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桌子上的客人面前冷盘;便道:“你们这里的羊头肉怎么卖?”
“二十文一盘。”伙计道。
沈瑞道:“来二斤打包;一会儿带走……”
伙计听了;有些糊涂:“小哥方才不是要装汤么?”
沈瑞便道:“两个都要……”说罢;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到伙计手中。
伙计接了银子;满脸带笑地去了。
寿哥挑了挑嘴角道:“你倒是‘孝顺;?”
沈瑞没有提议让寿哥也买点羊头肉外卖之类的话;宫廷里的外食哪里是好进的;说不得就犯了忌讳;便指了指那半碗羊汤道:“寿哥快喝汤吧;趁热喝
寿哥眉毛立时立起来;看着那半碗汤如看仇人似的看了一眼;转向沈瑞时面上又露出几分不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怎么好我吃独食;沈大哥才是今日的主客;怎么能落下;还是大家分着吃是正经?”
沈瑞微笑道:“我会与文虎说;自己不惯与人分食;倒是寿哥;要是再不想办法;等文虎回来怕是‘盛情难却;”
寿哥看着那半碗汤运了几口气;回头对门外喊道:“纪五;快来”
话音刚落;就有个穿着短打的精壮青年从门口进来;扫了沈瑞一眼;随即站在寿哥旁边。
寿命指着那半碗汤;满脸嫌弃道:“赶紧喝了”
那精壮青年也不废话;立时从命;举了汤碗吞了几大口。不过因碗底有不少于货;倒是没有喝于净。
寿哥犹豫了一下;本想打发这精壮青年下去;不过想了想高文虎的实在;就递上筷子。
那精壮青年撂下汤碗;双手接了;几筷子将那些心肝肚肺之类的东西也吃了。
寿哥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打发那精壮青年出去。
伙计提溜两片羊头肉过来;道:“小哥;这一整只羊头肉是一斤半上下;二斤的话;就要添上一小片;您看哪里下刀?”
沈瑞方才进来前;在外头挂着的幌子上看到回文。
这是一家清真羊汤店。
虽说屋子里都是腥膻味;可看着窗明几净;桌椅也擦拭的于净。
眼前这水煮羊汤肉看着也洁白于净;沈瑞想了想家里的人;就道:“不用切了;就来整只的吧;来上两只……”
伙计应了一声;拿下去用黄纸包了;捆好了递上来;羊汤也装到瓷罐里;又捧了一把钱过来:“小哥;承惠一百八十文;方才收了您三钱银子;这里还剩下一百二十文……”
沈瑞只拿了那一串钱道:“谢谢小二哥;汤罐明儿打发人送回来……”
这汤铺本不是富贵人的吃食;来的客人也多是为了跟前的街坊或是一些进城找活于的汉子。
沈瑞方才就打赏了十几文钱;这回又有二十文;伙计脸上笑得开了花。
这时;就见高文虎气喘呼呼的跑过来。
他往桌子边一坐;撂下空碗;笑呵呵道:“我娘骂我了;不过我看到她偷着笑来着;可见是欢喜的……不过她没喝;说要等晚上我爹回来一起吃……”
一口气说完;他才看见眼前汤碗都是空的。
他看了眼烧饼道:“怎么办呢?只吃烧饼多噎得慌”
寿哥伸出舌头;笑嘻嘻道:“都是我没忍住;方才一口气就都喝光了……
高文虎倒是没有怪罪寿哥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沈瑞。
沈瑞笑道:“我回家陪我娘一起用;想来我娘也会欢喜……”
眼前就剩下三个烧饼;高文虎抓了抓后脑勺:“那咱们下回再来喝汤;先去前门大街看杂耍去……”
沈瑞看了眼寿哥;见他迟疑;再看看他脚下的鞋;就晓得他这“微服出行”的范围也是在划定范围内的;便道:“改日再去;还是回你家里说话;外头怪吵的……”、
寿哥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家去吧……”
高文虎没有意见;抓了钱袋要结账;沈瑞指了指眼前的纸包与汤罐道:“因想着给我爹娘叔婶带吃的;我就先结账了;文虎下回再请客……”
高文虎愣了一下;倒是没有与沈瑞争抢;只对寿哥道:“我这还有三碗汤的钱;寿哥喜欢的话;要不要再来一碗?”
