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妮十二万分的热情迎接徐曼的回归。沈之秋则嘘寒问暖,安慰徐曼扁扁的胃。
徐曼捧着新出炉的面条,感动得哗啦啦。这就是亲人,这就是亲人的温暖!怪不得毛主席这么早就教育我们对待敌人要像冬天般寒冷,对待战友要春天般热情。
我就是对陈哲太不寒冷了,导致我现在自己这么冷。
徐曼暗暗又下了一遍决心,绝不能再假以辞色,再不能这么狼狈地被牵着鼻子走了。
可是她又同时悲哀地认识到,自己本来就从来没有和颜悦色,假以辞色过,却依然始终被牵着鼻子走。
这件事她没有和两位闺蜜说。晚上做梦的时候居然梦见自己被一头狼追着跑,她连哭带喊,连滚带爬:别吃我别吃我!那头狼狰狞的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舌头鲜红鲜红,一步步逼近。她醒来,满头大汗,边擦边说,阴魂不散阴魂不散,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晚上辗转反侧。
那厢陈哲也没有睡好。
他回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知道徐曼的落脚点是没错。可这落角的人家到底是男是女!他不安起来了。于是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盼着天明。
天微微亮,他便一个骨碌起身。时间实在太早,只好绕着沈之秋的小区跑起步来。
年少轻狂时都不曾做过的事,时过境迁,现在居然像个毛头小伙子这般死缠烂打追求。他不但不觉得羞愧,反而像回到了少年时期,浑身洋溢着青春的热情,充满革命势在必得的斗志。
到了七点半的时候,他去早餐店各式各样打包了五份早点,朝沈之秋家去了。
当沈之秋正诧异一大早谁按门铃,打开看到一个笑吟吟拎着早餐的男子,第一个反应就是走错门了。
陈哲很笃定,因为为11楼就两户人家,刚刚他敲了1101,是一对中年夫妻。所以徐曼肯定是投奔这户人家了。看到开门同样是位女孩子,一个晚上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回位了,他不禁满脸微笑亲切地问:“曼曼在吗。”
人的称乎就是这么一回事,第一次叫可能会有点不好意思。但当你叫了一回,你便觉得第二回已经是非常顺口了。陈哲很自然地改了口。
“啊,哦。”沈之秋显然很吃惊,原来不是走错门的:“她在里面刷牙呢。”
“曼曼,有人找。”她朝里面喊了声。
徐曼边刷牙边咕弄着出来。
然后呆住,牙刷掉在地上,再然后突然大叫一声,像看到鬼一样跳了起来。
陈哲笑眯眯地欣赏着,觉得果不辜负他一早辛辛苦苦地赶来。
徐曼还没从惊魂未定中回醒过来。苏倩妮倒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像看到鬼一样啦。”
“鬼!鬼!鬼!卑鄙无耻下流的讨债鬼!”徐曼喘着气,牙齿打颤。
“先去把牙齿刷完。”沈之秋奇怪地看了陈哲一眼,推了徐曼一把。
苏倩妮好奇地骨碌碌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把陈哲打量了N回,最后把眼光定在早餐上,当下点点头:“好小子,有点策略。”
陈哲笑笑地把早餐放在桌上说:“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我各种各样都买了一种,你们慢慢吃。告诉曼曼一声,我在楼下车里等她。让她别急,慢慢吃。”
毕竟一大早呆在女孩子的闺房不大方便,既然知道是女孩子家,他便是完成任务也放心了。而且徐曼知道他在楼下候着,量也逃不到哪里去。
临了他自我介绍说:“我叫陈哲,很高兴认识你们。”
随后礼貌地关门走人。
两位姑娘惊呆在原地,他居然就是陈哲!
