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心灰意冷;也不当来为难老爷”徐氏对小叔子的那点耐心;熬到现下早熬没了;隐了怒气道:“他怎么好意思提这个?明知乔氏已经知晓瑞哥儿身份、也知乔氏起了害人之心;竟还能提这个?真要顺了他的意;那瑞哥儿当如此自处?难道去孝敬乔氏吗?还是等着乔氏得了消息;心有不甘挣命起来;再来磋磨瑞哥儿?”
沈沧见老妻急了;忙道:“你别恼;且不说我不会应;瑞哥儿也不会点头……除非老二真有决心休妻;否则有乔氏在;想要让瑞哥儿点头兼祧是不可能的事。”
徐氏点点头;道:“老爷说的也是。”
嘴里这样说着;徐氏心里却在冷笑;丈夫这话倒像是当年之事只是乔氏一人的错处;沈瑞要是因当年事心存芥蒂也只会归罪于乔氏似的;那二老爷就是无辜的?不过是老爷顾着胞弟久了;如今又怜惜他再次丧子;心里有所偏颇。
要是沈瑞真要露出对二老爷不满;不说别人;怕是自家老爷心里就不乐意。一个是手足五十年的同胞兄弟;一个是相处不过三年的嗣子;自然是前面重过后面的……
看来还是要私下提点沈瑞;即便对二老爷有所不满;也不要在老爷跟前露出行迹来;否则嗣父子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徐氏这样想着;已经有了计较。
结缡大半辈子;沈沧如何能看不出老妻心中不满。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晓得老二也多有错处;可正如夫人所说;他也五十的人家宅不安;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头;如今心灰意冷;连后事都提了;我心里实是难受……太爷与老太太去的早;我在这世上也不过就这几个亲人;就算他错的再多;旁人能指责他;我却不能说什么。长兄为父;我心里也愧;要是我早年不任由他行事;早早就管教起来;也不会让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些车轱辘话;徐氏早已听腻了。
谁能靠谁活一辈子;护着三十来年还不够;难道还要护着一辈子?
在沈沧心中;沈洲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在徐氏这个嫂子心中;却是这二小叔子自作自受;活该这个下场。
早先自己这房无嗣;冷冷清清;徐氏便任由丈夫无怨无悔地照顾兄弟;也懒得去与小二房、小三房计较什么。如今有了嗣子、嗣女;即便不是身上落下来的;几年下来;也是如亲生一般。
沈瑞心肠软;不爱计较;是个感恩知义的好孩子;玉姐儿外柔内刚;也是个孝顺的。这兄妹两个的品格都在徐氏眼中;以心换心;才引得她越发慈爱。
二老爷呢?
活了五十岁;岁数都长到狗身上去;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沈珏之殇;不仅他难受;年迈的长兄长嫂也不会好受?与侄儿们相处融洽的弟弟身子骨病弱;不能大喜大悲?
如今又是心灰冷意;又是什么后事;却没有一句体恤关爱兄嫂、问询弟弟的话;半辈子都自私自利的人;又哪里能改得了本性?
乔氏落得这个下场;旁人只有称快的;徐氏却是越发看透二老爷冷心冷肺
至于三老爷;则是他们这兄嫂护着太周全;三十多岁的人;遇事担不起来。就算他挣命考出头;以他的脾性秉性;别说是照顾侄子;说不得还得沈瑞这侄子反过来看顾。
徐氏现下能做的;就是将三太太历练出来;让小三房以后有个主心骨;不要拖累了沈瑞。
徐氏不想再提二老爷的事;就岔开话题道:“二叔这里还罢;到底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情也不着急;算算日子;宗房那边的人也差不多将到京;到底如何应对;老爷可想过了?”
