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天河拎着报废的邪剑仙,大伙儿御剑的御剑御风的御风,也都一一学重楼腾到半空——却见极东海面上一道血红血红的剑光连接天地,卷碎了周边雷光闪烁的半天彤云,连带剑光底端波涛汹涌的东海,也透出了深处压不住的隐隐明红。浊浪滔天,被扑面而来的魔气催动,一重重的都撞碎在法阵边缘。
这场景,除非好莱坞大片,倒还真不多见了。
天河离我不远,一双眼紧盯着剑光如有所思,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嘴唇轻轻一动,却不说话。雪见紧紧抓着我袖口,低声问道:“玄霄?”
老子点了点头,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命运转轮这种东西自打老子开始掺和就没见丫按常理出牌,如今一路脱轨滚到狗血桶里泡两天也纯属正常,他只要不瞬移过来一个凹凸曼或者超级赛亚人拯救世界,其余的二姐你就该围观围观该蛋腚蛋腚了吧。
烛龙苍青的眼紧紧注视剑光,继续冷笑:“魔神降世倒在其次,眼下这东海竟还有水魔兽和风魔兽的气息在——魔尊,本尊记得三千年前神帝与魔帝立约,五魔兽该是魔界负责看管罢?如今水魔兽逃离南疆,你们魔界如何交代?”
重楼跟着冷笑:“杂碎罢了。你怕了?”挑眼一觑烛龙,眉间反倒凝重起来。
烛龙依旧冷笑:“笑话——个中情由阁下心知肚明,不必本尊提醒!”
他两人一个故弄玄虚上瘾一个死活惜字如金,一说话比后世算命骗钱的还TM欠抽。老子额角青筋蹦了两蹦,转过脸去,便见周围景天雪见天河紫英紫萱小葵无一例外的都眼巴巴看我,敢情以为老子在神界混碗饭吃就一定能听懂,把我当翻译机了。
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他俩说啥其实我也不知道,魔神降世可能真是玄霄师兄,但按理说入魔成这样他更得休养一阵,不可能眼下就活蹦乱跳直接杀出来那啥,五魔兽就是水魔兽风魔兽他们,自古水魔兽锁在南疆,风魔兽锁在东海。这据说是伏羲和神农联手布下的阵法,五魔兽位置一变,阵法就不牢靠了”他奶奶的,早知道听干爹讲六界通史的时候老子就不应该一觉睡到底,虽说这事儿不能全怨我三哥说后来干爹自己也睡着了,但上学时的那点儿臭毛病怎么就改不过来呢我!?
TAT要么说,应试教育遗毒无穷口牙
七十六、来自长留山的讯息
这种事在六界向来就如同后世官方结果公布背后的真相,神魔两界高端人物彼此心知肚明,剩下广大人民群众哪怕听说了最多也就是假冒伪劣的一层皮毛。果然老子一番话落,连同女娲后裔紫萱妹妹在内,眼前几只一个个都迷迷糊糊的看我,还是雪见反应快,接口就问:“哪个水魔兽?拜月教主战宠那个?”
老子也一怔,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刚想开口,却听小葵妹妹叫道:“——己庚哥哥小心!”脸一偏,一道腥臭腥臭的水箭擦着脸旁就过去了,端的是又狠又准,魔气十足。
老子大怒,这年代连实力派都靠脸吃饭,你TMD还真以为破相就等于整容啊!?身子一转,才见脚底下重重叠叠的海浪间渐渐冒起一个东西,九头蛇身,青鳞被发,虽然载浮载沉半个身子都没在海浪底下,犹自可见身形不是一般庞大。
却听烛龙低笑道:“小四子,这东西便是水魔兽了。虽说眼下顶多算是个二三流的货色,你若不认真,对上它只怕还要吃点儿力——记得三千年前共工怒触不周山时,这东西另有个称呼,叫相柳。”
他出声的位置离我不远,说话时微微偏了一下头,一双眼仍似往常般漫不经心的眯着,睫底淡淡倾开片朦胧的青光。这会儿东海方向的魔风似刮得疲了,吹在脸上没有什么力道,海浪却因为水魔兽推动的缘故,仍旧一排一排的拖曳着白线向岸边拍打。另一边重楼敛去了眼底郑重,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便也是好整以暇的一副淡漠神气,不过右手反攥住景天手掌,不知什么心思,到现在也不松开。
景天奋斗半天挣不出来,终于脸一红,悄声挤出一句:“你再不放手,我可要收钱了啊。”
老子为景小天同学先进的经营理念很是酥麻了一阵,远目。
——“相柳”这名字我其实没少听,不是这几千年,而是上辈子专攻先秦三代史,《山海经·海外北经》里的那段,现如今只怕还背得下来:
“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
反而是这辈子,三哥蓐收在长留山百里范围内严厉河蟹一切颛顼相关,连带共工相柳也都成了敏感词。那阵仗,只怕某些广(哔——)电总菊的同痔们都自愧弗如。
紫英大徒弟接触到的相柳显然也跟他师父我同一版本,怔了一怔,道:“相柳?可是共工之臣的相柳氏么?”