苏倩妮怎么也不可能忘记那个被她咬在嘴里生吞活剥N次,祖宗八代咒骂了N回的陈哲。
沈之秋也想不到那个无耻下流乘虚而入乘人之危的陈哲怎么会是今天这么个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且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来找徐曼。而徐曼看到他不是恨得咬牙切齿,拿把菜刀出来砍人,更像欠了人债被债主找上门一样惊慌失措。。。这一切,太耐人寻味了。
徐曼三下五除二洗刷完毕,拿了包便夺门而出,她实在不敢面对满屋子的十万个为什么。
陈哲倚在车门上,悠悠闲闲。
看到她走过,陈哲追了上去,扯住她胳膊:“我送你上班。”
徐曼站在那里,一声不语,一动不动。她心里发毛,觉得无所遁形,无处可藏。这个社会果真是安定团结的社会吗。为什么坏人会无孔不入呢。为什么她会有家回不得,好不容易躲到朋友家还不得安生呢。
她看着这位昨晚出现在她梦里的狼先生,心里渗得慌。打没用,骂没用,恶语都说尽了,道理也讲得不能再明白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招。她只能无语。
“昨晚你答应阿姨让我照顾你的。”狼先生补充。
也太会混淆概念了。自己只是敷衍母亲说让他留下。自己是打着连夜潜逃的算盘,只是没逃成功而已。
徐曼已经无力申辩了。
“如果你不坐我的车,我也不介意跟你一起坐公交车。但是我怕自己的言行会引起路人的注意,或者无意中被你的同事朋友看见,到时候影响了你,怕不大好。你说呢。”狼先生讲道理。
徐曼心中默念一遍无知者无惧,无耻者无敌。转身上了车。
“你就这么闲吗,不用上班吗。”忍无可忍,还是尖酸地问了一句。
“请了几天假,放松放松。”狼先生气定神闲。
很好,就是消遣我达到放松你的目的。徐曼明白了。
徐曼让车在一个办公楼前停下,说了声到了,便下车了。
这当然不是她的公司,她发神经了才让他送她公司门口。家里不安全了,沈之秋家也不安全了,难道最后一块堡垒,工作的地方也要沦陷吗。绝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她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不要活了。
陈哲摇摇头,这种幼稚的技俩玩一遍也就罢了,偏要在他这个警察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玩。
来之前他就把徐曼公司的地址摸了个一清二楚,是怕在家里若找不到她人,便去公司门口候她的。
不要小看人民警察。人民群众的隐私在公安系统的网络里纤毫毕见,毫无安全可言。而陈哲本就是不择手段,更是将那些隐私研究得透透彻彻。
他径直把车开到徐曼公司大楼不远处,直到十分钟后,徐曼急匆匆地从一辆出租车上出来,蹬蹬蹬地跑进了楼,他才离开。
最后一根稻草
徐曼一走进办公室,感觉气氛很不对劲。阴沉的低气压笼罩着四周。
看到她来,Helen一脸同情说:“你赶紧去James办公室吧。他发了很大的火。你昨天把万丰的销售合同回传给环宇了。”
徐曼傻掉了,竟然犯了这么幼稚而且致命的错误。
昨天自己一直心神不宁,这两份合同恰巧放在一起,居然拿错了。和每个公司的销售合同这属于行业内的秘密,价格不同,条件也不同。万丰的价格低于环宇,等于泄漏了万丰的商业秘密,要被他们投诉不说,还会被环宇反咬一口。
徐漫一下子汗津津的。
她径直走到李渔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男人低沉压抑的声音让她进来。
徐曼硬着头皮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对不起。”
李渔抬起头,眼神一片冰冷:“你对不起什么?万丰和环宇这两份合同的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西大区辛苦半年,却在最后关口,被你一个疏忽前功尽弃。而且还要面临万丰的起诉,环宇的流失。这么多人的心血努力付诸东流,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
徐曼咬着牙,一句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背上,她羞愧无比,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你最近出了什么事,但是如果把生活中糟糕的情绪带到工作中,并以此严重了影响工作的进行,给公司带来如此重大损失。我不仅没办法向Arden汇报,更无法向所有我们销售区的同事交待。”Arden是他们称之为老板的中国区总裁。
停顿了一会,李渔继续说:“我不认为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够继续胜任这份工作。”
徐曼抬起脸,一片惊讶。
这是要辞退她吗?