寿哥闻言;脸上一白;道:“不用不用;我肚子里饱饱的;都顶到嗓子眼了”
等出了羊汤店;就见街边柳树上倚着一个“闲汉”;正是那里舾太阳;就是方才进屋喝汤那青年。
等沈瑞一行前边走了;他便随着其他几个各色装扮的人;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
大家去而复返;高婶子已经乐乐呵呵地待客;这回给大家上了是面茶。
沈瑞胃里正空着;喝着这糜子面面茶;觉得刚刚好。
寿哥因之前说着“饱饱”的;闻着香香的面茶;也只能做饱腹状;推给高文虎用。
高文虎虽性格爽朗;可沈瑞毕竟与他才是第三次见面;本身又不是爱说话的人;加上旁边有个寿哥;就有些冷场。
倒是寿哥;因沈瑞之前提了武举之事;颇为上心;捏着高文虎的胳膊道:“高大哥;你这把子力气;拉弓射箭肯定没问题……你是不是寻个武馆去学学拳脚弓箭功夫?”
高文虎道:“沈大哥说着顽的……穷文富武;都是有钱人家才学武;我家没有钱做学费……”
寿哥见他不以为然;倒是急了:“没钱也得想法子凑钱;要是中了武举人;就能授官;到时候一年最少也几十两银子……”
高文虎却如听天方夜谭似的;没入耳中;憨笑道:“哪里有那么好的美事?要是那么容易;旁人早抢疯了;也轮不到我头上。我还是踏踏实实;随我爹学杀猪去。会了一门手艺;一辈子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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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近朱者赤(三)
沈宅;上房。
婢子们摆了饭桌;沈瑞在徐氏下首坐了;陪着徐氏一起用晚饭。玉姐这几日有“恙”;正卧床休养;没有到上房来。
当然这个有“恙”是官方说法;沈瑞身为堂兄;听说堂妹病了;定要去探
根据沈瑞看来;小姑娘气色虽有些苍白;可面上带的却是腼腆与羞涩。身边跟着的养娘与婢子不见愁色;反而都是欢天喜地模样。
就是徐氏;心里也好了几分的模样;叫人给玉姐添衣服首饰。
这哪里是病呢?
沈瑞上辈子有个年纪相仿的姐姐;曾半夜被逼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过护翼小宝贝的;对于这些生理卫生知识自然也懂。
在古代;姑娘初潮就代表有生育能力;能出门嫁人;自然是喜事。
只是此事长辈们能贺;沈瑞这个做堂兄;却不好去贺;只能做懵懂不知。
徐氏已经与他提了想要过继玉姐到长房之事;如今往江西的信也去了;就当二老爷的回信。
沈瑞自然是无异议;不管是对干玉姐;还是对于沈家;嫡女身份都是好事
真要玉姐身份抬起来;沈瑞心中倒是有个妹婿人选;只是如今二老爷那边还没落定;变数还多;他就也没有说出来。
大老爷今晚有应酬;有个丁忧的同年老友起复;宴请客人;请了大老爷做陪客。
沈瑞得了消息;便过来上房;陪徐氏一起用晚饭。
在这个家里;徐氏里里外外操劳;最是辛苦;可也最是孤单。沈瑞就常过来陪徐氏用晚饭;大老爷在的时候还时来时不来;大老爷不在的时候多是要过来。
“这白水羊头虽是外头买来的;可那家是个清真店;收拾的于净;要不我也不会买了家来;母亲尝尝。”见徐氏没甚食欲的模样;沈瑞开口劝道。
旁边叫婢子准备了醋碟;是年前剩下的腊八醋。
用这个沾冷切羊头肉;又酸又辣;却是极开胃。
徐氏上了年岁;嘴里寡淡;过年时又累着;一直没缓过来;如今听了沈瑞的劝;就着羊头肉;多喝了一碗粥;面上也多了几分精神头。
等撤了饭桌;上了茶水;徐氏问起沈瑞白日出门做客的事。
进京一年多;沈瑞本就不是活泼的性子;结交的新朋友有限。这次出门开口出门;徐氏颇为关注。
沈瑞道:“喝了蛋茶;还有糜子面的茶汤;早先只是听过;如今才算尝了
徐氏闻言;笑道:“瑞哥这是早上出去空着肚子么?怎么就看着吃的了?那高家长辈可宽和慈爱?高家小哥又是什么人品性子?”
