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商贩中间;又穿插着各sè乞丐;有年老的;有年幼的;有身残的;有眼盲的;都是跪坐在那里;满脸可怜的模样。
因是佛诞;这rì行善的人也多;不能说铜钱如雨;可眼见着这些人收获不菲。施舍的满脸慈悲;跪着的叩头不已;同远处的香烟缭缭;钟声隐隐;呼应起来;形成一副寺前善行图。
沈珏瞥了一眼;不以为然道:“平素不修善果;一年做一次好事就成了好人了?”
对于那些壮年乞儿;沈珏更是看不上眼;嘀咕着:“这天下身上有残的多;没见得个个都做了乞丐;不过是好吃懒做”
他嘴上如此说;却不是吝啬之人;让书童给了几个老乞儿铜钱;还不忘对沈瑞道:“这些上了年岁的;不管rì子是真过不下去;还是想要贪几个钱;这大冬月的跪在这里委实不容易。”
松江府有个好知府;这几年政通人和;又无天灾**;哪里会一下子涌出这么多乞丐。
正入沈珏所说;这些所谓乞丐;大多数都是冲着这庙会临时换的装扮。那些壮年乞丐多是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这些年老的或是家贫或是子女不孝;各种原因出来行乞;倒是可怜可悯的多。
沈瑞的想法;与沈珏不谋而合;便也吩咐柳成拿了一缗钱出来;拆散了;递给了几个老乞。
这一番行事;却是正好落入旁眼眼中。
不远处;一少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快走几步;走近前来;伸手去拍沈瑞的肩膀。
沈瑞因学了几年吐纳功夫;耳聪目明;立时就察觉不对。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侧开;一把抓住来人手臂。
来人不知是惊住还是被攥疼;讶然出声。
沈瑞眨了眨眼;有些意外;道:“董小弟?”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些rì子从沈氏族学离开的董双。
董双抿了抿嘴;有些腼腆道:“沈兄……”
沈瑞只觉得手心中滑嫩一片;忍不住曲了曲食指;摩挲了两下。
董双的脸;立时跟点火了似的;“腾”的一下通红;咬着嘴唇瞪着沈瑞;脸上带了薄怒;道:“沈兄;还不撒手
沈瑞讪笑两声;松开董双胳膊;刚才倒不是他有心“调戏”;实是下意识动作。之前不过觉得董双长相雌雄难辨;如今一留心;发现他行事也带了女气;还且像是对自己抱有好感。
倒不是沈瑞自作多情;实是董双的喜怒并不难分辨。即便沈瑞方才不当;引得董双羞恼;可董双并没有真生气的意思;望向沈瑞的眼神依旧隐隐带了欢喜。
沈瑞面上如常;心里有些吓到;他对董双虽有些好感;不过是因见他小小年纪;勤勉用功;可敬可亲;并没有其他意思。
不管这董双是“祝英台”;还是“秦钟”;沈瑞都无心与之再进一步。
松江府的男风;虽比不得福建那边明目张胆;可也不少。同窗好友做了契兄弟的;婚前一双两好;婚后也见走动的不乏其人;不过是风流雅事。沈珠就有个契兄弟;是来族中附学的姻亲子弟;如今也中了秀才;在族学里是沈珠的跟班。
沈瑞无心如此;心中反而暗暗可惜。他与董双同桌的时间不长;可两人常在一起说功课;对于董双的水平心中也有数。董双年纪虽小;可功课扎实;学东西又快;要是一心走科举这条路;会走的很远。
同窗同桌的关系;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同年。沈瑞本当他是同路知己;要是董双这份“亲近”是对旁人;沈瑞绝对不会于涉也不会轻视;朋友是朋友;朋友的私事是朋友的私事。可这“亲近”的对象是自己;自己只能退避三舍。
沈珏本在前头;听到身后动静;转身望过来;就看到董双笑吟吟地同沈瑞说话。
沈珏走过来;打量董双几眼道:“瞧着你比在族学里时还清减;这是双倍用功了不成?”
听他这么一说;沈瑞也打量起董双来。
方才只觉得董双脸sè有些苍白;仔细一看;是比在前些rì子瘦了;下巴尖了不少。
董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不敢偷懒;不想拉同窗们太多功课。”
沈珏不赞成地摇摇头道:“你比大家都小;又急甚哩?读书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这样熬下去;身子都垮了;又在在科举之途走多久?”
