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虽开口驳了沈瑞所提;不过心里并不如面上那样平静。
要是杨家真的答应杨恬进门;那自然是好事;沈瑞以后也有人陪着;玉姐的亲事说不得也来得及。那样的话;她就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可是嫁娶这样的大事;本当慎之又慎;那样仓促难免有不足之处。为了他们当老人的一时心安;让孩子们委屈;也不妥当……
杨镇宅;正院。
亦是中秋家宴;不过同沈家相比;杨家要热闹的多。
杨镇除了继妻之外;还有妾侍数人;往日都是没有坐的;今日也在屏风外设了一席;让她们坐了。长子已经娶妇;长孙女都有了;嫡次子虽还未成家;不过也定下了亲事;剩下的就是几个年纪略小的庶子庶女。
庶长女生母早逝;打小养在嫡母身边;今年十来岁年纪;就是与杨大学生家有了口头婚约那位。
看着贤妻美妾;儿女成行;杨镇觉得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不过待看到庶长女;杨镇想起沈沧前几日的话:“三位阁老权势鼎盛;烈火油烹;锦上添花已是无益;杨大学士为东宫老人;且与东宫有师生之名;日后少不得登阁拜相;最宜为盟……”
“准备几色礼物;明日我与你往金城坊走一遭……”杨镇想到这里;回头对妻子道。
杨镇有两个岳家;就有两个大内兄;因两下里都往来;每次提及就直接用坊名代替。住在金城坊的;正是杨太太的娘家兄弟。
杨太太有些意外;想了想道:“可是二姐儿记名之事?”
杨镇点点头;道:“就是此事;早定下来也两下安心……”
杨镇如今位列九卿;那边大舅爷却是不过是五品郎中;杨镇能求到那边的只有杨二姐之事。
虽说杨镇借着与沈家的关系;与杨大学士口头订了儿女婚约。不过同姓不婚;即便是“民不举、官不究”之事;可因两家都是官场人;为了防止小人作祟;自然有绝了后患才好。
杨镇本就与妻子商议了;等二姐儿及笄前;就在内兄那边记名。今日想起沈沧的话;他觉得此事还是早做定夺为好。两家正式交换了婚事;这事情才算是尘埃落定。
虽说自家这边不过是庶女;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杨太太也有几分真心。加上要定亲的又是大学士府;就是娘家那边也跟着沾光;杨太太当然乐意促成此事;痛快道:“好;明日我就随老爷过去……”
杨仲言坐在下首;听着父母说话;犹豫了一下道:“爹;儿子瞧着沈家大舅父精神尚可;怎就至于如此了?再说;就算沈家大舅父不在;杨大学士就会翻脸不认人不成;爹可还在九卿高位上?”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杨镇随口道;心里却并不轻松。
现下;他是在大理寺卿位上不假;可今年是“京察”之年;难保有人会盯上这大理寺卿之位。毕竟在外人看来;杨镇不过是依附沈家;与三阁老都不相于。
沈沧在时;沈沧与杨镇两人互为援手;沈沧一下来;杨镇不免显得“独木难支”。
幸好沈沧那边还有后手;沈家人脉并不如面上显得这样单薄。只是素日沈杨两家关系再好;沈沧手中的人脉后手会留给弟弟与嗣子;却不会留给杨家来
想到这里;杨镇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他并不是钻牛角尖之人;也知晓那是人之常情。换做是他;也是如此。
之所以将与杨廷和的联姻提到台前;也是为了给旁人看的;也能少些麻烦
以沈瑞的上进;与沈沧的后手;沈家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岌岌可危。
“没事你莫要与那些不着调的狐朋狗友鬼混;多去看看瑞哥儿。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瑞哥儿是个有成算的孩子;你真心相交;自有你的好处……”杨镇对次子交代道。
“儿子自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什么好处不好处的;谁想那些了……爹这样说;才是小瞧人……”杨仲言带了不忿道。
两家子弟虽为表亲;可只是名分上的亲戚;并不是血脉之亲。要说开始时;杨仲言就真心实意;那是假话;不过几年下来;彼此相处得融洽;自是真心亲近。
