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本就极厌沈珠;此刻望向沈珠的眼里淬了毒;怒视沈珠骂道:“好一个黑心肝混账种子;这般狠毒;还有脸说是失手?珏哥哪里得罪了你;值得你下这般狠手?能将人烫成这个模样;得是多开的水?”说着;便望向沈珠的手。
沈珠已经被沈玲扶起来;脸sè苍白;露出几分惶惶来。
被二太太目光刺的;沈珠将握着拳头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沈瑞发现怪异;上前几步;抓了沈珠胳膊。
沈珠怒视沈瑞道:“你又要作甚?”
沈瑞手上用力;将沈珠胳膊抬起;另一只手掀开沈珠袖子。
沈珠气得直发抖;狠握着拳;想要挣脱开;使劲了两下又没动。
这会儿;众人也都明白过二太太的意思。
大太太神sè更黑;三太太望向沈珠的目光也带了诧异。
沈玲见状;不免着急;想要上前;却被沈全一下子拉住。
沈全寒着脸道:“玲二哥;有些事还是弄明白的好”
沈瑞那里;使劲捏了一下沈珠手臂;沈珠原本紧握着的拳软软的松开;只见他五个手指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红彤彤的水。
证据就在沈珠自己手上;他方才那番“无心”的说辞;立时成了笑话。
沈珠一下子挣回胳膊;使劲地将右手往袖子里缩;脸sè青白;低着头无语。
真相大白;屋子里却诡异的静寂。
二太太方才怒急;顾不得在妯娌晚辈面前;口出恶言;如今醒过神来;又是恢复柔弱状;对着沈珏垂泪。
沈珏却是已经收了泪;红着眼圈;瞪着沈珠咬牙道:“珠九哥;我自问不曾得罪你;你怎么就要烫我?”
沈珠闻言;一下子抬起头:“你没得罪我?瑞哥本不关心出继之事;四房也只有瑞哥一个嫡子;你却借着源大婶子与沧大伯娘有旧;四下里搬弄口舌;将瑞哥说的凄惨无比;引得二房长辈们怜惜;将瑞哥推在前头。又处处显摆出与瑞哥交好;接来送去的;不过是借着瑞哥卖好……你明明晓得我想要入嗣二房;还如此算计;你又哪里当我是族兄?”说到最后;满是恨意;先前惶惶已经化作满身怨
沈珏听得目瞪口呆:“珠九哥、珠九哥说的这是我?我怎么不晓得;我何时有那个心思啊?”
“若不是因你与瑞哥交好;沧大伯、洲二伯怎就会选了你入嗣小二房?同我相比;你哪里强了去?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是破了相;绝了仕途;沧大伯、洲二伯还会不会继续要你做嗣子?”沈珠挺直腰身;冷冷地说道。
沈珏神情一下子僵住;倒不是为嗣子不嗣子的事;方才只顾着疼;现下经沈珠这话;他才反应过来;这半脸烫伤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如此说来;珠九哥这碗茶水;是故意对着我的脸上烫?”
沈珏这一句话说的很慢;话里带了冷意。
沈珏是临时来访;沈珠正因得了二房嗣子已定的消息;心神不稳;鬼迷心窍地将做了这等恶事。
若是心思正;也不会忍着手上的疼去害沈珏。
这点小心思;以沈珠的脾xìng;本会闭口不认。
不过二太太点出他的手;沈瑞将他手上的烫伤显露人前;沈珠也就光棍;挺着脖子道:“故意的如何;不是故意的又如何?左右你是族长嫡孙;二房选的嗣子;金贵着。我算什么?三房又有什么?要打要杀随你们;只是以后莫要再提兄弟不兄弟的话;没得叫人恶心”
就在方才出事前;沈全口中虽提醒沈瑞小心沈珠;可心中依旧为他抱不平;眼下见他如此手辣;直接就要断送沈珏前程;还如此振振有词;不由黯然;心中已是失望至极。
沈琴、沈宝两人脸sè也不好看;沈琴面上是惊诧、愧疚、委屈;沈宝则是愤怒。
既已经清楚原委;徐氏懒得再听沈珠磨牙;叫了两个婆子;吩咐将沈珠“送回”东客房;好看“照看”。
事已至此;确实是沈珠有心犯错;沈玲涨红着脸;没有脸面代沈珠赔罪;又不能就此离开;只好跟着婆子继续去看沈珠去了。
沈珏本是听说沈全今rì要带沈玲探病;想要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遇到这样祸事。
徐氏这里;除了等大夫过来;少不得还得打发人去沈械家知会沈珏兄嫂。
二太太初见沈珏伤势;心中只有怜惜;听了沈珠的话;不免生出几分异样。若是沈珠真的因此毁容;绝了仕途;那以后怎么支撑起小二房?即便小二房以后会有嗣孙;在嗣孙长成后;也需要长辈提挈。小二房自己要是立不起来;难道要继续依附长房?