沈沧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若是那边坚持;就依了他们……”
“不用等二叔那边消息?”徐氏犹豫道。
沈沧摇摇头:“不用;此事我还做得了主哎;此事到底是二房对不起宗房;就是有一日到了地下;我也没脸去见宗房叔父。”
徐氏长吁了口气道:“虽说后续麻烦些;可我同老爷想法一样;并不想拦着”
这夫妻两个如今;心情分外复杂;不过对宗房的愧疚却是实打实的。
沈瑞这些日子;因有服再身;除了必要的交际露面之外;其他时候都在读书;并不知沈一行即将进京;家中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也不知二老爷来信;初提让他兼祧两房。
他去年冬学习没甚状态;如今不能说废寝忘食;也是开始学进去。
王守仁的教导虽犀利;却也说的没错;要是他要是先前的状态下去;就真是自己糊弄自己;即便是乡试下场;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榜单无望。
西城;沈宅。
看着从屋子里摆着的几口箱子;瑛大奶奶不由瞪大眼睛。琦二奶奶在旁;也带了几分好戏。
沈全指着箱子道:“大嫂;二嫂;这都是我年前年后得的表礼。那一口箱子是大伯、三叔、三婶赏赐;这一口是大伯娘所赐……除了那边长辈所赐这两口箱子;其他的你们看看;与侄儿、侄女们分了吧……”
沈瑛在旁;瞪了他一眼;道:“半马车东西;你倒是敢拿?丢人不丢人?
沈全委屈道:“难道我就是那眼皮子浅、见东西都迈不动步的?这不是大伯娘说;那些表礼都是与我的;非要我带回来不可?”
沈瑛还是觉得不大妥当;不由后悔道:“早知如此;我去接你好了。那些表礼;虽是你收的;可他们是看在尚书府面上;回礼也是由尚书府那边做人情;这便宜占大了……”
亲朋往来还罢;即便有表礼;也是常见之物;官场上人情往来;却是颇为体面贵重。礼尚往来;尚书府这边得了礼;见了那边小辈也要预备差不多的东西。
沈全道:“我哪里不晓得这个?本是打算留给瑞哥儿与四哥儿的;大伯娘却不许;我实推不过。”
沈瑛摇头道:“之前倒是忘了这个。本是过去帮忙;却是占了大便宜回来;仔细母亲回来骂你。”
郭氏早年当家理事惯了;对于儿子们教导颇为严厉;不劳而获的事却不许儿子们沾。
按照郭氏的话说;不劳而获容易养成惰性;时而久之生了贪心;人就废了
沈全苦了脸道:“当初是大哥、大嫂点了头;我才过去的;可不能全赖我
沈瑛叹气道:“也不能退回去;只能收着了……”
沈全听了;越发觉得这些东西烫手;微红着脸道:“反正我只留这两口箱子;其他随大嫂处置……”
他这一说;倒是引得沈瑛侧目:“这里是什么?你好好的脸红作甚?”
沈全讪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大伯娘那箱子东西是专门找出来;说是下聘时撑场面……”
除了沈瑛;瑛大奶奶与琦二奶奶也好奇起来。
沈全就开了这口箱子;只见里面是四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对珊瑚盆景;一对白玉如意。
那盆景虽不过一尺来高;却是艳丽似血;白玉如意细腻光润;一看也不似凡品。
“这也太贵重了……”沈瑛皱眉道。
沈全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不知是这个……”
瑛大奶奶道:“大伯娘真是有心了;这些物件既华贵又吉祥;倒是正适合做聘礼……”
虽说沈全要将东西分给侄子、侄女们;可瑛大奶奶与琦二奶奶怎么好占小叔子便宜?不过捡了几样寻常不起眼的东西拿了;剩下的都入册。直接送到库房;给沈全留着。
沈瑛虽为弟弟受了重礼略有不安;不过也放下心来。
瑛大奶奶与丈夫琴瑟相和、心意相通;倒是想到一块去。那边送了重礼;将人情结了;应是没有过继之意……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归去来兮(一)
次日;沈一行早早离了客栈;到了中午就进了京城。因宗房老宅与尚书府不在一个坊;进京后沈与李实就分了路。
今日衙门开印;沈沧已经往刑部衙门去;李实回府后;顾不得去休息;略作梳洗后;便来上房见徐氏回话。