就是现下;杨仲言担心沈沧病情;也是因沈瑞的缘故多些。
杨镇摸着胡子;带了欣慰道:“如此正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除了徐五;国子监其他那些纨绔你还是少搭理;捅出篓子来可要仔细板子我不求你金榜题名;可也不许你抹黑杨家门楣”
杨仲言满脸讨好道:“儿子是那等不懂事的混账行子么?爹您就放吧;那些欺男霸女、违法律令之事;儿子见了就躲得远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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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曾见何人再少年 第四百二十章 桂子飘香(三)
八月十六日;沈瑞早早起了。
今日沈沧夫妇要往西山庄子上休养;三老爷本想要跟着;不过三太太如今打理家务;四哥又小;徐氏便不许。最后商量好;由沈瑞带了玉姐跟过去服侍
前几日徐氏就打发人过去收拾;行李下人也都先一步过去了;今日倒是轻车简从;只有三辆马车;第一辆沈沧夫妇坐了;第二辆是玉姐儿与两个婢子;第三辆是妈妈与几个小婢。沈瑞骑马;带了十来个长随、小厮跟着。
马车出城没一会儿;就见沈沧挑了车帘;面色不善道:“瑞哥;上车”
沈瑞微怔;随即策马上前。
马车已经停下;沈瑞下马;躬身上了马车。
“老爷好好说话;瑞哥儿不过是思量不周全”沈沧面上带了薄怒;徐氏正在旁劝着。
沈瑞只觉得满头雾水;躬身道:“父亲;母亲……”
徐氏道:“快坐下说话……”
不知是否听进去妻子的劝;沈沧脸色稍缓。
还是徐氏先开口道:“都是我嘴快;将你昨日提及的事情说了;老爷这才恼了……”
沈沧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要是真的上杨家去提及此事;那这门亲事不做也罢要是想早日成亲生子;另择年纪匹配的淑女”
沈瑞涨红了脸;他哪里就那样急迫了?
徐氏忙道:“瑞哥儿哪里是那个意思?不过是瞧着恬姐儿失母;我身边又只有玉姐儿一个;想要她们姑嫂作伴罢了……”
沈瑞那点用意;自是瞒不过徐氏。昨日刚听闻的时候;徐氏虽是否了;心中却也是不无心动。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沈瑞。不过想到此事弊端;徐氏还是觉得不妥当。她最是知晓沈瑞脾气;有时候甚是主意正;自己虽不同意;可他未必死心;就将此事说给沈沧。
子不教、父之过;老爷对于这“父训丨子”的事并不讨厌。
“你素日循规蹈矩;可这些年在王伯安跟前耳濡目染;骨子里也藐视礼法;只是素日掩得紧;不为外人所知罢了……只是以你现在分量;还不足以挑战礼法规矩;就是装也要继续装成个守规矩的”沈沧毫不客气地道。
沈瑞直觉得被人揭了面皮;带了几分尴尬道:“是儿子狂妄;顾及不周全
沈沧见他老实认错;并不执拗;心下颇为满意;面上却轻哼一声。
徐氏在旁叹气道:“瑞哥儿心意是好的;可恬姐儿虽没了生身之母;却还有继母在……要是匆匆遣嫁;那杨太太就要为世人非议……就是杨大学士;也有薄待元嫡长女之嫌”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当初你娘是养在沈家;可情形与杨家不同。孙沈两家是通家之好;两家太爷兄弟相称;且孙家确实无女眷能教导闺女;才将你娘送到咱们家来。就是外人提及;也是情有可原的便宜之计。杨沈两家却是不同;实不宜效其行事……”
徐氏说的婉转;沈沧却不愿意遮遮掩掩;直陈厉害:“杨氏冲喜;进门;过后我一闭眼;她就要背个岍丨克亲长;的罪名;她本就丧母;你这样雪上加霜不是害人是什么?杨廷和就算在家事上糊涂;也不会答应此事……”
沈瑞这两日因担心徐氏;钻了牛角尖;被这一点醒;早已满脸羞惭。
徐氏在旁;眼见丈夫全无顾及地提及生死之事;不由红了眼圈。
眼见沈瑞讪讪;沈沧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打发沈瑞下去。