沈珏向来瞧不上董双;这略带关切的话一说出口;董双不免“受宠若惊”;讪笑两声道:“谢沈兄教诲。”
沈珏瞥了沈瑞一眼;道:“你唤瑞哥沈兄;也唤我沈兄;一会儿碰到同窗还是沈兄。以后你就叫我珏五哥;就瑞哥瑞二哥好了。”
董双听了;犹豫地看了沈瑞一眼;从谏如流地改了口。
沈瑞在旁;看着沈珏对自己挤眉弄眼;颇为无奈。沈珏的意思他懂;那就是看在他的面上;“爱屋及乌”地接受董双做朋友。
不过看着素来不喜董双的沈珏;只因亲近自己的缘故;便能真心接纳董双做朋友;沈瑞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狭隘。
董双即便对自己有好感;而且这好感全然不似沈珏那么纯粹;可他年纪在这里摆着;十来岁的小孩子;朦朦胧胧的那点好感;自己计较那些做什么。只要自己以后注意些;不要表现出暧昧;不回应这份好感;这少年懵懂中生出的些许情思说不定就散了。
这样想着;沈瑞便自在许多;知晓董双最在乎的还是四书功课;便将近rì夫子的重点解题说了一遍。
董双听得专心致志;沈珏却在旁掏了掏耳朵;无奈道:“行了;两个书呆子;今儿可是逛庙会来的;莫扯闲话;别忘了正经事”
听了这话;沈瑞与董双相视而笑;只有沈珏这贪玩的家伙;才会将正经功课当成闲话;将逛街玩耍当成是正经事
两人倒是没有扫兴;都收了话头。
沈珏瞧着眼前这两个乖宝宝的模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道:“这庙会上好耍的可多;想来你们也没见识过。走;五哥带你们好好耍去”
董双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小书童已是在偷偷拽他的衣服;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点头道:“那就随珏五哥去见识见识”
沈瑞自然无二话;众人便随着沈珏;挤到寺前一处人声鼎沸的广场。
这里的场地;中间分做好几块;搭着台子;是耍百戏的;有爬刀山的;还有耍猴子;还有喷火的;还有顶碗的;都围了一圈的人;不时传来叫好声。周围则有些地摊;多是带了关扑xìng质的游戏;各种玩法不一;有套圈的;有丢布口袋的;还有投壶的。
那耍百戏的里;围人最多的就是爬刀山那处。
用成年人胳膊粗细的竹竿搭起来的框子;有一丈半高;中间垂下两根软绳到地;软绳中间两尺来宽;每隔七八寸的距离;就绑着一柄三尺来长的刀;刀口向上;在rì光照shè下泛着森白寒光。从贴着地面的地方;一直到竹框顶上;二三十把尖刀看着渗人。
大冬天的;那“刀山”上的汉子却是短打装扮;上身穿着半截衲衣;半露着jīng壮的胸口;下半身是裤子;裤脚卷到膝盖处;露着毛烘烘的小腿;一双大脚丫子**。
别说是大明朝百姓;就是沈瑞这个见识过各种杂技的两世生人;看着这壮汉爬刀山都心惊胆颤。
这“爬刀山”的杂技;一直流传到后世。虽不知到底是什么原理;可沈瑞晓得;那些刀锋不是作假;都是真正开了刃的。
若是换个轻柔的少女或者少年来“爬刀山”;还不会让人这样悬心。可这七尺大汉;铁塔似的一坨;看着分量实在不轻;这一步一步的;让人的心跟着忽上忽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脚丫子被利刃隔成两半……
第九十二章 有女怀春(四)
大家本看得提心吊胆;偏生刀山上那壮汉;时而挥臂;时而蹬腿;看的大家惊呼声不断。
董双早就移开眼;不敢再看;沈珏却看的目不转睛;直待那壮汉双脚落了实地;四周喝彩声不断;方赞叹道:“真乃绝技也。”
早有杂技板子的小童端着铜盘讨赏;看客有的大方的丢几枚铜钱;有的则是立时散了。
沈珏兴致正好;手上也大方;便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撂在铜盘上。
这块碎银子即便不大;也有六、七钱;那壮汉见了;便过来执礼;口称:“谢小官人赏。”
沈珏见他依旧没加衣裳;光脚着地;不畏寒暑;半**的胸膛都是腱子肉;眼中立时炙热;道:“壮士;你这不畏刀刃的功夫是家传的;还是外头学的;收徒弟么?”
