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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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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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胜矣。若欲委之无穷,付之以不可

知,则学为疑挠,智为物昏,交来无间,卒无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既言“夫子之言”,则是居

常语之矣。圣门学者以仁为己任,不以苟知为得,必以了悟为闻,因有是说。

义理之学,亦须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

学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颜子未至于圣人处,犹是心粗。

博学于文者,只要得习、坎、心、亨。盖人经历险阻艰难,然后其心亨通。

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心中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

矣。更须得朋友之助,一日间朋友论著,则一日间意思差别,须日日如此讲论,

久则自觉进也。

凡致思到说不得处,始复审思明辨,乃为善学也。若告子则到说不得处遂已,

更不复求。

伊川先生曰: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未有文义不晓而见

意者也。

学者要自得。《六经》浩渺,乍来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

庭,归而求之可矣。

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见理。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坦底道路。

《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谓也。或曰:“圣人之言,恐不可以

浅近看他。”曰:“圣人之言,自有近处,自有深远处。如近处怎生强要凿教深

远得?杨子曰:‘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如地。’颐与改之曰:‘圣人之

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

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又滞泥不通。如子濯孺子为

将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面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又如万章问

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得来,完廪又怎生下得

来。若此之学,徒费心力。

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如

“充实之谓美”与《诗》之美不同。

问:“莹中尝爱《文中子》‘或问学《易》,子曰:终日乾乾可也’,此语

最尽。文王所以圣,亦只是个不已。”先生曰:“凡说经义,如只管节节推上去,

可知是尽。夫终日乾乾,未尽得《易》,据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若谓乾乾是

不已,不已又是道,渐渐推去,自然是尽。只是理不如此。”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体如此,这里须是自见得。”张绎

曰:“此便是无穷。”先生曰:“固是道无穷,然怎生一个‘无穷’便道了得他。”

今人不会读书。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

虽多,亦奚以为?”须是未读《诗》时,不达于政,不能专对;既读《诗》后,

便达于政,能专对四方,始是读《诗》。“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

正墙面”,须是未读《诗》时如面墙,到读了后便不面墙,方是有验。大抵读书

只此便是法。如读《论语》,旧时未读是这个人,及读了后来,又只是这个人,

便是不曾读也。

凡看文字,如七年必世百年之事,皆当思其如何作为,乃有益。

凡解经不同,无害;但紧要处不可不同尔。

焞初到,问为学之方。先生曰:“公要知为学,须是读书。书不必多看,

要知其约,多看而不知其约,书肆耳。颐缘少时读书贪多,如今多忘了。须是将

圣人言语玩味,入心记著,然后力去行之,自有所得。”

初学入德之门,无如《大学》,其他莫如《语》、《孟》。

学者先须读《语》、《孟》。穷得《语》、《孟》,自有要约处,以此观他

经甚省力。《语》、《孟》如丈尺权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见得长短轻

重。

读《论语》者,但将诸弟子问处便作己问,将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

有得。若能于《论》、《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

凡看《语》、《孟》,且须熟玩味,将圣人之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

人只看得此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

《论语》有读了后全无事者,有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

者,有读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

可不治而明矣。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与圣人所以至

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

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见矣。

读《论语》、《孟子》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

《论语》、《孟子》只剩读著便自意足,学者须是玩味。若以语言解著,意

便不足。某始作此二书文字,既而思之又似剩。只有些先儒错会处,却待与整理

过。

问:“且将《语》、《孟》紧要处看如何?”伊川曰:“固是好,然若有得,

终不浃洽。盖吾道非如释氏,一见了便从空寂去。”

“兴于《诗》”者,吟咏性情,涵畅道德之中而歆动之,有“吾与点”之气

象。(又曰:“兴于《诗》”,是兴起人善意,汪洋浩大,皆是此意。)

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善言《诗》。他又浑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

上下,便使人有得处。“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思之切

矣。终曰:“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归于正也。又云:

