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沈理的身份既是谢迁门生;又是他女婿;委实是铁杆的谢党;撕脱不开关系;沈瑞早就想要劝他倒戈。
早在六月里那次请客;沈瑞就想到过沈林。只是那时不清楚寿哥的脾气;沈林年岁又小;不如何泰之这样懂事;就没有叫他来。
一般的男孩;都爱跟年长的哥哥玩;寿哥也有这个倾向;不过对于同龄或差不多的孩子;他也好奇观察中略为宽容。
谢迁就罢了;已经是三朝元老、一代贤相;等到新旧交替时;即便被排挤回乡;权当退休好了;反正已经年过花甲。
沈理却是正置盛年;要是因受岳父拖累;从此断了仕途;未免可惜。
寿哥的性子;喜怒随心。要是与沈林有了交情;看在这份旧情上;即便罢黜了沈理;也不会彻底厌弃;总有起复之日。
沈珏没想到沈瑞这是为三、五年后做打算;想着去年上半年这边与京城各房族亲其乐融融;不过等嗣子名分定下后;与沈理、沈械两家就渐渐淡了;只剩下五房沈瑛兄弟这边还算亲厚。
倒不是说沈沧、徐氏夫妇防着嗣子嗣侄与原来的族亲亲近;而是沈理、沈械仿佛也像是避嫌似的;不再跟先前那样往来不忌。
沈珏年岁小;想不到朝政时局上去;只当是人情避讳。
嗣子与本家亲眷本就不宜太过亲近;否则到底算本家的儿子;还是嗣父母家的儿子?
至于沈理;虽不是沈瑞的本家尊亲;可在之前却亦父亦兄的照顾沈瑞;如今退后一步;不再插手沈瑞的事;也是敬重沈沧夫妇。
这样一来;沈瑞邀请小林哥是不是就不合时宜?
沈珏想了想;还是劝道:“小林哥那边问一声就算了;能来就来;不能来也别勉强。不单单是耽搁他学习的事;到底是在外头玩;磕着碰着也不好同六族兄、六族嫂交代。”
沈瑞听了;想到谢氏的为人行事;点头道:“咱们说的热闹;说不得六嫂压根就不让人来。罢了;递个帖子过去;顺其自然。”
虽说徐氏安排了人手;并不需要他们兄弟两个做冰场;不过沈珏也每次往那边溜达一圈。帖子已经散出去;如今就等着请客了。
等到沈瑞岁考完毕;徐氏这边也按照图纸叫人做出了“冰壶”与“冰刷”
虽说比不上后世专业的冰壶;不过看起来也有模有样。
冰壶分为两套;一套大的;每只冰壶将近三十斤;一套小的;则只有八斤;每套都是十六只。
冰刷也分了两套;每套六支;都是马鬃做的;也分了大小号。游戏的时候;用四支冰刷;其他两支后备。
东西做出来;不仅沈珏跃跃欲试;连三老爷都来了兴致。他这些年虽身体不好;可各项风雅玩乐都是精通的;如今遇到新游戏;也是十分好奇。
不过冰场才结冰;还没有打磨平整;扔起冰壶来并不顺手。
饶是如此;三老爷也察觉中这游戏的趣味来;追问沈瑞:“瑞哥是在哪本书上看来的?这游戏说的晚了;如今已经是腊月;要是冬月初就想起来;说不得现下就风靡京城。”
沈瑞做沉思状;道:“是当年在开封的旧书铺看到的一本杂书;好像叫《汴京游记》还是《汴京札记》来着;有些记不清了……”
弘治十一年沈瑞跟着王守仁曾随一位苦禅师徒步北上之事;这边长辈也是晓得的。
听沈瑞这么一说;三老爷就晓得是那一回看到的了。
开封府曾为宋京;在当地看到类似的笔记小说;也是寻常事。
三老爷虽博览群书;可也不能说自己能知天下事;听着沈瑞的话;就晓得是偶读;只觉得可惜:“在京城倒是没见过着这本书;可惜了;有不少世情笔记;就被湮没了……”
过了两日;岁考成绩下来;沈瑞毫无疑问地得了个“一等”。
岁考与科考都一样;总共需做三篇文章;四书文两篇;经文一篇;文理非常通顺的为一等;一般通顺为二等;勉强通顺的为三等;有瑕疵较轻的为四等;有瑕疵严重的为五等;狗屁不通的为六等。
如果是廪生;最差也要考到三等;四等的话停止补贴;五等取消廪生资格;六等的话生员功名也危险了。
顺天府府学录取的生员;是一府之地的佼佼者;岁科考试鲜少出现六等;五等也少见;在生徒严重;四等就已经是极差的成绩了。对比之下;每年考过一等的人数就占了三、四成。
沈瑞这个“一等”;虽不说泯灭众人;可也没有那么惹眼。