听闻沈先去了空着的宗房老宅;只让李实带了拜帖过来;徐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叹气道:“看来宗房怨愤真是不小;你年前刚去时;都是什么反应
大管家回道:“族长老爷与族长太太都病了;械少爷与少爷侍疾……族长太太没有得见;族长老爷见了两回;他是真伤心了;言语之间不乏懊悔之词。少爷也到老奴身边探问过;只有械少爷倒是客客气气没有说什么。族长太爷打发少爷上京;械少爷还拦过;只是没拦住……”
虽说知晓宗房对这边有怨愤;可是将心比心徐氏也能体恤。她虽一辈子没有亲生骨肉;却是嫉恶如仇的性子;最看不上沈械这样为了利益少了人情味儿的做派。
徐氏冷哼道:“上不能体恤父母;下不能呵护手足;沈械这个儿子宗房是白养了……那边已故太爷与现下大老爷都是忠厚性子;怎么就教养了这么个儿子?这般自私自利;倒不像是沈家人;当是随了贺家那边……”
这两日徐氏本就为二老爷的家书懊恼;眼下听了沈械做派;就有些迁怒;忍不住口出恶言起来。
虽说贺家在京城与沈家有同乡之谊;贺侍郎如今与沈沧又是同衙为官;不过因宗房大太太与贺家曾侵占孙氏嫁妆之事;徐氏对贺家实无好感。
如今得知亲生骨肉殇了;宗房大太太除了病了;毫无应对;还不若宗房大老爷;到底肯出面为儿子张目。
大管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作未听见。
徐氏便又道:“你看好了;宗房是真心要接让珏哥儿归宗;还是借着这个名儿讨说法?沈是什么为人;可会改了主意?”
大管家摇头道:“怕是不能;这一路上老奴旁敲侧击;规劝了不少;少爷却是个主意正的。加上有父命在上面;怕是少爷要坚持了……”
徐氏没有再说话;眼见大管家满脸疲惫;想着他年岁已高;便吩咐红云道:“送你祖父下去吧……”
徐氏身边的婢子红云;正是大管家李实的孙女。
红云应了一声;李实也恭敬告退;祖孙两个方出去。
出了上房;李实就苦了脸;身形也有些佝偻起来。他素来以尚书府为荣;最是忠心耿耿;实不愿见尚书府名声有瑕。可老爷、太太既做主;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只是在心里抱怨宗房大老爷太任性了;难道有谁会去害三少爷不成?他们是本生父母;骨肉难舍;会伤心难过;这边长辈就是石头心肠?当初将三少爷推出来做嗣子时;没见哪个舍不得;如今倒是各个骨肉情深起来。
红云在旁;见祖父精神怏怏;关切道:“您也有了春秋;这奔波一回恁地辛苦;是不是跟老爷、太太告旬假;好生歇一歇?”
李实摇头道:“哪里就用着?不过是出趟远门;莫要小看了你祖父我?我还没老呢……最近府里事多;你好生服侍太太。我瞧着太太脸色蜡黄、心火也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祖父放心;老爷昨儿已经打发人请了大夫过来;给太太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今儿已经开始吃着……”红云道。
李实点头道:“如此就好;太太操劳一辈子;委实不容易;我们就算是下仆;也当多敬爱……”
红云道:“何须您老人家吩咐?孙女在太太身边养大;太太对孙女又好;不是孙女自己夸自己;只这满院子谁能越过孙女的忠心去?”
李实欣慰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自己这孙女待太太确实忠心;正房这边的事;就算是他这个亲祖父想要打听两句;红云也是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蚌壳嘴儿。这丫头自打留头就在太太身边当差;十几年下来;红云对太太比对自己亲爹娘还要亲。
李实自己就是忠仆;自是乐意见孙女如此;只道:“太太虽不爱说好话哄人;却是个心里最有成算的。你这般忠心;定能有个好前程……”
红云立时红了脸道:“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孙女可不想离了太太……祖父您快去家去吧……”
等到红云送完祖父回来;就见红烟从上房出来。
“这是哪儿去?”红云道。
“太太让我去请二哥……”红烟回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