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两位侧妃那里说,儿子记到正妃名下,身份就贵重了好些,将来就是王府的世子,至少也继承一个王府。若是大胆说一句不敬的话,晋王将来若能再进一步,这个孩子就成了中宫嫡出,能承大统的!一个母亲若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前程着想,就没有不同意的。王娴这样子,是不愿让儿子记到晋王妃名下?
孟瑾默然片刻,笑了一笑:“也许不是不愿记名”她素来不愿在背后说人坏话,因此只是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但是林氏和孟素蓉立刻就明白,连顾嫣然都摇了摇头。王娴的意思,就是既想让晋王妃把孩子记到她名下,又想自己养孩子?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瞧着王侧妃是个软和的,没想到也这样有主意。”林氏惊讶之余,不由得含蓄地批评了一句。
“总归是长子。”顾嫣然默默听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晋王妃不能生,将来晋王所有的孩子说到底仍旧全是庶子,谁也不见得比谁高贵些。不能立嫡,便要立长,王娴的儿子占了这个长字,就有了底气。何况,谁敢说后面还有人能生出儿子来?倘若到最后晋王也只有这一个儿子,那记不记在晋王妃名下,又有什么区别?
林氏笑起来:“嫣儿看得透澈。”只是没想到,王娴也会有野心。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顾嫣然默默地想,王娴换了个位置,心思变了也是有的。也有可能她本就是有野心的,只是当初在娘家被王夫人和王姝死死压着,不得不用一副懦弱的模样来生存。如今她出了嫁,当初压迫她的娘家如今反成了她的后盾,她就有底气做点别的事了。
孟瑾轻轻叹了口气:“倘若是我,也舍不得把孩子给别人”从前没身孕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才一怀上身,她就觉得仿佛有什么牵着心似的,想想王娴经历了将近九个月,孩子到了后期还会不时在肚里动一动,到了生产的时候,真是自己身上掉下块肉来,说抱给别人,哪里那么容易?
林氏沉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孟瑾不自觉地双手都覆在小腹上,半晌才道:“其实我心里,还是盼着王妃能生个儿子。我做侧妃,就只尽侧妃的本分。”将来不求儿子做什么世子,承继什么王府甚至是大统,母子两个安稳一世也就是了。
“可王妃怕是不能。”林氏并不忌讳地直接说破了事实。
孟瑾垂下眼睛,半晌才道:“王侧妃生的是长子,王妃应该会抱到自己膝下抚养的。”到时候既嫡又长,最是名正言顺。
林氏也默然半晌,才道:“倘若不是这样,你要想清楚。”
孟瑾点了点头。当初她出嫁之前就说过,做侧妃,就守着自己的本份。这个本份里,也包括王妃如果要把你的儿子记到她名下由她抚养,你也只能听从。
气氛有些沉闷,孟素蓉便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到底也是王侧妃自己的事儿,瑾儿如今有孕,该是喜事,说不准生个女儿呢。”别人巴不得生儿子,孟瑾其实却觉得生女儿也不错的。
果然林氏听了这话又高兴起来,询问了孟瑾孕后的情形,便道:“女儿随娘。我当初怀着你们姐弟三个的时候,也是不怎么吐的,个个都顺顺当当,就是生的时候都比旁人快些。都说你们姐弟三个孝顺,在娘肚子里就不折腾。”她骨盆宽,生孩子是比旁人都容易些。孟瑾与她不完全相同,但胯也宽些,王府里的嬷嬷们都说像个好生养的样子。
娘儿几个便又说了几句孕事的话,外头杜若便进来,说孟素兰带着韩氏姊妹也来了,恰好孟玫和顾怡然也逛过了园子回来,一时间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孟素兰是个能说会道的,送了几样药材过来,又说了一通自己当初有孕时如何保养的话,将满屋子的话题都揽了过去。
这些话未出阁的女孩儿听了不合适,就退到旁边的暖阁去说话了。顾嫣然也被孟玫拉了过去,才坐下便听韩绮笑道:“表妹怎么也过来了?娘和姨母舅母说的话,你也该听听的,虽说如今还用不到,不过明年怕也就能派上用场了。”
顾嫣然微微皱皱眉,没有回答。韩绮这话听起来很不是个味儿,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不过她不回答,不代表韩绮就肯罢休。见顾嫣然不说话,她故做恍然地拍了拍手:“看我这糊涂的,如今表妹家里可不就有个有孕的姨娘吗?想必这些事,表妹都已经知道了的。”
暖阁里忽然一阵安静。孟玫和顾怡然都盯着韩绮,这话说得实在太过恶意,谁都听得出来。尚未圆房,家里已经有个有孕的姨娘,这放到谁身上都是一根刺,韩绮却偏偏要把这刺再往里戳一戳。若是外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自己的表姊妹。
“表姐这话,可是姨母告诉你的?”顾嫣然终于沉下了脸,“我倒不知韩家有这样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孩儿,口里直挂着什么‘有孕’,什么‘姨娘’,是老夫人允了的吗?”