马车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沈沧握住徐氏的手;低声道:“且好好的;不要让孩子担心;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那是我欠你的……”说到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徐氏紧紧地回握丈夫的手;泪如雨下……
王宅;书房。
看着眼前的中年人;王华摸了摸胡须道:“这样的折子;到底有些冒失;要不然你在思量思量……”
那中年人三十几岁年纪;国字脸;看着浩然正气。他躬身道:“恩师此话差矣;学生身为言官;本就有督查百官之责……”
王华摇头道:“话虽如此;可吏部尚书是重臣;门生党羽众多;这样的折子上去;以后你就要艰难……”
那人带了笑意道:“恩师勿要担心学生;既是言官;哪里有不参人的?得此机会直陈御前;说不得正是学生的际遇……”
十年寒窗;一朝出仕;入了官场;人人都有颗上进心。即便对外是刚正不阿的御史;也不例外。
王华见状;便不再说反对的话;只道:“马文升毕竟是三朝元老;就算其子确有不当之处;不可牵连过广……”
那中年人道:“老师放心;学生自有分寸……”说到这里;有些犹豫道:“只是这样的折子;就算罪名落实;马文升也不过是子不严;;只恐三位阁老那边;会趁机落井下石;谋尚书一缺……”
他这样说;倒不是关心马尚书吃亏;而是想着要不要跟着“落井下石”。官场之上;既要踩人;自然是一踩到底最好。
王华摇头道:“就算有心;他们也是白折腾……沈沧不支、刘大夏是真的老病;要是马尚书这个时候退;朝廷就一下子出了三个尚书缺;变动太大……马文升虽恋栈不去;难得不党不群;皇上心中也多为倚重;不会允他致仕……
无巧不成书;就在王华拉着门生密议此事时;翰林院中沈理也做着差不多的事。只是提及的对象不是吏部尚书马文升;而是右都御史戴珊。
翰林院;东书阁。
临窗罗汉榻上的小几上;摆着黑白子;坐在上首执黑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现为翰林侍讲学士的沈理;坐在他对面的也是个翰林官。
那翰林官与沈理是好友;如今却是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方道:“大人真要插手此事?可是大人年资尚不足;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沈理失笑道:“李兄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此举并非是盯着右都御史的位置……”
左右都御史是大九卿;正二品;以沈理现下的品级与年资自然是够不上。
那姓李的翰林闻言不解道:“大人既没有这个打算;那是谢阁老那边的意
沈理与李翰林是多年知交;这次科道那边的人又是李翰林的同乡;沈理便实话实说道:“李兄不用多想;不甘阁老之事;我也无心与戴御史为敌;只是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早晚遮不住;现下提前爆出来;不过是要让京城诸公不要只盯着刑部与兵部罢了……”
马尚书那边是儿子受贿;戴御史则是内闱不清;妻子索贿。
李翰林听了;立时反应过来。
如今刑部尚书沈沧与兵部尚书刘大夏同时告病之事;众所周知。并不曾听闻刘大夏与沈理有什么私交;那沈理关心的自然是因病告退的沈沧;此举不过是“祸水东引”罢了……
待沈家一家四口在西山庄子上安顿下来;朝会上言官报着的两个折子;立时引得朝堂震动。吏部尚书之子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被人弹劾;又有右督御史之妻有不当之举。
要知道今年可是“京察”之年;多少年资满了的人挤着脑袋想要往上爬。虽说官场之上;人情是免不了的;可吏部尚书之子的行为却是犯了众怒。
一时之间;盯着吏部尚书家弹劾的折子雪片似的飞到御前;这其中不乏三位阁老门下的推波助澜。委实是吏部尚书此缺太过于重要;就算是三位阁老各有司职;不能兼顾;也希望落到自己人手中;以后诸事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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