“没看到当家人;只见了高家娘子;虽是寒门陋户;生计艰难;却是个安贫乐道的性子;待人又心实;要不然也不会养出那么个天真质朴的孩子。”沈瑞想了想高家母子;道。
不说别的;就看高娘子见到小乞丐装扮的寿哥不嫌弃;听闻沈瑞是大官家的儿子也没有巴结;这品性就比一般人强出太多。
徐氏道:“既对了眼缘;又是靠谱的人家;往后与那高家小哥就多往来;你这样的年纪;正是当呼朋唤友的时候……”
沈瑞摇头道:“孩儿满脑子都是四月的府试;出去散了半天;已经透了气了;接下来正当读书要紧。”
徐氏叹气道:“叫你别上心;你到底上了心……为了旁人几句闲话;就这样逼自己;可不是聪明人所为”
沈瑞道:“也不单单是为了闲气;只是想着未雨绸缪的好……无风不起浪;现下有春闱比着;闹不出动静来;等到什么时候被人翻起来;说不得就生出什么是非来落到老爷身上。口舌能杀人;何况在官场上即便孩儿府试无缘案首;只要名次在前头;也是应对……”
沈理眼看着疏远了;沈家二房青黄不接;大老爷所处又是紧要之所。
杨家虽是姻亲;可那是以后的路;近几年是借不上光的。
沈瑞能想到此处;徐氏只觉得心里酸酸的;道:“想法虽好;却要记得量力而行;要是损了身体;才是得不偿失……”
沈瑞举了举拳头道:“孩儿每早都坚持练拳;母亲且放心……”
沈瑞如此体恤长辈;又如此懂事;徐氏只有欣慰的。
沈瑞并没有将遇到太子的事情告诉徐氏;这件事多说无益;难道他现下还能贴过去巴结太子不成?太子出宫;并非容易之事;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像今日这样相见有没有下回还是两说;与大老爷、徐氏说了;除了让他们担心之外也没有旁的好处。
虽说对于今日“偶遇”太子;沈瑞心中是隐隐窃喜;也有心抱一抱未来天子的粗腿;可他也晓得;这不是能“喜形上色”之事。
就像徐氏会打听他往来朋友的脾气秉性;皇宫里那对夫妇会打听的更详细;说不得连沈瑞说什么话;什么表情都会打听得到。
沈瑞只能是“偶遇”太子;且也不应该认出太子身份。否则稍有不慎;就回当成是心思诡异的攀附之辈。
就像今日沈瑞从高家出来前与高文虎说的那样;未来一个半月他打算闭门读书;即便再同高文虎相见;也是定在府试过后。
沈瑞是这样计划的;整个三月也是按照这个计划实施的。
每天卯初(凌晨五点)起床;作时文一篇;随后练半个时辰形意拳;随后用早饭。
早饭后;去主院请安;送大老爷到大门外;服侍大老爷上轿或上马。
回来后;开始抄写一个时辰;读经史一个时辰。
午饭;饭后小憩半个时辰;下午继续分析前人所做时文两篇;自己做时文一篇;随后继续看。
晚饭时间;多半是在正房;陪徐氏或大老爷说话。
晚饭后;就不再看书;多是默写白日温习过的功课;一直到子初方安置。
整整三十日;沈瑞除了初一时去给鸿大太太请了一回安之外;就闭门不出
这份勤勉与自制力;沈家诸人早就看在眼中;并不觉得稀奇。只是徐氏这里;即便晓得沈瑞是懂事的;也心疼他;吩咐着小厨房;各种温补。
可这番辛苦;落在旁人眼中;就只有感叹了。
紫禁城;坤宁宫。
临窗的罗汉榻上;隔着方桌;坐着天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