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果- 第9部分

　　　　要不是为了儿子邓强有个妈，她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但遭罪是遭罪，这女人从来不在村里说，啥时候出了门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对谁都客客气气，是邓老四家里唯一让人觉得舒服的人。

　　　　邓五婶子瞅着那家里其他人都不在跟前，就抱着已经哭得没有多少力气的鲜果走过去，叹着气说：“我说素琴侄媳儿呀，你看能不能把强强娃的奶水给这可怜的娃娃吃几口？”

　　　　杨素琴看了一眼哭得可怜的鲜果，犹豫了一下，把邓强递给邓五婶子，换过鲜果，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饿极了的小鲜果闻到了奶香，闭着眼睛张着小嘴着急得摇着头捕捉奶头。含住之后，就开始大口地吞咽，因为吃得急，不时发出大声咽奶的声音。

　　　　看着孩子吃奶的样子，传娃妈难过得抹眼泪，邓五婶子心里也难受，别过头深深地叹了几口气，心里为鲜果熬煎：这吃饱了这顿，下顿的奶还不知道在哪儿？

　　　　杨素琴瞅着怀里这从此以后没妈在身边的小丫头，心里也一阵阵地替她难过。

　　　　不一会儿，鲜果吃饱了，她丢掉奶头，嘴角挂着一两滴乳白的奶水，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定定地看着抱着她的杨素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说：“这个人又是谁？”

　　　　“哎，哎！干啥呢？干啥呢？”就在传娃妈准备接过鲜果的时候，邓二民从西头浪荡回来了，老远看见自己的媳妇儿抱着别人家的孩子，生气地朝这边喊着。

　　　　听见他喊，杨素琴一阵惊慌，赶紧把鲜果塞给传娃妈，从邓五婶子手中接过儿子邓强。

　　　　邓二民走近了，歪着脖子，瞪着眼睛盯了盯媳妇儿，又盯了盯邓五婶子她们，最后把眼神挂到鲜果嘴角的奶水上，这二流子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回手就朝杨素琴的脸上抽去，嘴里骂着：“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把我强强的奶给个野种吃了。”

　　　　杨素琴羞愤地捂着脸，抱着邓强哭着就往朝屋里走。邓二民还不解气，跟上去又是一巴掌，杨素琴的头发瞬时被打得散乱开来，吓得爬在妈妈肩上的邓强“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邓五婶子看杨素琴挨了打，心里一阵难过，就赶紧低声下气地给邓二民说好话：“二民侄子，这事儿不怪素琴，是我让给吃来着。”她指着传娃妈怀里的鲜果说：“你看这吃奶的孩子，肚子饿了怪可怜的，闹得不行啊！”

　　　　那从不吃亏邓二民眼眼珠子一瞪，骂咧着喊：“饿肚子关我家屁事儿？滚、都滚，少来这儿恶心人。”

　　　　邓二民大声的喊叫声惊吓到了鲜果，她睁着大眼睛瞅着这凶巴巴的人，憋了憋小嘴，“哇”得一声哭了。

　　　　鲜果的哭声让邓二民更恼火了，他朝前一把捏住传娃妈的胳膊，就朝街道上拉去，嘴里极不耐烦地骂着：“走走走，大白天的，在这儿催命得是，晦气不晦气？”

　　　　邓五婶子心里一阵苦涩，催命？不知道谁催谁的命儿，这才三个多月的孩子，吃口奶都这么难，这小命儿怎么这么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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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活鬼
　　　　吃奶的孩子饿得很快，小鲜果在杨素琴那儿吃饱，回去睡了一觉，还不到两个时辰，她就开始哼哼唧唧，又想吃奶。

　　　　传娃妈这回更作难了，刚才邓二民那凶煞的样子，他那媳妇儿是找不成了。老太太就想着先哄哄孩子再说，她在家里翻腾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适合给婴儿冲泡的东西。

　　　　她就又给鲜果喂糖水，可是这毫无奶香和养分的东西怎么也送不到鲜果的嘴里，不是顺着嘴角流了，就是把孩子呛着了。

　　　　折腾了半天，小鲜果哭得越来越凶。传娃妈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又抱着她出了门，她老远就看见邓大福那高高胖胖的老婆站在家门口跟别人拉闲话。老太太猛地想起邓大福的小儿子邓永红，他那媳妇，也是正奶孩子的人。

