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七夜,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尽皆服输。后来王重阳逝世,于是又起波折。听说那老道临死之时,将这部经书传给了他师弟周伯通。东邪黄药师赶了上去,周伯通不是他对手,给他抢了半部经去。这件事后来如何了结,就不知道了。”
黄蓉与郭靖均想:原来中间竟有这许多周折。那半部经书却又给黑风双煞盗了去!
黄药师平日里甚少提及《九阴真经》和两个逆徒,所以黄蓉所知也极少,只知道梅超风是自己的师姐。当下道:“既然你老人家武功第一,那部经书该归您所有啊。”
裘千仞道:“我也懒得跟人家争了。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都是半斤八两,这些年来人人苦练,要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二次华山论剑,热闹是有得看的。”
黄蓉道:“还有二次华山论剑么?”
裘千仞道:“二十五年一世啊。老的要死,年轻的英雄要出来。屈指再过一年,又是华山论剑之期,可是这些年中,武林中又有甚么后起之秀?眼见相争的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唉,后继无人,看来武学衰微,却是一代不如一代的了。”说着不住摇头,甚为感慨。
黄蓉见他胸襟广阔,毫不在意名声,果然一派高手之风,于是又道:“您老人家明年上华山吗?要是您去,带我们去瞧瞧热闹,好不?我最爱看人家打架。”
裘千仞笑道:“嘿,孩子话!那岂是打架?我本是不想去的,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了,还争这虚名干甚么?不过眼下有件大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我若是贪图安逸,不出来登高一呼,免不得万民遭劫,生灵涂炭,实是无穷之祸。”
众人连同江南七怪本来正是听他说得是理,正字佩服其气量只是忽听他话锋急转,性子最急的柯镇恶禁不住的便问道:“有关天下?却是何事?”
“不出半年,大宋就是大祸临头了,各位可知道么?”
各人听他出语惊人,无不耸然动容。陆冠英挥手命众庄丁站到门外,侍候酒食的僮仆也不要过来。
裘千仞又道:“老夫得到确实讯息,六个月之内,金兵便要大举南征,这次兵势极盛,大宋江山必定不保。唉,这是气数使然,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郭靖惊道:“那么裘老前辈快去禀告大宋朝廷,好得早作防备,计议迎敌。”
裘千仞白了他一眼,说道:“年轻人懂得甚么?宋朝若是有了防备,只有兵祸更惨。”
陆乘风等都不明其意,怔怔的瞧着他。只听他说道:“我苦思良久,要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锦绣江山不致化为一片焦土,只有一条路。老夫不远千里来到江南,为的就是这件事。听说宝庄拿住了大金国的小王爷与兵马指挥使段大人,请他们一起到席上来谈谈如何?”
陆乘风不知他如何得讯,忙命庄丁将两人押上来,除去足镣手铐,命两人坐在下首,却不命人给他们杯筷。郭靖与黄蓉见完颜康被羁数日,颇见憔悴。那段大人年纪五十开外,满面胡子,神色甚是惶恐。
裘千仞向完颜康道:“小王爷受惊了。”心中却道:哈哈,这消息果然不假,金人欲请我弟出山,却是被我听见了,正是好大一笔富贵权贵财富啊,我当要好好的把握。
完颜康点点头,心想:郭、黄二人在此不知何事?那日他在陆庄主书房中打斗,慌乱之际,没见到他二人避在书架之侧。这时三人相互瞧了几眼,也不招呼。
裘千仞向陆庄主道:“宝庄眼前有一桩天大的富贵,老弟见而不取,却是为何?”
陆庄主奇道:“晚辈厕身草莽,有何富贵可言?”
裘千仞道:“金兵南下,大战一起,势必多伤人命。老弟结连江南豪杰,一齐奋起,设法消弭了这场兵祸,岂不是好?”