不过沈瑞心满意足;空出了一日时间;准备次日在家中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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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较长絜短(四)
之前发出去的几份帖子;除了沈林那张打发管事过来回话说来不了之外;其他的几处都给了肯定答复。
对于沈林不来;沈瑞心中深感可惜;可是也不好再勉强。
就在宴请前一日傍晚;杨仲言苦着脸登门。
“有个朋友听说了这边有冰嬉;死活非要跟着来。我实是推却不得;可也不好直接带人过来;就过来问问便宜不便宜。要是不便宜;我明儿就想个理由;直接不过来了……”杨仲言问道。
沈珏闻言;“哈哈”一笑;道:“杨表哥也太小心;不过是凑几个人游戏;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
杨仲言神色一缓;望向沈瑞;目光中隐含期待。
要是请客做东的是沈珏;杨仲言也不会走这么一遭。这次请客的却沈瑞;这个表弟杨仲言看不透;看似待人温和;可同各家都是不远不近;使得杨仲言心中颇为忌惮;不敢放肆。
沈瑞本不愿节外生枝;不过想着杨仲言的性子;对方真要是仗势逼迫他;他也不会也专程走这一遭;定会直接就不来了。不是仗势逼迫他;又让他为难;那就是有几分真交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仲言虽吃喝玩乐样样喜好;是个地道纨绔;却是个大方爽朗的性子。
沈瑞、沈珏刚入嗣尚书府时;旁的亲眷子弟多对他们兄弟观望;只有杨仲言这个便宜表哥主动贴过来;热热络络。
想到这里;沈瑞便点头道:“珏哥说的是;多一个朋友也热闹;杨表哥太小心”
杨仲言却是迟疑了一下;道:“两位表弟也不是旁人;我得将话说在前头;我那朋友身份有些尴尬。先前在国子监时;不少同窗都嫌弃。要是你们觉得麻烦;我就不带他来了。”
沈珏好奇道:“国子监的荫生不都是勋贵与三品官以上人家么?怎么还有身份尴尬的?”
沈瑞却是想起一人来;道:“莫非杨表哥那同窗好友姓徐?”
杨仲言点头道:“就是徐五;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可待人还算实诚。”
徐五的身份;确实敏感。人人都晓得他生母是已故昌国公的外室女;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可是张家并不承认此事。
沈瑞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麻烦。
杨仲言见状;心中叹了一口气;倒是并没有怪沈瑞的意思。
国子监的荫生不待见徐五;有畏惧张家的原因;也是因他生母是外室女;论起来不过是庶孽身份的缘故。
沈家这边即便是文官;可也没有平白得罪皇后兄弟的道理。去年初沈沧为族侄冲撞建昌伯时曾去张家致歉;还引起非议。沈瑞行事素来稳重;交友仔细小心也是情理之中。
见杨仲言神色黯然;沈瑞倒是一笑。
人人都厌憎避讳徐五;杨仲言这圆滑的性子却能视之为友;可见对方也有可取之处。去年在通州码头时;杨仲言提及徐五时还一口一个“麻烦精”;连引荐都没有给大家引荐;如今却是视为友人的模样。
不过是聚会;何必要事事想着寿哥;反而失了天然。
“、明儿既是要冰嬉;杨表哥别忘了告诉你那朋友一声;最好穿厚棉衣;省的在外头玩冻着。”沈瑞道。
杨仲言闻言大喜;忙不迭点头不已。
沈珏带了几分得色道:“明儿还要比赛呢;大家可要出彩头的”
杨仲言挑眉道:“要说耍别的我可不敢说;要是冰嬉的话表哥可不怕。要是这都比不上你们这才南边长大的;那也太废材了……”
沈珏“哈哈”大笑道:“好;那就拭目以待”
天色已晚;杨仲言不好久待;就匆匆离去。
沈珏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道:“那个徐五;就是去年在通州码头里拦昌国太夫人轿子的那个?杨表哥先前不还嫌弃他来着;怎么同他做起朋友来?”