伯淳常谈《诗》,并不下一字训诂,有时只转却一两字,点掇地念过,便教人省

悟。又曰: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

明道先生曰:学者不可以不看《诗》,看《诗》便使人长一格价。

“不以文害辞。”文,文字之文,举一字则是文,成句是辞。《诗》为解一

字不行,却迁就他说,如“有周不显”,自是作文当如此。

看《书》须要见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

《中庸》之书,是孔门传授,成于子思、孟子。其书虽是杂记,更不分精粗,

一滚说了。今人语道,多说高便遗却卑,说本便遗却末。

伊川先生《易传序》曰: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其为书也,广大

悉备,将以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之道也。圣人

之忧患后世,可谓至矣。去古虽远,遗经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传言,后学诵言

而忘味,自秦而下,盖无传矣。予生千载之后,悼斯文之湮晦,将俾后人沿流而

求源,此《传》所以作也。《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

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

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

变而玩其占。”得于辞、不达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

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

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意,则

在乎人焉。

伊川先生答张闳中书曰:《易传》未传,自量精力未衰,尚觊有少进尔。来

书云:“易之义本起于数。”则非也。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

象以明理,由象以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

忽,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务也。(理无形也,故因象以明理。

理既见乎辞矣,则可由辞以观象。故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

知时识势,学《易》之大方也。

《大畜》初二,乾体刚健而不足以进,四五阴柔而能止。时之盛衰,势之强

弱,学易者所宜深识也。

诸卦二五,虽不当位,多以中为美;三四虽当位,或以不中为过。中常重于

正也。盖中则不违于正,正不必中也。天下之理,莫善于中,于九二、六五可见。

问:“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恐不是卦义。”先生云:“亦不妨,只看如何

用,当储贰则做储贰使。九四近君,便作储贰亦不害。但不要拘一,若执一事,

则三百八十四爻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

“看《易》且要知时。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自有贤人

用,众人自有众人用,学者自有学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所不通。”因

问:“《坤卦》是臣之事,人君有用处否?”先生曰:“是何无用?如厚德载物,

人君安可不用?”

《易》中只是言反复往来上下。

作《易》,自天地幽明至于昆虫草木微物,无不合。

今时人看《易》,皆不识得《易》是何物,只就上穿凿。若念得不熟,与就

上添一德亦不觉多,就上减一德亦不觉少。譬如不识此兀子,若减一只脚,亦不

知是少;若添一只,亦不知是多。若识,则自添减不得也。

游定夫问伊川“阴阳不测之谓神”。伊川曰:“贤是疑了问,是拣难底问?”

伊川以《易传》示门人曰:只说得七分,后人更须自体究。

伊川先生《春秋传序》曰:天之生民,必有出类之才,起而君长之;治之而

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

上,圣贤世出,随时有作,顺乎风气之宜,不先天以开人,各因时而立政。暨乎

三王迭兴,三重既备,子丑寅之建正,忠质文之更尚,人道备矣,天运周矣。圣

王既不复作,有天下者,虽欲仿古之迹,亦私意妄为而已。事之缪,秦至以建亥

为正;道之悖,汉专以智力持世。岂复知先王之道也?夫子当周之末,以圣人不

复作也,顺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也,于是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谓“考

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先儒之传曰:“游、夏不能赞一辞。”辞不待赞也,言不能与于斯耳。斯道也,

惟颜子尝闻之矣,“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此其准

的也。后世以史视《春秋》,谓褒善贬恶而已,至于经世之大法,则不知也。

《春秋》大义数十,其义虽大,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微辞隐义,时措从宜

者,为难知也。或抑或纵,或与或夺,或进或退,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安,

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夫观百物然后

识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智不

能也。故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春

秋》之义,则虽德非禹、汤,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学不传。予悼夫

圣人之志不明于后世也,故作《传》以明之,俾后之人通其文而求其义,得其意

而法其用,则三代可复也。是《传》也,虽未能极圣人之蕴奥,庶几学者得其门

而入矣。

《诗》、《书》载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诗》、《书》如药方,

《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所谓“不如载之行事深切著明”者

也。有重叠言者,如征伐、盟会之类。盖欲成书,势须如此,不可事事各求异义。

但一字有异,或上下文异,则义须别。

《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律令唯言其法,至于断例,则

始见其法之用也。

学《春秋》亦善,一句是一事,是非便见于此,此亦穷理之要。然他经岂不

可以穷理?但他经论其义,《春秋》因其行事,是非较著,故穷理为要。尝语学

者且先读《论语》、《孟子》,更读一经,然后看《春秋》。先识得个义理,方

可看《春秋》。《春秋》以何为准?无如《中庸》。欲知《中庸》,无如权。须

是时而为中,若以手足胼胝、闭户不出二者之间取中,便不是中。若当手足胼胝,

则于此为中;当闭户不出,则于此为中。权之为言,秤锤之义也。何物为权?义

也,时也。只是说得到义,义以上更难说,在人自看如何。

《春秋》传为案,经为断。(程子又云:某年二十时看《春秋》,黄聱隅问

某如何看,某答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

凡读史,不徒要记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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