陆庄主心想:这确是大事。忙道:“能为国家出一把力,救民于水火之中,原是我辈份所当为之事。晚辈心存忠义,但朝廷不明,奸道当道,空有此志,也是枉然。求老前辈指点一条明路,晚辈深感恩德。至于富贵甚么的,晚辈却决不贪求。”随着他话音落下,边上江南七怪同时站起皆是说道:“算上我等一份!”他们武艺虽然不高,但是一颗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心却还是有的。
丁一坐在一旁,瞧了瞧这七人,见那脾气暴躁的瞎子首当其冲的说话“要将金兵赶出中原”却是点点头,这几人还是有点可取之处,倒是难得。武艺虽然不高,但心性却是不错,不仅对他们好感顿生。
裘千仞见众人如此连捋胡子,哈哈大笑道:“咱们身在武林,最要紧的是侠义为怀,救民疾苦。现下眼见金国大兵指日南下,宋朝要是不知好歹,不肯降顺,交起兵来不知要杀伤多少生灵。常言道得好:‘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老夫这番南来,就是要联络江南豪杰,响应金兵,好教宋朝眼看内外夹攻,无能为力,就此不战而降。这件大事一成,且别说功名富贵,单是天下百姓感恩戴德,已然不枉了咱们一副好身手、不枉了‘侠义’;二字。”
此言一出,江南七怪勃然变色,韩氏兄妹立时就要发作。全金发坐在两人之间,双手分拉他们衣襟,眼睛向陆庄主一飘,示意看主人如何说话。
陆乘风原本对裘千仞的胸襟还算敬佩,忽然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大为惊讶,陪笑道:“晚辈虽然不肖,身在草莽,但忠义之心未敢或忘。金兵既要南下夺我江山,害我百姓,晚辈必当追随江南豪杰,誓死与之周旋。老前辈适才所说,想是故意试探晚辈来着。”
裘千仞道:“老弟怎地目光如此短浅?相助朝廷抗金,有何好处?最多是个岳武穆,也只落得风波亭惨死。”
陆乘风师承黄药师,一身性子或许并没有继承那邪性多少,但是敬佩忠良却是和他师父没有两样。此时听裘千仞如此说话,惊怒交加,这人如此威名,武功绝顶居然这般无耻,袍袖一拂,凛然说道:“晚辈今日有对头前来寻仇,本以为老前辈仗义相助,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就是颈血溅地,也不敢有劳大驾了,请罢。”双手一拱,竟是立即逐客。江南七怪与郭靖、黄蓉听了,都是暗暗佩服,丁一却是微微一笑,暗道:黄药师收的徒弟还算不错。
裘千仞微笑不语,左手握住酒杯,右手两指捏着杯口,不住团团旋转,突然右手平伸向外挥出,掌缘击在杯口,“托”的一声,一个高约半寸的磁圈飞了出去,跌落在桌面之上。他左手将酒杯放在桌中,只见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原来竟以内功将酒杯削去了一圈。击碎酒杯不难,但举掌轻挥,竟将酒杯如此平整光滑的切为两截,功力实是深到了极处。
陆乘风知他挟艺相胁,心中怒火丛生当即就要发作,东邪弟子什么时候会被人威胁?却那边早恼了江南七怪中的马王神韩宝驹。他一跃离座,站在席前,叫道:“无耻老匹夫,你我来见个高下。”
裘千仞说道:“久闻江南七怪的名头,今日正好试试真假,七位一齐上罢。”说完话起身来,走到天井之中,再行走来手中已各握了一块砖头。只见他双手也不见怎么用劲,却听得格格之声不绝,两块砖头已碎成小块,再捏一阵,碎块都成了粉末,簌簌簌的都掉在桌上。
席上众人一齐大惊失色,这化石成粉却要何等修为才能做到?
裘千仞将桌面上的砖粉扫入衣兜,又走到天井里抖在地下,微笑的拿了张椅子,缓步走到厅心,将椅放下,坐了下去,右足架在左足之上,不住摇晃,不动声色的道:“老夫就坐着和各位玩玩。”
柯镇恶等倒抽了一口凉气,均知此人若非有绝顶武功,怎敢如此托大?郭靖见过裘千仞诸般古怪本事,知道七位师父决非对手,自己身受师父重恩,岂能不先挡一阵?虽然一动手自己非死即伤,但事到临头,决不能自惜其身,当下急步抢在七怪之前,向裘千仞抱拳说道:“晚辈先向老前辈讨教几招。”
裘千仞一怔,仰起了头哈哈大笑。说道:“父母养你不易,你这条小命何苦送在此地?”
柯镇恶等齐声叫道:“靖儿走开!”
