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了这条道路呢,有过这种经历的,在不受苦而又贪图享受的前提下,自然就更不在乎了。”
“那么现在还在学习的学员呢?思想还稳定么?”
“应该说一般都是愿意在这里经过学习走上工作岗位的。因为凡是送到这里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被逼当童妓,有许多人受到了非人的摧残,知道那是个火坑,对自己的获救非常感谢。但是也的确有一些童妓越过了痛苦期,或对卖淫生活习惯了,或原来的生活比较舒服,没吃到过大苦,到了这里,生活学习劳动都很紧张,反而不习惯了,总惦着逃跑。事实上也确实有逃走的,有的人回到妓院继续当童妓,有的就在街头流浪,最终又被黑社会的人所控制。这些人第二次被解救,才体会到学校对她们的好处。我们就抓住这样的典型实例,让她们在全校同学面前叙述,这对安定新学员的情绪,倒能够起到比较好的作用。”
“也有愿意回家去的吗?”
“当然有。这有几种情况。一种是父兄被骗的,回去以后,家里不会再第二次卖她们;一种是父母双亡,被叔叔、舅舅之类的‘长辈’卖出来,她们一心想回去通过区社组织跟他们算账,而不是回去再投靠他们。当然也有不喜欢在这里过严格的生活,想以回家为借口,实际上是想重操旧业的。总之,由于童妓所处的环境不同,童妓本身的体验也不同,因此处理起来,问题相当复杂,并不是咱们解救了她们,她们感恩戴德,从此就走上了正路。对于被摧残得很厉害的姑娘,也许很快就能醒悟,而对于那些还没受到过大苦、觉得当童妓还挺舒服挺有意思的人来说,特别是已经开始学懒、学馋的一部分姑娘来说,就嫌学校生活枯燥、单调了。最不好办的是极少一部分孩子已经沾染上了吸毒恶习,戒毒和学好都相当困难。这本来是老鸨子为了便于控制她们故意让她们吸毒的,什么时候姑娘不听话了,只要断了她的毒品供应,她就会乖乖儿地听话,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连个还价都没有。我们收容过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已经有四年吸毒史、三年卖淫史,才十一岁老鸨子就强迫她卖淫。一开始她当然反抗,软求,硬顶,说什么也不干,总说自己还太小,等过几年再给老板赚钱。老鸨子也不打她,也不骂她,只说不赚钱就没有海洛因抽,把她的毒品给断了。仅仅过了三天,她熬不住了,就自动去找老鸨子,说她愿意接客。当时她已经在妓院里呆了近一年,许多比她只大一两岁的小姐姐几乎天天接客,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只以为头一遭咬咬牙就过去了。没想到她遇到的第一个客人是个非洲来的黑人,不但体格强壮,性格粗鲁,而且性心理变态,是个虐待狂患者。她所受到的性摧残和性折磨,是所有女孩子中最最残酷最最痛苦的。她被抬了回来,整整一个多星期不能走路。可是只要有白面儿抽,她什么痛苦都愿意忍受。伤愈之后过不了几天,她又第二次接客了。经过这样残酷的‘锻炼’,到了她十四岁的时候,早已经变成老油条一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吸毒,酗酒,贪吃,懒做,沾上了梅毒,也染上了妓女所有的恶习。我们把她解救出来的时候,她还说我们是多管闲事。我们要她读书写字,她也把这个当作一笔交易,跟我们讲价钱,要我们供应她毒品她才答应去上课,不然,赖在被窝儿里就不起来。”
“这个孩子,后来让她回家了?”