　　　　但这邓大福的老婆一向不善，虽说和传娃妈是妯娌，但她从来没正眼看过传娃妈一眼，没把这亲兄弟俩当一家人。邓大贵那会儿受罪的时候，家里实在没吃的东西，他哥邓大福心里还有些不忍，想送点粮接济一下兄弟，但这婆娘死活都不让管，寻死觅活地拦着不让登门。

　　　　看着鲜果一声接一声的哭，传娃妈心里想：这回鲜果能留下来，还不是邓大福帮的忙？看来他心里还是向着自家人的。帮着要孩子的事儿，他那婆娘也没拦着，兴许能让自家媳妇儿给小鲜果一口奶。再说了，这生养过孩子的女人，能忍心让这奶孩子饿着吗？

　　　　老太太犹豫了半天，就颤巍巍地走过去，陪着笑脸走过去对邓大福的婆娘说：“他娘，让你那媳妇儿给这娃娃吃口奶吧。”

　　　　邓大福老婆先是一愣，然后瞪着眼睛，提着嗓门说：“吃奶？你是说笑话吧，那是给我孙子的奶，能随便给个外人吃？”

　　　　传娃妈心里早就知道这婆娘不会答应，但是看着小鲜果哭得脸都发红了，就求着说：“你看这孩子也是个命儿，她现在除过吃奶啥都吃不了哇，你媳妇儿奶水旺……”

　　　　“去去去，赶紧抱走，抱走抱走。”邓大福婆娘不等传娃妈把话说完，就不耐烦地摆手，然后转身准备进门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大白天的见活鬼，吃不着奶饿死去。”

　　　　没讨着奶，传娃妈抱着鲜果一边摇，一边抹眼泪。

　　　　就在传娃妈转身准备走的时候，邓大福抽着旱烟，黑着脸出来了。他叫住了这恓惶不已的老太太，让跟着进门来。

　　　　传娃妈忐忑不安地跟着邓大福进了那家门，那一院子男女老少嫌弃的眼神让传娃妈浑身不舒服，邓大福老婆瞪着眼睛，她那儿子媳妇们一个个靠的靠、蹲的蹲，跟盯贼似的盯着抱着鲜果的传娃妈。

　　　　邓大福走到小儿子邓永红跟前，摆着当家的口气说：“叫你媳妇儿出来，给那娃娃吃点奶。”

　　　　邓永红嘴巴一撇，没好气地说：“为啥？”

　　　　看邓永红顶嘴，邓大福眼睛一瞪，拿烟锅子往他肩上一敲，骂着说：“你说为啥？这活鬼没奶吃饿死了，你的福就来了。”

　　　　邓永红不敢再顶嘴，就小声嘟囔着说：“要说你说去。”

　　　　邓大福看小儿子这般顶撞，就拿着烟锅子追着打。他那婆娘刚才一听这活鬼饿死了，自己家往后要担着的罪，就骂骂咧咧地进了屋子，把邓永红的媳妇儿叫了出来。

　　　　在公婆的要求下，那小媳妇儿是极不情愿的从传娃妈手里接过了鲜果，她生气地背过身子，揭开衣襟，狠狠地把鲜果的小身子栽倒到自己的怀里。

　　　　鲜果也是饿极了，刚叼住了奶头就拼命地吮吸起来。可因为吃得太急，被一口奶水呛着了，她丢开奶头，又拼命地想哭，嘴里的奶水流的满脸满脖子都是。

　　　　“哇”地一声，憋着气的鲜果吐了一大口奶，终是哭了出来，因为刚呛得厉害，她的哭声尖厉而凄惨。邓大福老婆嘴里不住地骂着：“这活鬼要命来了。”“这活鬼要命来了。”

　　　　邓永红媳妇看着鲜果那满是奶水的身子实在恶心，就嫌恶地把怀里的小身子超前一推，两手一丢，松开了……

　　　　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只见鲜果的小身子蓦地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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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口气息
　　　　随着“咚”得一声闷响，鲜果的小身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院子里飞扑起一卷灰尘，惊得几只正在啄食的鸡四处乱窜。

　　　　坠地后，鲜果没动、也没哭。

　　　　院子里的人都惊着了，睁大眼睛看着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小身子。

　　　　“我的鲜果果呀！”，传娃妈眼睁睁地看着鲜果摔下来，心就像玻璃一样四散开去。此时，眼瞅着孩子不动也不哭，她疯了一样扑过去，躺倒在地上，抱起鲜果搂到怀里，哭着一声一声地叫着“鲜果果”。

