我寻思着过来看看老郑你。”手里油纸包往那床铺上一放,粗大的手指小心翻开,才一打开,那种扑鼻的异香,登时就弥漫了整个营帐。
周围的伤兵都露出了向往垂涎的神色。
俞锦妍笑着给推到老郑跟前:“诺,你说想吃的牛肉。娘的,今儿上午发了狠的带着人绕道那些个蛮子后面给端了小块补给,弄死了好几头牛,我就要几块肉,伙房那群杂碎居然还推三阻四的。气的老子我差点没打起来~”却是催着老郑赶紧吃,“这可都是我挑出来的腱子肉,味道最好。你赶紧尝尝!我让伙房特意没放辣子,按照南边你老家的口味做的,你吃一口,要不好吃,我掀了伙房!”
老郑听着俞锦妍那些话,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直点着头,伸手去抓那牛肉,一把往嘴里塞,只含糊着说道:“好、好吃”声音粗粗的,低沉哽咽,也不知道是吃得太急,还是怎么的大抵是动作太急,呛住了,赶忙拍拍胸口顺气。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滑下去,露出他的身子,只见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上面的白布大概是用了太久,已经泛黄犯黑,还有浓重的异味。俞锦妍瞧见,止不住闭上了眼睛。
老郑是他的副手,是一开始就跟着他的人,老兵了,有本事有能耐,人也聪明,却很规矩懂礼,很合俞锦妍的胃口,她本来都打算等到论功行赏,一定拉吧他一把,让他正经做个有品级的小官,到时候也能多领点银子,顺便把他南边的妻儿都给接过来,也省的他每天在那里念叨家里。
可前些日子,一场仗下来,老郑被敌军一个小头目一刀捅穿了肚子,斜着又给从胸口到腰际狠狠划了一刀那么活奔乱跳一人,现在就给躺在了这里,军医说,没几天了
俞锦妍想到这里,就恨死了朝廷里那些个贪赃枉法的臭虫,只知道权力斗争却根本不管前线士兵的政客。
最近军营里的伙食越来越不好,林韬那是自掏腰包的给将士们买吃的,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军里的士兵不过是糙米饭吃个囫囵饱肚而已。
伤兵营里的伤员越来越多,原先准备的药材也都不够了,可后边补给到现在还没来。军营里的军医已经给林韬陈情了无数次,可药材这种东西,战场上哪边都缺,却也不是说能找到就能找到的。粮食好歹还有边镇百姓你一点我一点送点过来,可药材?老郑身上包扎的白布很久已经没有换了,难道是不想换吗?那是根本没有多余的了!
今儿得的牛羊肉在战场上是个稀罕货,要不是今儿凑巧给遇上了北狄后方的补给队,根本得不到。林韬也够意思,缴获的牛羊全都杀了,单给伤兵营的——尤其是那些濒死的
可人多肉少,今儿给老郑的,还是俞锦妍抢过来的。可看着老郑吃了肉,眼睛都亮起来的模样,俞锦妍觉得,值!
可又有浓浓的不甘心!
京城犯人死之前还要吃顿好的呢,老郑这些为国杀敌的,凭什么到最后了,要吃口肉还那么难?
军械所那边的弓箭快要跟不上了,战马的损伤也越来越多,破损的铠甲也得不到及时的修补,如果后方辎重再不及时赶到
俞锦妍都不敢想那后果!
两天之后,老郑还是死了。
一并死的还有伤兵营里不计其数的士兵。人数是那么多,堆在一起,尸体都快要成一座小山了。如今战况紧急,也不能一个个埋了,只能粗浅的计算一下,挖了个大坑,按着军牌名字一个个排过去一并葬了。要是有那家底富裕的到时候还能按着军牌过来起坟移葬,若不能的,只怕,这就是这些士兵的埋骨之地了!
军营上下弥漫着一股哀恸的气氛,还有一种凝滞在一起的愤怒。
不用一旁老将提醒,俞锦妍就知道这情况不大对。
士兵们的心这会儿就跟被拉紧了弦一样,巨大的伤亡,补给的不利,已经动摇军心,若是情况再不回转,难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晚上的时候,俞锦妍被秘密叫到了另一个将军的营帐,奇异的是,林涛也在,另外还有好些人,都是太子一派的,俞锦妍没有多说什么,安静的听着众人的商议,牢记住自己的任务,很快又散了,悄悄回去。
第二天,还跟没事人一样!
又等了五日,后方补给还是没来。林韬在主帐内冷笑一声:“这可是迟了足足半个月了。”
也没指名道姓跟谁说,帐内所有人的视线,却都集中在了昭武将军马恒身上。这位,跟京里户部尚书梁宽都是五皇子门人!
马恒在众人眼神下先是怒目,可不见有人收敛半点,慢慢的,也就低下了头。
最近的伤亡,真的太大了。
马恒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营帐,满心的不痛快。这次辎重晚到,也不是他的错,怎么这些人搞得,好像他背后做了什么一样?可到底户部尚书主管钱粮,军队补给迟迟不到,要说他干干净净,真是傻子都不信。
想到这,马恒又有些抑郁,还想去找林涛陈情一番,又有些犹豫不决。
等到了早上起来,才发现不对,怎么军营里却是好像空了许多?再一问才知道,林韬昨晚上率领了一批人,奇袭敌方,到如今还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