三太太则是忍不住看了看沈琴、沈宝二人;沈珠只因自己没选上嗣子就生了这等恶心肠;又行的如此狠辣手段;那沈琴、沈宝两个呢?
三太太心中;不免添了隐忧。
三老爷留下沈宝;收下沈琴;确实有爱惜沈宝天赋的意思;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二房嫡支人丁不繁;即便将来过继沈瑞、沈珏;也不过是堂兄弟两个;别无堂亲。
留下沈琴、沈宝;即可以培养两人;以后给沈瑞、沈珏做助力;也是交好两人身后的七房、八房。若是有朝一rì;二房长辈故去;宗房想要借着沈珏插手二房家务;欺凌小长房;沈瑞也能拉着五房、七房、八房挟制宗房。
三老爷此举;实是用心良苦;为兄嫂分忧;为沈瑞尽点心。
可三太太想着沈珠魔怔模样;不免担心自家夫君会不会好心办坏事。
少一时;大夫来了。
因请的是专门在外科擅长的老大夫;来人的药箱里;各sè烫伤膏药亦齐全。
根据大夫所说;沈珏脸上伤看着凶险;可毕竟是水烫伤;不是烧伤;加上他年纪尚小;仔细养伤未必会留疤。
众人闻言;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就连沈珏;原本提着的心;也放回到肚子里。
只是这等烫伤;要先将水挑开;否则水化脓;反而不易好。挑水用的竹签子;大夫的药箱里已经齐备。
沈珏先前就被扶回卧房;徐氏见大家挤了一屋子;便开口叫大家先回去;连着二太太、三太太也被劝走。
沈瑞不肯走;徐氏晓得他与沈珏兄弟感情好;便也随他。
眼见大夫要开始给沈珏挑水;沈瑞便想到酒jīng消毒上;便开口道:“伯娘;能不能让大夫稍等会儿再挑水”
大夫一愣;望向徐氏:“徐恭人……这位小哥的是……”
“是我侄儿。”徐氏说道:“瑞哥;为何要等会儿挑?”
沈珏躺在床上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瑞哥;我不怕疼;你莫要担心我”
沈瑞道:“伯娘;家里可有烧酒?”
烧酒既蒸馏酒;宋朝开始就有了;只是酒jīng度数不如后世的高。
徐氏点头道:“有。”
她并没有问沈瑞作何用;便吩咐婢子去厨房取了一坛烧酒。
沈瑞要了洗面盆;将半坛子烧酒倒入盆中;剩下烧酒倒入一个空茶碗里。
沈瑞做完这些;方道:“伯娘;侄儿从书上看过;说烈酒可以杀毒;若是伤处用烈酒杀毒后;可以防止伤口化脓溃烂。”说到这里;指了指那洗面盆道:“请大夫用那个洗手;比清水更有用。”又指了茶碗:“用这个给竹签子杀毒;也比在火上炙烤要好”
沈瑞没有去给徐氏与大夫普吉“细菌”、“病毒”理论;将酒jīng的消毒作用含糊为“杀毒”作用。至于“毒”是什么;徐氏与老大夫没有多问;沈瑞便也没有多说。
好像是五十度以上的高度酒才有明显的消毒作用;现下的烧酒度数应该达不到;不过也比没有强
那老大夫花甲之龄;行事却不刻板;也不因沈瑞年岁小就心存轻视;带了几分好奇地在洗面盆里用烧酒洗了手。
几根长短不一的竹签子也用烧酒浸过。
这下;诧异是沈瑞:“老大夫;您怎么不多问问;就敢这样试?”