　　　　邓大福一家顿时乱成一团，邓大福蹲下身子，提起鞋子就要打邓永红那歹了心的媳妇儿，却被邓永红死死地挡住了。邓永红媳妇不甘心公公的举动，嘴里喊叫着：“你来打呀，打死我，给这小鬼陪葬去。”

　　　　邓大福的老婆一看家里乱得不成样子，就坐到地上，双手扑打着地，大声地嚎开了，嘴里大声骂着传娃妈抱来的害人精，她那几个儿子和媳妇儿也跟着有一声没一声地抱怨着。

　　　　这一院子哭的哭，闹的闹，一会儿功夫就把村里的人招来了。

　　　　看热闹的人把邓大福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伸长脖子朝里面挤，都想看看这院子里的景儿。

　　　　很快，人群沸腾了，议论声成了一片。有人说：“邓大福活该，硬是把人家一个奶孩子留下来，这会子得了报应。”；有人说：“传娃妈老不死的作孽，硬是要了这奶孩子的小命儿。”；有人说：“要是让赵小娴把孩子带走了，鲜果也不会这么可怜。”……

　　　　邓五婶子在家里忙着收拾锅灶，听到响动，也忙着赶来，这下听着是鲜果出了事儿，她急的心里像一把柴火在烧，但是人太多，她半天挤不到门里去。

　　　　邓有龙刚从村外回来，看见人都往村子中间涌，也不由地跟了上去。

　　　　他瞅见邓大福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在那门口挤不进去的邓五婶子老远看见了邓有龙，就急的朝他喊：“赶紧，赶紧，鲜果没气了。”

　　　　邓有龙一听这话，一路狂奔而来，借着人高马大力气充足，他挤过了看热闹的人群，看见传娃妈抱着鲜果在那儿悲恸地哭。

　　　　看着鲜果睁着眼睛，张着小嘴不出声，一张小脸憋得发青发紫。邓有龙心里火急火燎，赶紧冲过去，从传娃妈怀里抢过孩子，转身抱着就朝外跑。

　　　　看热闹的人一看邓有龙疯急的样子，就赶忙让开一条道让他过去。传娃妈一看鲜果被抢走了，就艰难地爬起身，跟在后头，哭着一声声喊着“鲜果果”跟了出去。

　　　　邓有龙抱着小鲜果，顺着街道向村外狂跑，孩子成了这样，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去找邻村的中医。邓五婶子跟不上他，就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着：“鲜果果，快回来呀！”“鲜果果，快回来呀！”……

　　　　就在邓有龙跑到村口大槐树旁边时，鲜果在剧烈的颠簸中缓过了气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孩子哭了，邓有龙骤然停下了脚步，他低下头朝怀里一看，鲜果张着嘴在哭，脸色渐渐泛出了红色。

　　　　孩子的哭声让邓有龙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眶。这个平时刚硬惯了的汉子心里蓦然一紧，无限的疼痛和怜爱泛滥开来。他把鲜果朝怀里紧紧一抱，低下头用鼻子轻轻地蹭了蹭那张沾满奶水的小脸。

　　　　被邓有龙一蹭，鲜果蓦然停止了哭声，她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皱着眉头，嘬着小嘴，感受着这陌生但不乏温柔的爱意。

　　　　这时，一阵秋风袭来，大槐树的叶子又“哗哗”坠落，鲜果就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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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夜半哭声
　　　　当邓五婶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头时，鲜果已经“咿咿呀呀”的在邓有龙怀里玩开了。

　　　　看着孩子缓过了气儿，邓五婶子长喘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从儿子手里接过鲜果，用袖子轻轻地将孩子脸上的奶水一点点擦净，还了鲜果一张漂亮灵气的小脸儿。

　　　　没一会时间，看热闹的人又涌到了村头，都看见鲜果活了过来，也都松了一口气。

　　　　传娃妈一双小脚走不快，跟在人群后面，还在“鲜果果”的一声声叫唤着。等到了她颠到前面，看见鲜果已经没事了，心里一松，但一直绷着的身子受不了了，两腿一软，整个人朝下瘫了下去。

　　　　周围的人眼瞅着老太太站不住了，赶紧上前扶住了她。缓了好一阵子，传娃妈才站稳了身子，“唉”的一声哭了，不知道是高兴鲜果活过来，还是难受自己的恓惶。

　　　　邓五婶子把鲜果抱过去，让传娃妈看。老太太看着眼睛睁得溜圆的小鲜果，伸出手就要来抱。

　　　　邓五婶子犹豫着把孩子往后一抱，说：“要不，我先给你经管两天？”

　　　　“那不成，我家的娃，我能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