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
女人拿出一个吊坠:“让我看看吧,来,眼睛看着吊坠。”
我衷心道:“谢谢……”话完,眼珠随着吊坠晃动,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很快,我睡着了。很舒服,像躺在沙滩上,暖阳照着,浪花轻柔地拂过身体,细碎的柔沙在指间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摇醒了。
女人望着我,眼里有了叹息:“你这五年的记忆很丰富,但是五年前的记忆,我竭尽所能也无法唤醒,恐怕你的大脑皮层曾经受损,以前的记忆已经被彻底删除掉了。”
我手颤动着,努力镇定,用最平静的语气否定:“不可能,我之前,记起一段五年前的记忆。很清晰。很清晰……所有的人物,眼睛,眉毛,相貌,身高!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女人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那段记忆是假的,已经被我删除了,你之前曾无意接受过一段催眠,催眠师的技术极高,讲一段假性记忆通过催眠的方式移植到你脑中……”
“是……是假的?”
那一刻,心跳都静止了,因为,它太吵了,它会阻碍我听到那个落实的答案。
女人一声感叹:“是。”
“哐啷”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打碎了,身体,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我绝望的闭上双眼。
女人安慰:“你放心,催眠说出来的话是上不了法庭的。没有落实证据,警方只能控告你伤人和非法挟持人质。”
我勾起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三天了,滋长在“幸福”、短暂的幻觉里三天了。这三天来,我一直在自我催眠,那段记忆是真的,司徒墨扬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没有做错……
但是,终究,只是幻觉。
是我不敢面对现实的幻觉。
自知道,薛绯雪给我那颗石珠是为了制造恢复记忆前奏的假象,我就知道,那段司徒墨扬下令屠戮慕容家的记忆,不是真的。但是,我还是不相信。
我逃避,我不愿意承认,自己为了一个谎言,杀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在床上将彼此身体深嵌入对方的男人,曾经最了解我,甚至比我更了解自己需求的男人!
包裹心脏的薄膜被粗鲁地剥下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永远无法发出声音的,令人窒息的,痛楚。如此密密麻麻地寄生于身体,每一个微小的细胞当中。暖意,从我身体,缓缓抽离而去,它流逝得很慢,仿佛要加重诀别的痛苦。
那一幕在眼前晃动。
司徒墨扬的胸口,大片大片的鲜血淌落下来,留在了还有我们相拥气息的羽被上,仿佛永远不会停,醒目的猩红浸透了棉花,慢慢渗出,汇集成一条清冷的河流,永远地,隔绝了我和他。
心脏,被戳痛了——
被狠狠地,戳痛了。
淡淡的沉音,强霸的气息,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围绕着我,给予我,淡淡的温暖,一切,都被我亲手扼杀了。
面对所谓的证据确凿,我们都沦陷了——
他相信了,那卷录像带——
我相信了,所谓的记忆——
面对陷阱,因为与生俱来的防范意识,我们,都不愿意,向前多走一步,相信对方。最终,只能被动地被一条坚硬的铁丝穿过灵魂,牵绊定住,痛苦地挣扎着,无法改变,只能在恨的深渊愈加沦陷。
一株相互缠绕的藤蔓,如此的接近着对方,但却因彼此身上荆棘般的锐刺屡屡伤害对方,非要有一方,鲜血流尽,终于苍白——
手,狠狠地握在掌心之中,指甲深深镶入,将那点薄翼的肌肤刺破,鲜血,破裂而出,我不能放手,只能任由手心那样疼着,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到生命是在流动的。
我的眼角湿润了,从来不会在于小晴身上出现的液体滑下了,冰凉地掠过脸颊,最终消失在虚无的空气当中,这一刻,我忽然极想念他抽烟的姿势,极想念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于是,我睁开眼,淡笑问:“有烟吗?”