沈瑞道:“谁知道……不过既是杨表哥的朋友;明日只当初见吧……”
沈珏点头道:“晓得了。管他到底是不是皇后的亲外甥;在咱们眼中;只当是表哥的朋友就好……”
次日;难得晴朗天气;碧空如洗。
沈瑞换上了厚棉衣;这个“厚”是对比之前的衣服说的;倒无外头庶民百姓那种几斤棉花做一套棉衣棉裤的臃肿。
之所以更加御寒;是因为里面的棉絮;一半是棉花一半是丝。在手肘、膝盖、臀部的位置;徐氏都专门叫人加厚。
因为年节将近;这棉衣就用了红色。
另外还有配套的包耳棉帽子;还用白貂毛镶了边。
沈瑞穿了新棉衣;看着结实了一圈;不过衬着人唇红齿白;倒是显得人小了好几岁似的。
沈瑞对着镜子看了看;俨然一个大福娃。
虽说沈瑞对于红色、绿色的衣服向来敬谢不敏;可也没有要脱下身上衣服的意思;既是徐氏吩咐做的;穿上了权当彩衣娱亲。
至于另外一套宝蓝色的;就留着当替换。
沈瑞没有用早饭;直接去了上房。
见沈瑞这个装扮进来;沈沧不由讶然。
沈瑞腼腆一笑道:“今日嘴馋;过来蹭父亲的汤喝了……”
沈沧上了年岁;体弱畏寒;入冬以来每早都要喝一碗枸杞当归羊肉汤。沈瑞、沈珏少年血热;羊肉性燥;菜单上就没有这味汤。
徐氏眉眼间带了笑意;忙叫人去厨房传话。
沈瑞时常寻了各样借口来正房用早饭;不过是孝敬之心。徐氏哪里不晓得;对沈瑞看的更重。
看了两年;她也瞧出来;沈瑞是个心软的孩子。
年轻人又是读书;又有新朋友;哪里会寂寞?寂寞的;是她这个内宅老妇
这次专心叫人给沈瑞做了红衣;徐氏也没想着他会穿;不过就是心血来潮
沈瑞平素跟小大人似的;让当父母的都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徐氏既欣慰沈瑞的懂事;又有些遗憾不能看顾他更多。
沈瑞在沈沧下首坐了;沈沧打量了好几眼;点头道:“还是头一回见二哥穿红色衣裳;看着还真是喜气。”
沈瑞低头看了身上两眼:“不显稚嫩么?”
沈沧摸着胡子道:“你才几岁?平素稳重过了;也不要心思太重;露出点孩子样来你母亲更高兴……她巴不得你跟她撒娇……”
沈瑞只能讪笑;不好接话。
时而来陪陪徐氏;他能做到;要真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徐氏笑吟吟地白了沈沧一眼:“瞧老爷说的;倒好像我盼着瑞哥不懂事似的……瑞哥的学问、品貌、性子、行事;处处妥当;外头打听打听;谁不夸咱们瑞哥是个好孩子……”
沈沧闻言不觉欣喜;反而皱眉;沉思了片刻;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哪里有人会处处都好?就算夸起来;也显得假了;说不得被人看成是生性诡诈……二哥;你也掂量掂量;莫将性子压得太狠;总要露出些小毛病在外头;才显得接地气……”
沈瑞起身听了;并且这这一番话听了进去。
他如今就在府学与家中两地往来;与外人接触的不多;可只有要寿哥在;总有人会关注他。
他要是表现的十全十美;那正如沈沧所说;落到旁人眼中说不得就觉得自己城府深。
只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少年;离真正的少年时代有隔了太远;有些为难道:“父亲教导的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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