老子横眉立目摆出副恶狠狠的嘴脸,点头:“就他!刚才丫跟我找茬你也看见了,徒弟嗳你可得给师父报仇!”他奶奶的我不管你是不是往后直接害死灵儿妹妹间接害死月如妹妹的那只,敢毁本大仙的容,本大仙就把你按收拾我家长虫的规模打——话说这两天晚上老子一直憋着劲揍丫一顿,赶上了算你倒霉。
紫英白净的小脸很是隐晦的一青,僵了僵,没动手。
还是我家天河大侄子贴心,双臂舒展,天河剑已然搭上了后羿射日弓:“紫英,紫英,你说那个‘水磨兽’会不会比河里的鱼好吃?”
老子汗了一下,拉住天河正想教育他上天有好生之德水魔兽那玩意儿咱揍一顿得了表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小心食物中毒,却听身后“崩”的一声弓弦响动,一道鸣镝在半天划过仿佛金乌陨落的耀金色过痕,迅如妖矢,烈若惊雷,不待水魔兽有所反应,便将它重新埋葬进滚滚波涛。
——那准头,那力道,岂止是一个熟悉了得:似乎长留山每次大哥不在、某些人逼我挨树底下顶苹果时,射过来的箭矢,都是如此这般的力道准头。
蓬莱仙境的长风中二哥倍伐缓缓放下手中取材建木的长弓,长发漆黑,白衣如雪,用鲜红的丝绦扎紧了宽大的袖角,桃花眼笑眯眯的一挑,便不怀好意的落在老子身上:“哟,有神有魔有仙有鬼还有人,这算什么,开会么?小四,交游挺广嘛~许不许哥哥我掺上一脚?”说着步虚踏云慢悠悠走过来,瞟了烛龙一眼,抬手就往我脸上摸。
烛龙微一咳嗽把老子拎到一边,冷着脸道:“白帝陛下可好?如何竟舍得放你出来?”
他语气分明就是怪干爹一个没看住导致恐怖分子越狱。老子虽说腿软,却禁不住偷偷扯他下摆:“喂,那是我二哥。”谁知死长虫白眼翻得起劲,居然不理我。
倍伐挑着眼睛微笑:“小四子,下了界就不回来看看哥哥我么,好没良心。”顿了顿,眼珠转了一圈儿,像是才看见烛龙,又笑道:“家父近日身体康健,又有三弟随侍在侧,原也不劳龙神费心,倒是龙神顾着自己要紧。本座听说数万年前某两个兄弟分家,一升神位,一堕魔道,从此神魔大战针锋相对,其余时候便老死不相往来,如今难得嘿,嘿,只怕龙神先求得了自己的兄友弟恭,再过问我们长留山兄弟的家务事罢。”
他说话揭疤爆料阴险得很,连晾在一边专心顾着自己家景小天这一亩三分地的重楼都是一凛,一双血红的眼如刀似剑,已是冷飕飕射了过来。老子总算还清楚当初烛龙兄弟分家见面就掐的那档子破事,赶紧冲倍伐使眼色,哥哥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陈芝麻烂谷子的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这当口拿出来刺激人,小心人家哥俩当真兄友弟恭一起抽你。
倍伐却也见好就收,一转头,上下打量天河:“你就是得了后羿射日弓的那个凡人?嘿,这弓明明是老子亲手削的,被后羿用成了神器,句芒倒不许老子碰了。”
天河眨了眨眼,眼里明明白白的尽是惊讶崇拜:“是你做的,好厉害!”