她是疏忽了,是犯了了很严重的错误。但是,她在这个公司已经三年了。这里虽然是外企,却一直是中国式的人文管理。就因为一次错误就要把一个老员工,平时虽然不怎么出色,但一直恪守本份,没犯过什么大错误的员工如此毫不留情的辞退吗。
而且是李渔,他们平时不是处得挺好的吗。就是这个男人,前不久还深情款款地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现在,却要辞退自己?
徐曼凝住心神,硬着脖子回答:“我为自己的疏忽给公司带来如此严重的损失感到非常抱歉。我会马上递交辞呈。”
李渔凝视了她片刻,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到什么情绪。却一无所获。
他点点头:“你现在精神状态很差,或者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那么我先出去了。”
“手头的工作和Helen交接一下。”
徐曼的背僵了一下,匆匆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的男人疲惫地将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叹了口气喃喃:“或者这样对你,对我都会更好一点。”
他明白徐曼的不甘心。她的错误是很严重的。但诚如她明白的,这里是中国式的人文管理,尽管你犯了错,对于老员工也不至于如此赶尽杀绝。尤其不应该由他来开口。
但是他却有自己的考虑。一方面他确实需要为此事有个交待。不过交待也不至于非要徐曼离职。另一方面,他确实对徐曼最近的工作态度相当不满意。但最后一方面才是最至关重要的,却是他的私心。
他从来不希望发生一段办公室恋情,却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这个爽快明丽,聪明狡黠的女人。他曾经无比嘲弄那些公私不分的人,却无可奈何地发现徐曼最近的郁郁寡欢,失魂落魄,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工作。他为她的日渐消瘦,强颜欢笑感到担忧,感到心疼。看着她,他也心神不宁。
他想光明正大地安慰她,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抚平她的忧伤,给她栖息的港湾。他想做很多事。但是,透明的办公室让他止步不前。他不想流言满天,不想成为众人饭后茶余的话点。
他总是很理性地安排自己的工作,前途,筹躇满志,皆在掌握。却对于这份感情,茫然无措,无从下手。
如果借这个机会,徐曼离开了。那么,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了。这是他自私的打算。
不过他相信,他会用自己的全部柔情抚平她的创伤。他不会让她有任何机会再一个人暗暗垂泪,默默感伤。无论她经历过什么,他,将会是她的避风港。
男人们以爱的名义将徐曼一次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交接其实很简单,因为她的工作从来都不复杂。工资结算也很合理。本来以为会耗上一个星期的后续处理,居然一天下来便全部做完了。徐曼已无心去体会辞职也能如此快餐式。
最后一次和大家一起下班,走出这栋大楼。徐曼维系自己最后精神的那股气撤了,她枯萎得像冬日里风刮雨淋淹淹一息的小草,双脚像踩在云里,没有方向。
她甚至无法去思考前因后果。只是悲哀像洪水一般淹没了她。她的爱情,她的工作,她的快乐的生活,统统消失了。明天,她还将要去手术台,将身体里一个无辜的生命处理掉。人生,还能更悲哀一点吗。当海涛不见了,她尽管不安,但她努力寻找。以为海涛出事了,她尽管害怕,但她竭力施救。当发现一切都是错误,她尽管伤心,尽管后悔,但她对自己说努力,加油,还有工作。现在,工作也失去了,她还剩下什么。
海涛走了,爱情没了,没有一双手可以给她支撑,没有一个臂膀可以容她哭泣。再没有人可以轻轻地吻干她的眼泪,温柔地对她低语:“宝贝,别哭。”
她睁开眼,泪流满面。
陈哲吃惊地打开车门,朝她跑过来,满脸担心和询问。
“请容我独自哭泣。”她的声音空洞得没有一丝生命力。
看也不看他,独自走过。
陈哲不敢说话,紧紧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她沿着熟悉的马路,记忆滚滚而来。
海涛离开后,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去,强迫自己去忙碌去忘记。她虽然伤心,虽然失望,但她不怨他。她觉得是自己的无知辜负了他,自己配不上他美好的感情。放了他,也放了自己,所以从来不曾想过再去联系他。
而现在,在一次次的打击后,当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她满嘴的苦涩,满心的伤痕,她的心在哭泣,在流泪,在拼命呼喊:海涛!海涛!
或者当精神真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