眼前,老教授和那个催眠师已经走了,坐在对面的是已经对了无数个小时的小警察。
他一愣,扔过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我焦急地撕碎了包装盒,像毒瘾犯了的粉仔,迫不及待地塞入嘴里,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因为,不习惯,被呛了下,但很快,沦陷了。
烟雾缭绕中,仿佛有了他的气味,我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两指夹着烟,淡淡交代:“我叫于小晴,五年半前,失忆,在海恒街头流浪。后来加入了一个叫斧头帮的帮派。第一次开荤在四年前,一个叫冯子强的男人,偷拿了帮会的钱。为了在老大面前出头,我在三百人面前,一刀剁了他。第二次杀人,是和飞鹰帮火拼,为了上位,群殴中,我杀了十七个人。而后,他们的后援部队到,我们帮只剩了下十个,他们五十个人硬追了我五里地,我一把西瓜刀,砍翻了二十,最后,还敢追上来的七个,也被我在士多店打劫了两个汽水瓶,打爆了的头。因为这一役,我很快被提拔成帮会的二线老大……最近,我策划了一起谋杀案和爆炸案——”
我的声音很平静,那半包烟,很快被抽完了,我饥渴地望着他:“还有么?”
十分钟前还威风凛凛的警长愣愣地看着我:“你确定这是你经历?”
我微笑地挽起袖子,左臂,栩栩如生的双头巨蛇纹身下,是无数的刀伤,我没有任何恶意地反问:“你看,像吗。”
警长拨下内线电话:“上报总部,抓了一个重犯。请尽快派人接收。”
挂机后,他鄙夷地看着我,“你还是个女人么,还是个人么?不会受到良心谴责么?”
我淡笑问:“还有烟吗?”
他走出门外,向同事拿了包,丢到我面前。
我急切地撕开包装,很快,又烟雾缭绕起来。
我是个女人,至少在一个人心目中,是的。
至于良心,我不知道,但是,因为,错杀了一个人,我来自首了。欠了那么多的命债,一并还了吧。
死在警察的枪下,正是我们黑道混混,永远都逃不过的结局。而我,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当然,一切,无需向一个陌生人解释。
我在乎的,只是一包烟。
想索要一包烟,仅此而已。
假如这些小警察买得起雪茄,我会更贪心一点,想要一盒雪茄。
第三卷:迷雾重重 080 出狱
我很快被转移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可能是重犯区,又或者其他,没有要求警方通知任何人,只是静静地在冰冷的牢狱中等待宣判。
两周后,牢门开了。我以为,他要给我带上镣子,但是,没有。
警察说:“于小晴,可以走了。你家人来接你了。”
家人?于小晴还有家人么?同名同姓?我斜靠着墙,眯眼,没理会他。
警察提高声调:“于小晴?没听见!!?”
我将被子掖了掖躺下。他走过一警棍就要敲下,我反手索上,咔嚓一声往右一掰,断了他的手臼:“别烦我,什么时候法庭传召了,什么时候再来。”
“哎呦!!!袭警!!?告你,于小晴,一辈子甭想出去了!来人啊!来人啊!”警察龇牙咧嘴地大吼。
我安静地闭上眼睛。
身后,踢踢踏踏地脚步声,来回地转,大约十分钟后,响起一把老成的声音:“她在里面,不愿意出来。你进去看吧。只有10分钟。”
“好的……小晴,为什么不愿意出去……”身后一把熟悉的柔音响起。
我睁开眼:“是遥易吗?你走吧。我在等宣判。”
何遥易要扯下被子,我一把死死地揪着:“何遥易,走!别逼我出手。”
何遥易柔音兑上沉痛:“法庭已经宣判了。”
我皱眉:“判了什么?”
何遥易说:“于小晴有著名脑科医生余音诊断,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无罪释放。”
我顿了下,笑:“你花钱捞我?做假供?”
何遥易和司徒墨扬不同,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要让一个重犯逃脱法律责任,必须得走法律途径。而我自己说了这么多的犯罪事实,唯一搭救的方法,就是证明我在胡言乱语。但,想必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十几条杀人纵火罪啊。他的公司,应该才刚起步。
心,有了稍许的感动。但我还是固执的说:“回去吧。接近我,只能让你受到连累。”
“不会的,小晴。我一定可以救你出去!”何遥易说得很肯定。
我转过身,对上他眸水分明的双眼:“何遥易。不可能的,我的区别只在于,死在牢里。还是死在外面。”
何遥易摇头:“不,你是死在你心里了。小晴,你一向坚强,为什么这一次要自投罗网?”