某个没正经的弓神得意笑:“哪里,用得了后羿射日弓,小弟弟也不是等闲之辈——罢了,什么时候本座有时间,教你一招。”似是想碰后羿射日弓,一只手却在天河脸上掐了掐。
这下不知怎么连紫英都脸色一变,老子本能觉得眼下不到十米的方圆之内充斥了各种天怒人怨以及摩拳擦掌,大惊之下小宇宙爆发,从烛龙身后蹦出来一瞬间就把倍伐拖到没人的地方:“那啥,哥,爹有事找我?什么事这么急?”再不把你拉开你丫就要犯众怒了,一个长虫一个魔尊一个满级的景天再加两个天仙修为的散仙,哪怕你每月天界武将榜(主编:羲和姐姐副主编:望舒姐姐技术顾问:西王母九天玄女嫦娥姐姐精卫姐姐摇光仙子月羽姐姐)从来没出过前五,不死估计也得掉层皮。
倍伐一笑:“你知道有急事?”
废话,长留山事务的轻重从来都是靠传信的人判断,小事用青鸟,再不济至少也能等到把大哥句芒从封神陵找回去再让他传信,干爹大人能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让你出门,估计南天门让魔界踹了都没这么急。
倍伐又笑了一笑,渐渐便郑重起来,一字一字的道:“咱爹说,让你即刻动身,回长留。”
我一怔:“回去,现在?我这边有点事儿没了,等办完了和烛龙一起走。反正长留山在神界,也耽误不了工夫”
倍伐面色沉重,摇了摇头:“不能和烛龙一起。己庚,长留山帝尊口谕,无论如何,你不能带上烛龙!”
番外三·魔神记·重楼
日前溪风自东海传讯,昆仑山有人立下血誓,由人入魔,被天帝发配东海沉渊,万劫不复。
多事。
溪风离开魔界是千年前的事,身居东海,却还留着凡事通传魔界的习惯。私逃凡间这种事魔界原本不禁,倒是他身边那个堕天的女神,只怕这一生都不可能回到天庭。
这是神界与魔界区别,也是神与魔的区别。
那女神,是他的副将。
我一直不明白飞蓬为什么宁可落凡也不肯跟我回魔界,正如同我不明白那条龙为什么愿意困守不周山。决战新仙界那天镇妖剑劈破了遮盖九州的云霾,飞蓬望着那剑,回头问,你会来找我喝酒么。
他说话时的神色我到现在还记得,清冷寂寞,眼底一抹疲倦的淡青。他平常就是这样的表情,不眷顾,不留恋,不回忆。只是寂寞。
他说,重楼,若是我变了,便来找我。
他说,我等着你,莫要失约。
那天之后我不断从神魔之井的一端走回另一端,无聊得就像那条固执的龙。每一次走向神界方向我都会略微恍惚,就好像神界出口的颓垣后,飞蓬淡蓝的眼睛依旧会专注的看着我,冷冷说,擅入者死。
他冷漠如同北冥海畔树立的石雕。
那便战。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头,渐渐的我便会带酒来。飞蓬的酒量很好,也只有喝酒的时候,才会放下剑。
他说,重楼,我想要一件东西。
似乎无论是人是神,喝醉了总会话多一些。他的头靠在我肩膀,长发顺着肩甲一缕缕铺到地下。
盯着他漆黑的睫毛,我问,你想要什么?
飞蓬突然低低笑起来,抱着酒坛在我肩头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己庚说,有人对你说他想要一件东西,你假装听不见也好,顾左右言他也罢,无论如何,决不能反问“你想要什么”,不然那人回答一个“你”字,你给是不给?
他唇角淡薄,一笑时挑起了少见的柔和弧度,似乎整个人也温润起来,脸上浅浅笼罩着神族的光芒。我有些莫名其妙,怔了怔,才明白这是醉话。
飞蓬笑着说,那东西我得不到,“飞蓬”永远都得不到。
他说,倘若飞蓬永远只是飞蓬,重楼,忘了我的话。
他说,别想了,喝酒,喝酒喝酒。
这番话他果然只说过一次,再后来即使醉了,嘴里滔滔不绝的也只是剑法、仙术、武功。
想起他淡色的唇,我却越来越烦躁。
或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喝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拉得更长,到后来,打架倒成了次要。有几次神界等急了会遣人来催,来的便是飞蓬和那条龙常提起的己庚。
己庚我见过无数面,模样却一直记不住,只记得身手不错,是个少年模样的细瘦神祗,六界少有的隽秀。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正白痴似的看我,漆黑的眼眨了眨,我才想起他是那条龙托我关照的那个。
分道扬镳这么多年,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