韩绮就噎了一下。倘若顾嫣然说要去问孟素兰,她还不怕,她有把握母亲不会为了外甥女儿训斥自己女儿,可若是韩老夫人——“不过是说句话,表妹几时学会告状了?”
顾嫣然看了她一眼,忽然嗤地笑了一声:“其实表姐听这个也没意思,横竖如今表姐用不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呢。”
韩绮的脸唰地就红了——气红的。韩家回了京城,韩缜忙着谋起复的事儿,孟素兰就忙着给她找亲事。可是直忙了几个月,夫妻二人都是一无所获。韩缜那里倒还不着急,孟素兰就有点着急了——韩绮已经十五了呀,眼瞅着就往十六上数,再拖上一两年,就要拖成老大难了。
孟素兰着急,韩绮自己也憋闷。平南侯夫人那边,自从韩家回了京城,连个消息都不曾传递,仿佛当初周瀚根本不曾到过韩家,两家根本从不认识一般。纵然孟素兰从前也想过周瀚,这会儿也太明白平南侯夫人的意思了——这分明就是对韩绮不屑一顾,根本看不上眼。
若照韩老夫人的意思,寻个孟家这样的读书人家,只要哥儿肯读书上进,这个年纪只要能考出个秀才来,就成了,并不要什么高门大户。可孟素兰不肯,韩绮更不肯。如此一来,高不成低不就,至今并无半点进展。
顾嫣然这一下子,也算是踩到了韩绮的痛脚上。可是顾嫣然是接着“姨娘”那话说的,听起来仿佛是在说韩绮身边并没个“姨娘”,韩绮就是想发怒,也没个由头,只能气得自己胸口起伏,恨不得甩手给顾嫣然一耳光。
顾嫣然也懒得再跟她说话了。这个表姐简直是莫名其妙,从前她看在亲戚的份上容让她,没想到竟是变本加厉了。说到底不过是表姊妹,又不是亲姐姐,她又何须这样退让?转头问孟玫和顾怡然:“外头梅花开得好么?”
孟玫忙道:“开得好着呢,是白梅,看着不显,那香气远远的就传过来,表姐去看看?今儿外头风也不大,那香气都沉了下来,越发的清了。”
“那就去看看。”顾嫣然欣然起身,顾怡然也跟了上去。韩绢瞅了嫡姐一眼,做出一副小心的模样道:“外头冷,我去给姐姐折一枝来?”
“你爱做什么做什么!”韩绮正没好气,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韩绢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一出门就笑了,随手挽了顾怡然的手笑道:“没想到嫣表姐也是有脾气的。”
顾怡然皱眉道:“绮表姐方才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姐姐再不发脾气倒奇了。”
“别理她。”韩绢漫不经心地道,“嫁不出去,正憋着一口气没处发呢。”
这话也就说得太过刻薄,顾怡然就不好接话了。她跟顾嫣然的关系较为淡漠,但她决不能对嫡姐说出这样的刻薄话来。而韩绢平日里看起来跟韩绮更亲近些,背后却这样的说话顾怡然下意识地就把身子抽了抽,离韩绢远了一点。
韩绢没有发觉顾怡然的小动作,只按着自己的思绪说下去:“你不知道吧,这些日子太太替她到处寻亲事,只是高不成低不就,她正气闷着呢,看见嫣表姐嫁得好,不知有多难受——”说着,她用手肘推了顾怡然一下,笑道,“听说姨母也时常带你出去,可有消息了没有?”