我说:“因为逃不掉了。”
“我绝对可以保护你!”何遥易说得很认真,蹙起的剑眉,让我差点相信了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我淡叹:“不可能的。我想睡觉。”话完转身,何遥易隔着被子猛地把我一摇:“小晴,难道世上再也没有你留恋的东西么?”
我沉默。
他说:“小晴,当初何遥易欠债上亿,父亲濒临崩溃,晶晶死于非命,你消于无形,我都一个人,走过来了。你为什么不可以?”
“……”
他忽然吼道:“你那些海恒的兄弟呢?”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就算,我不在了,他们也会好好活着,如果被人践踏了,那就只能怪自己能力不足。就如,我在那个异能世界里,彻底沦为一把被人利用的刀。被淘汰了。
他不甘心:“最近海恒不太平,黑白两道都被清洗了。你知道么?有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说要彻底世界彻底换牌!”
银色面具的男人?银色、面具、的男人???
轰!
我心头一震。回身:“他叫什么名字?”
何遥易一字一顿道:“南、宫、绝、翎!”
啪!——啪!——啪!——啪!
四个字像四枚钢针将我狠狠钉在冰板上!
南宫绝翎?他还没死?还没死!!!那晚的尸体,不是他,不是他!!?
冰凉的血液缓缓流淌,在经过四枚钢针的栓处,被地狱炼火瞬间加热,它们刹时翻滚着朝心脏涌去,心房仿佛承受不住骤然增加的压强,猝然炸开!
我瞳孔陡然剧缩!!!
南宫绝翎还没死,我又怎么可以戴着手铐,毫无反抗地站在打靶场给那些平生最鄙视的条子一枪嘣掉???就算接近不了他,最起码,也要多杀他几匹马!
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我起身,穿好鞋:“何遥易,我现在就出去。”
何遥易眸色复杂,似悲似喜,最后,嘴角挂起终于松下一口气的笑容:“走。”
出了监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远处是一部亮白的宝马。
何遥易拉门,我却没上去。
“遥易,谢你了。但我不能坐你的车。会连累你的。”我说。
何遥易有些意外,但很快笑道:“有仇家?”
“是。不是一般的仇家。”
何遥易笑说:“都花了大笔钱把你捞出来了。你那不是一般的仇家能不知道么?不在乎这点车程了。还要送你去医院呢。法院有三个月的调查期。才正式撤销对你的控诉。”
“好吧。”我拉门上车。
何遥易递过来一包小东西:“你爱吃的炒粉和橙汁。”
我愣了下,笑笑,打开。
金黄透明的粉条,鲜香麻辣,散着诱人的气息。600cc的鲜榨橙汁,晶莹的瓢子咬下去酸甜立即蹦弹而出。
原本极易入口的东西,现在淌过舌尖却有一种苦涩的味道,但不可否认。心,是暖洋洋的。
不一会儿,一栋白色建筑座落在眼前,上面用刺目的油漆写着“琳安第一医院。”
何遥易愧疚道:“小晴,你放心,我已经打好关系,让你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只要过了法院审查期就可以出来了。这段时间,我已经和海恒总部打好招呼,不回去上班。就在这陪你。”
我微笑:“不用了。遥易,你已经帮的我够多了。剩下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以后不要来看我了。很危险。”
何遥易抬手要拂过我的头发,我却一侧头避开了。
他垂下左手,笑:“小晴,晶晶死了。我不想你也莫名其妙地离开,知道吗?无论是什么危险,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
我说:“可,我和你什么都不是。”
何遥易:“怎么会?曾经是你救济过我一亿,渡过难关啊。”
原本阳光的男孩,英气逼人的俊脸,仿佛被这段时间地经历折磨得苍老了一番,白皙的面颊淡抹上一层无法比拟地愧疚。我怔了下。
因为,保护不了晶晶,又无法将我很好的救出牢狱吗?
正还想说些什么,何遥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