郭靖怕众师父拦阻,不敢多言,左腿微屈,右手画个圆圈,呼的一掌推出。这一招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经过这些时日的不断苦练,比之洪七公初传之时,威力已强了不少。
裘千仞见韩宝驹跃出之时功夫也不如何高强,心想他们的弟子更属寻常,哪知他这一掌打来势道竟这般强劲,双足急点,跃在半空,只听喀喇一声,他所坐的那张紫檀木椅子已被郭靖一掌打塌。
裘千仞落下地来,神色间竟有三分狼狈,怒喝:“小子无礼!”
边上的丁一却是微微一笑,这人不动还好,但是一动起来,却是露出了马脚。黄蓉本来正担心自己的靖哥哥对上了这等高手会受伤,正要求他出手,却见他脸带笑意,当下心中疑惑走上前问道:“丁大哥,你笑什么?”
丁一道:“不急,且看下去。”
却见郭靖因为心存忌惮之心,不敢跟着进击,说道:“请前辈赐教。”
黄蓉存心要扰乱裘千仞心神,叫道:“靖哥哥,别跟这糟老头子客气!”
裘千仞成名以来,谁敢当面呼他“糟老头子”?大怒之下,便要纵身过去发掌相击,但转念想起自己身份,冷笑一声,先出右手虚引,再发左手摩眉掌,见郭靖侧身闪避,引手立时钩拿回撤,摩眉掌顺手搏进,转身坐盘,右手迅即挑出,已变塌掌。
黄蓉叫道:“那有什么希奇?这是‘通臂六合掌’中的‘孤雁出群’!”
裘千仞这套掌法正是“通臂六合掌”,那是从“通臂五行掌”中变化出来。招数虽然不奇,他却已在这套掌法上花了数十载寒暑之功。所谓通臂,乃双臂贯为一劲之意,倒不是真的左臂可缩至右臂,右臂可缩至左臂。
郭靖见他右手发出,左手往右手贯劲,左手随发之时,右手往回带撤,以增左手之力,双手确有相互应援、连环不断之巧,一来见过他诸般奇技,二来应敌时识见不足,心下怯了,不敢还手招架,只得连连倒退。
裘千仞心道:这少年一掌碎椅,原来只是力大,武功平常得紧。当下招式不断接连而发,越打越是精神。
黄蓉见郭靖要败,心中焦急,摇晃着丁一拿着酒壶的手臂就要他出手帮忙,丁一却是笑了笑道:“不管不顾直的一掌打去!”
郭靖听见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本能的便是一掌直皮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飞龙在天”拍了出去,这一掌因为丁一的提醒,他随心而发,裘千仞根本就是闪避不及,双掌正好印出,感觉到一股掌力扑面而来,当下大喝一声抬手便挡。
却是“砰”的一声,郭靖的掌力正击中了他右臂连胸之处,裘千仞的身子立时便如纸鸢断线般直向门外飞去。
众人见郭靖不可思议的反败为胜惊叫声中,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人,伸手抓住裘千仞的衣领,大踏步走进厅来,将他在地下一放,凝然而立,脸上冷冷的全无笑容。
众人瞧这人时,只见她长发披肩,抬头仰天,正是铁尸梅超风。众人心头一寒,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材高瘦,身穿青色布袍,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黄蓉一见立时就要冲出去,只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东邪”黄药师!不过丁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黄蓉冰雪聪明,立刻知道这是丁一见自己的父亲跟着梅超风定是发生了什么。于是便不动弹了,但一双眼睛却看向了父亲。
陆乘风万料不到裘千仞名满天下,口出大言,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本是又好气又好笑,忽见梅超风蓦地到来,心中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完颜康见到师父,心中大喜,觉得逃生有望立刻上前拜见。
众人见他二人竟以师徒相称,均感诧异。
陆乘风双手一拱,说道:“梅师姐,二十年前一别,今日终又重会,陈师哥可好?”
七怪听他叫梅超风为师姐,登时面面相觑,无不凛然。柯镇恶心道:不好,今日我们落入了圈套,梅超风一人已不易敌,何况更有她的师弟。
梅超风冷然道:“说话的可是陆乘风陆师弟?”
陆乘风道:“正是兄弟,师姐别来无恙?”
梅超风道:“说什么别来无恙?我双目已盲,你瞧不出来吗?你玄风师哥也早给人害死了,这可称了你的心意么?”
这时候那韩宝驹忽然拍桌而起,大嚷:“梅超风,当年那铜尸被我等重伤,我五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