顾怡然耳根都红了,嗔道:“表姐胡说些什么,我不跟你走了!”推开韩绢的手,往前面去追顾嫣然和孟玫了。
韩绢冲着她的背影嗤了一声:“装模作样——”说完了却有又几分失落,喃喃道,“你有运气,嫡母还带着你出门,我呢”低下了头,也没了心情再说韩绮什么,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客人到得差不多,酒席也就开了。虽说是为了晋王长子才摆的满月宴,但孩子还小,只是抱出来让众人看了一圈,就抱回去了,众人少不了送了些长命锁手镯脚镯之类,又纷纷夸赞孩子精神。正说着呢,便听外头有动静,仿佛有人在争执似的。晋王妃顿时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丫鬟,那丫鬟连忙出去看了看,再进来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好,凑到晋王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座中都是些精明的,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各自笑吟吟说话,唯有王夫人笑道:“王妃,可是娴儿怎么了?”她坐得近,一脸好奇模样,“方才娴儿还说,各位夫人们都送了重礼,要来给各位夫人们道谢的,怎么这会儿是身子不适么,怎么还不过来?”
晋王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忽然转头对丫鬟道:“既然王侧妃要来给夫人们道谢,也是个礼数,让她进来吧。”
坐在她旁边的就是许大将军的夫人,也是晋王妃的嫂嫂,闻言轻轻咳嗽一声,看了看晋王妃。晋王妃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对嫂嫂轻轻点了点头,续道:“本来她不曾好生养胎,铭哥儿早产,她自己身子也不好,我想叫她好生养着,就不必出来了的。既是她自己觉得能支撑得住,就过来见个礼罢。”
铭哥儿,就是晋王长子的名字,据说还是皇帝亲自赐的。
这会儿众人都觉得不对劲了,屋里的谈话声就低了下去。只见丫鬟打起帘子,王娴扶着小丫鬟的手走了进来。
今日潞国公府自然也要来道贺,是潞国公夫人马氏带着陈云珊来的。陈云珊硬要跟顾嫣然坐在一起,正说着私房话,猛见王娴进来,倒把陈云珊吓了一跳:“她,她怎的瘦成这样!”
不止一个人跟陈云珊一个想法。按说妇人坐一个月子,该是补得丰腴了才是,可王娴反而瘦得可怜。从前她也瘦,但那是纤瘦,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腰如纤柳的瘦法,如今——说一个瘦骨嶙峋也不为过了。下巴是尖得像锥子一般,两边脸颊也都陷了进去,眼睛就显得特别的大,一脸的紧张神色,目光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着实叫人看了心生诧异。
屋里就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这些夫人们都是生育过的,大部分出了月子都在发愁如何能将赘肉减下来,似王娴这般的,简直是绝无仅有了。
晋王妃的神态却完全从容镇定了下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很是自然地对王娴点了点头:“不是来给各位夫人见礼的么?”
“是。”王娴怯生生的,仿佛比出嫁之前更多了几分拘谨,对着众人福了一福,“多谢各位夫人给铭哥儿送的礼,我身子不好,不能陪各位夫人说话,请见谅。”
屋子里就又嘤嘤嗡嗡起了一阵议论。陈云珊瞪着王娴,手上轻轻扯了扯顾嫣然的袖子,低声道:“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啊?之前可没说她要出来——”这满月酒的事儿,潞国公府作为晋王的外家,自然是清楚的。
本来晋王妃是打算在铭哥儿的满月酒宴上当众宣布,将铭哥儿记在她名下的,鉴于她不能生,这就是嫡长子了。今日的酒宴,晋王妃根本没打算让王娴露面,事实上,既然孩子要记到她名下,王娴这个侧妃自然不宜露面。可现下,她不但出来了,还公开地替铭哥儿收到的那些礼物道谢,这算是什么意思?
顾嫣然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其实陈云珊也明白,只是事出突然,她一时无法相信,两人对看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一屋子人里,独有晋王妃安然若素,听王娴说完了话,还道:“身子可能撑得住?若能撑得住,给你加一席,也陪客人用一杯酒。”
她这样从容,王娴反而心里更不安了,低声道:“怕是不合规矩”
“也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晋王妃看着她微微一笑,“虽说是庶子,可毕竟是王爷的第一个儿子,你是他亲娘,出来坐席也说得过去。坐罢。”
王娴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也被晋王妃的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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