那壮汉闻言一愣;随即打量沈珏两眼;道:“小官人说笑;这不是功夫;是混饭吃的技艺;只是看着花哨。”
沈珏尤不死心道:“刚才不是有人不信;去碰了刀刃了么?手指头都割出血了。都是开刃锋刀;你爬上爬下;分毫不伤;不是功夫是甚?”
壮汉哭笑不得;看着沈珏富家子弟装扮;又cāo着本地口音;不敢平白得罪他;便道:“这技义虽不是家传;可因是养家糊口的东西;不收行外人做徒弟;还请小官人见谅。”
沈珏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觉得兴致阑珊;招呼沈瑞、董双两个离开。
见沈珏闷闷不乐的模样;沈瑞心中一动;道:“你真想要学功夫?”
沈珏垂头丧气道:“那是自然;我才不要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呆”
“好好的;怎么想起这个?”沈瑞不解道。
沈家毕竟是书香传家;即便族学里有校场给子弟们习武的地方;可现下并没有人重视。
沈珏扬着下巴道:“又不是一辈子在家里;往后倒了外头;碰到不对脾气的;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总要有还手之力方好。”说到这里;小声道:“就拿前些rì子的打斗来说;要是琴二哥有功夫;一下子就将沈撂倒;要是沈身上有功夫;也不会挨了黑手。又不是人人都肯讲道理;该挥拳头的时候还是当挥拳头。”
沈珏并不是任xìngxìng子;可沈瑞还是忍不住道:“要是手上没功夫;说不得遇到什么不顺心事就忍忍过去;待手上有功夫;多了依仗;没了顾忌;就容易闯出祸来。”
沈珏翻了个白眼道:“照瑞哥这样说;刀是凶器;人人都不该cāo刀哩可这刀只有在凶徒手中才是凶器;在厨子手中就是菜刀功夫傍身;是多了依仗不假;可怎么好说就是欺负人的?难道就不能是自保用?功夫本无对错之分;分的是使功夫的人。”
听了这一番话;沈瑞心中暗暗纳罕;沈珏平素看的任xìng娇气;可心智倒是要比一般人成熟;或许是因在老太爷身边长大的缘故。
“珏哥忘了?我这里有一套拳;前两年你去禅院看我时;正碰上我耍拳;你还曾笑过我。那套拳打斗如何;我没试过;不过强身健体没问题。我因是不足月落地;早年身体弱;三年前还病重过;就是一直坚持练这套拳法;身体才结实了。要是珏哥有兴趣;改rì我教你。”沈瑞道。
眼前这小小少年;这几年视他为手足;没少照顾他。即便小孩子之间的照顾;有时候只是几句安慰话;有时候只是一份点心吃食;可其中真挚沈瑞能感觉得到;也想要回报一二。
沈珏还没回话;董双在旁听了这段话;却是难掩激动。他盯着沈瑞的脸;将殷切二字就刻在眼睛里;强忍下方没有开口。
沈珏摸着下巴道:“瑞哥说的;就是耍起来跟古人提过的五禽戏差不多的那套兽拳?”
沈瑞无奈道:“不是兽拳;此拳法名为形意拳;是拟五地兽、五禽鸟、一爬虫、一海生为十二形;加上五行拳为基本拳法。真要练好了;好处当不只是强身健体。”
沈珏双眼烁烁;不过又犹豫道:“这功夫岂能随便传授给人?这是六族兄交你的?你别一时不知轻重;坏了什么规矩;落下不是倒不好。要不你先写封信去问问六族兄;看是不是犯不犯忌讳?”
沈瑞笑道:“不是从六族兄那里学的;是从客居在西林禅院的一位先生那里学的;当年那先生说过这本是一套养生功夫;并不禁传授与人。”
沈珏还没说话;旁边董双已经忍不住欢呼出声:“真的?那小弟能学么?”
沈瑞与沈珏齐刷刷看向董双;沈珏好奇道:“你不是恨不得时时抱着四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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