老大夫笑着抚摸着胡须道:“小老儿虽不知小公子说的‘毒;为何物。不过烧酒xìng烈;能杀虫倒是真的……”
关键是徐氏没有拦着沈瑞;老大夫是惯来沈宅的;知晓沈家大太太是个厉害人;相信沈家大太太的眼力。
徐氏没有多问的缘故;则是因相信沈瑞是个晓得轻重的孩子;若非对于烧酒的作用有十分把握;不会这个时候在沈珏身上胡乱用。
准备就绪;老大夫才动手;就引得沈珏呲牙:“疼、好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夙世冤家(六)
虽说担心三老爷着恼;可沈珠闹出这么大动静;沈珏又伤在脸上;三太太回去后;还是将事情缓缓地与三老爷说了。
三老爷在三太太安抚提醒下;倒是并未大怒;只是觉得惊讶:“这沈珠到底怎么过的院试?不会是读书读傻了?他可是十八岁;不是八岁就算晓得珏哥要成小二房嗣子心中着恼;也不当用这种手段”
三太太想着沈珏半脸水;唏嘘道:“法子粗糙;好用就行……颧骨上都是水;离眼睛也不远了……幸好大夫说;面上的还好;看着都起了水可是比脖颈上的强;脖颈上当时有衣服捂着;热气没散出去;要掉一层皮”
三老爷皱眉道:“这回大哥、大嫂要为难了。”
沈珠即便犯下大错;可毕竟是隔房的族侄;又是大太太邀请进京。三房没有长辈在京;确实不好惩处他。
三太太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出心中担忧:“沈珠由嫉生怨;沈琴、沈宝两个呢?留下他们两个;不会再出什么麻烦?”
三老爷稍加思量;摇头道:“宝哥大智若愚;是个省事的孩子;琴哥小毛病虽多些;心地也不坏。我又将话都摊开来讲的;不会有麻烦。”
被三老爷、三太太提及的沈琴、沈宝两个;已经回了住处;沈全也在。
看着沈琴青白着脸一言不发;沈宝将埋怨的话咽下;道:“莫要担心;大夫不是说了么;好生养护的话珏哥脸上不会留疤”
沈琴耷拉着脑袋;依是沉默。
沈全自己也心乱着;倒是没有像沈宝似的劝沈琴。
沈宝看着窗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沈珠真是看不透;即便他不能过继二房为嗣子;也是二房几位老爷的族侄。又有这次进京做客做铺垫;彼此相处有了情分;以后多少也能多份倚仗。
就是沈瑞、沈珏两个;即便入了二房为嗣子;也还是他们的族兄弟;往后互为臂助;又有甚么不好?
如今这一盏热茶倒下去;不说以后;就是之前的交情也断送了。
沈珏先时还故作坚强;不肯在徐氏与沈瑞跟前露怯;不过待老大夫处理他脖颈下的伤处时;他还是呻吟出声。
与脸上与脖子上大大小小水不同;沈珏领子里的皮肤并没有起;而是红皱皱的;已经被烫熟
沈瑞看着;都觉得头皮发紧。
徐氏心里也不好受;却也觉得沈珏难得。换做其他人;伤成这样;估计只有哭的。沈珏先前是疼的哭;后来却很坚强。
等大夫将沈珏脸上、脖子上的伤都处理一遍;沈珏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头发一绺绺的。
沈珏的衣箱已经带去了大哥家;这边并无换洗衣服。
沈瑞就打发人去侧院取了一身新衣服;让沈珏从里到外换了。
沈珏这小半rì连惊带吓的;面上看着极乏;徐氏便不许他在说话;让他闭眼歇着。可他疼得厉害;哪里能歇得住;睁着眼睛;直可怜巴巴地看着沈瑞。
不管最后怎么处置沈珠;他手上的伤还是的先看;徐氏便吩咐周妈妈带大夫去东客院。
沈珏这里;徐氏就交给沈瑞照看。
等徐氏离开;沈珏呲牙道:“全三哥呢?”
他伤处在脸上;说话时难免牵扯到;看着很是费劲。
他们这间客院;与沈琴、沈宝的院子正挨着。
沈瑞道:“在隔壁院子;要不叫三哥过来?不过你少说两句;省的碍着伤处。”
让沈珏分分神;也省的他老想着伤处;只会感觉越来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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