“这是不可能的。一送她回家,她肯定会自动回到妓院去。在她的眼睛里,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莫过于妓院了。我们贯彻的是人道主义教育,强调自觉、自爱。对于这样不可救药的孩子,我们也没有更好的良策。既然她不自觉,经过多次争取,最后只好把她送到戒毒所去了。那里至少对戒毒是强制执行的。不过,人一到了她那样的地步,要想她改好走正路,恐怕是很难很难的事情了。”
“那么,那个波比姑娘呢?她的表现怎么样?”吴永刚终于问到了主题上来了。
“这个孩子,可能受摧残很深,刚来的时候,心理状态很不正常,脑子也有些迟钝。她对这里的生活、学习都很满意,读书很用功,成绩也还好,但是一说起回家就害怕。估计她在家里生活很苦,又是家里把她卖出来的。所以自从她到了这里以后,关于她的真实姓名、家庭地址乃至民族,就说了好几个。一会儿说她是泰缅边界大山中阿卡地区的缅族人,一会儿又说她是泰北地区泰老边界的寮族人。我们当然知道她的证件虽然是真的,但姓名、年龄、籍贯肯定是假的。后来我们知道她是因为害怕把她送回老家去,所以才故意胡说,我们就一次一次跟她谈话,再三保证绝对不把她送回家去,而且告诉她,不但不把她送回家去,凡是到这里来上学的姑娘,除非自己请求,一般都不送回家去。我们把已经走上工作岗位的前两届毕业生请回来给同学们现身说法,逐渐解除了她的顾虑,她才说出她的真实姓名叫波比,是老挝逃过来的寮族人,原住泰北一个叫孔旺的小村子里,是被家里人卖到妓院的。”
校长刚说到这里,努丹就极为兴奋地跳了起来说:
“没错,她说得完全对,就是她。她就是我的同学波比!”
“校长阁下,能不能让这个波比姑娘出来跟我们见见呢?根据她所讲的,十分可能这个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波比了。”吴永刚把话接过去说。
“如果这个波比姑娘确实就是您要找的人,您打算怎么办呢?是接走,还是让她继续在这里学习呢?”
“这个……我们不是她的亲属。她和我的这个孩子是邻居兼同学。我们没有资格把她领走。不过她见到了邻居和同学,会从心灵上得到慰籍和平衡,这对她的心理康复有很大好处。此外,等到她身体康复,也学到一定技能之后,我们可以考虑接受她到我们那里工作。”
“这样,也算是配合我们工作了。您等等,我派人把她叫到这里来。”
校长吩咐她的女秘书,去把波比领来。一会儿工夫,一个个子绝不超过一米五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跟在女秘书后面进来了。她长一张圆乎乎的脸,脸色很白,眼睛大大的,但是嘴唇特别厚,显得不太聪明,剪着齐耳短发,穿着学校的制服,是一套镶着蓝边儿的短袖白衬衫和镶白边儿的浅蓝色短裙,完全是女学生的打扮,朴素而大方。不过脚下穿的是塑料拖鞋。这是泰国的特点:在校内,学生可以穿拖鞋甚至光脚丫儿。
尽管两年没见波比了,可努丹和宝萝都一眼就看出,进来的这个小姑娘,绝不是自己所熟识的小朋友波比。那个波比是瓜子儿脸,嘴唇也没这样厚。这时候,校长指着吴永刚和努丹对那姑娘说:
“这位吴先生,是从香港来的。这位是他的太太,这是他的孩子。他们是特地来看望你的。你认识他们吗?”
那姑娘翻动着大眼睛朝吴永刚、宝萝和努丹看了看,摇了摇头,很肯定地回答说:
“我不认识他们。我和他们从来没见过。”
“你是不认识我们的。”努丹说。“不过我们在泰北住的时候,有一个邻居,跟你同年,名字也叫波比。所以我们特地来看看你。这点儿东西,是我送给你的。”说着,把一个扎着彩带的纸包递了过去。
波比没有立刻就接,而是抬头看了看校长。校长说了声“既然是客人远道带来的,你就收下吧”,波比这才接了。
吴永刚又悄悄儿地问了一下宝萝,经宝萝证实此波比确实非那波比,不禁也大失所望。转念一想,这两个波比,不但名字相同,经历也相差不多,更奇怪的是连村寨的名字也一样,很可能在妓院里所受的苦也相差不多,就随便地问她说:
“你家里还有人吗?”
“我出来的时候,家里有父母,还有两个哥哥。两年没家里的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变化。”──真奇怪,连家庭人口也与那个波比一模一样。
“听说你不愿意回家,是吗?”
“不是我不愿意回家,而是我不能回家。要是我也有一个爱护我、关心我、保护我的家,我干吗不回去呢?我阿爸和两个哥哥都有抽海洛因的瘾。他们的瘾头一上来,要是没钱买,家里有什么就卖什么。我回去了,正好给他们卖第二次。我才不那么傻呢!在这里,生活比我在家的时候好多了,还能够学到一门谋生的技艺。我小时候就羡慕人家能上学, 可我不能够。 没想到进了一次火坑,被解救出来,倒上了学了。我一定要好好儿学习,今后要自食其力,跟我的家一刀两断。”──更加奇怪的是,连家里卖她的经过也与那个波比完全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一家抽鸦片,一家抽海洛因。
“你在这里学什么呢?”
“主要是学文化。暂时先学缝纫。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学别的。我不算太笨,相信一定能够学会一种自己养活自己的技能。”
“这个我也相信。希望你努力学习,早日学成,自食其力。这是我的名片,等你毕业的时候,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可以按这个地址给我写信,我会尽量帮助你的。”说着,把一张名片递到她手里。
“谢谢吴先生!”她站了起来,深深地一鞠躬。
“你被家里卖出来的时候,人贩子是怎么跟你家里说的?”苏塔隆半天没说话,见吴永刚不问什么了,插话说。
波比姑娘没有立即答复,两眼看着校长。校长笑着说:
“这位是警察总署的苏塔隆上校。你能够跳出火坑,就是他和他手下人出的力量。他问你话,你应该照实答复。”
“那天,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到我家里来,阿爸说:他给我在邻村找了一份儿看孩子的工作,要我跟这个女人走。阿妈说我才十二岁,出去干活儿年纪还太小,再说自己家里人手也不多。阿爸说:他已经收了人家两个月的工钱,不去不行。阿妈也没有办法,只好让我跟人家走了。那个女人把我带到县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和好几个跟我差不多大小的姑娘一起坐汽车又转火车到了曼谷。我问她:不是说到邻村看孩子么?她说看孩子工钱少,到曼谷做工挣钱多。到了曼谷,她把我们一群女孩子交给另一个女人,她就走了。那里有许多年轻的女人,都挤着住在一间大房间里。后来我们才知道,那里是一家妓院,我们这些小姑娘,都被人贩子卖给老板了。”
“你去了以后,老板就要你接客么?”苏塔隆接着问。
“不是的。当时我还小,老板只叫我干杂活儿。大姐姐们白天挤在一起睡觉,晚上才打扮起来,出去接客。我依旧穿着破衣服,每天扫地、擦桌子,倒痰盂,收拾房间,帮厨房洗菜洗碗,凡是我能够做的,都叫我做,一点儿也闲不着。比我大点儿的几个姑娘,先后都被老板逼着去接客。我见她们第一次接客回来,眼泪汪汪的,眼睛都哭肿了,心里也很害怕。可是我连大门都出不去,想逃也逃不了。一年以后,有一天,老板把我叫去,扔给我一套绸子的帕欣,要我打扮起来,说是从今天开始,我要出去接客了。我想到几个小姐姐第一次接客回来,连路都没法儿走的那个样子,害怕起来,不肯去,老板就说:我是她花了四万铢买来的,我必须接客还账,什么时候我把这四万铢还清了,她就放了我。我哭着求老板,说我年纪还太小,再过两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也像大姐姐们那样天天出去接客。她说不行。今天来的客人,点名要小的,大的人家不要。又说,是女人都要过这一关,只要第一天熬过来了,以后就没什么关系了。我没有办法,只好任凭她摆布。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晚上,老板把我卖给了两个男人,都是大鼻子的外国人,说话一句也听不懂。他们轮番儿折腾我,我哭了起来,他们就哈哈大笑。我哭得越凶,他们笑得越高兴。我忍住了不哭,他们反倒不高兴了,用手拧我,大腿被他们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一喊他们又高兴起来,继续折腾我。我发现这两个东西爱听我哭,就咬住了牙再也不哭了。他们发起兽性来,两个人一起折磨我,我终于被他们折磨得晕了过去。第二天是老板叫人把我背回来的。我比所有的小姐姐受伤都重,下身肿得像馒头一样,在房间里一连躺了五六天,刚刚好一些,老板就来拖我去接客。从那以后,几乎天天要我出去,很少有轮空的时候。凡是指名要找小姑娘的,没一个不像野兽一样。有时候一夜伺候一个人,有时候一夜要伺候两三个人。最多的时候,一夜要应付五六个人:他们一帮人在外面一间房间里喝酒,猜拳打通关,把我关在里面一间房间里,谁打通了一关,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