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3)
早春的风,冷冽并夹带着丝丝潮气。
很久没出过远门了,惠恩有几次差点迷路。
站在医院门口,风大了起来,惠恩不断揉搓肩膀,身体无助地颤抖着。
医生告诉惠恩,停尸间在医院后身,今天凌晨有丧户领取尸体火化,忙活了很长时间,估计守门的大爷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休息,大概9点钟就应该可以了。
空落落的走廊里,只有惠恩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没有任何人走动,四周静得出奇,惠恩有些不安起来,虽然这里听不到风声,可是却始终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深入骨髓,惠恩不得不站起身来。
惠恩看了下时间,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样子。
医院的后身是一座小山丘,成长着高高矮矮的树木,树上已经长出了绿色的叶子,乌鸦站在上面嘎嘎地叫着。
顺着崎岖的山路,走到山顶,身下的平地上立着一栋平房,多少显得有些突兀,不知道医院怎么会把停尸间建在这里。
站在空地上,四周被群山所环绕。此时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太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惠恩的身体被冻得有些僵硬。
停尸间其实就是一间很大的瓦房,外表有些简陋。
门口的铁门上写着“闲人免进”的字样,顺右手方向,有一排窗户,上面贴着发黄的报纸,而尽头有一个小型的焚化炉,上面竖着大概有5米多高的烟囱,焚化炉附近还有未燃尽的纸钱,一阵风吹来,地上散落的纸钱,便飘飘悠悠地向惠恩飞来,吓的她赶紧躲到了一边。
惠恩不经意间从脱落的报纸缝隙中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她将一只眼睛紧紧贴在玻璃上,嘴里呼出白色气体,凝结成了细密的水珠。
在左边靠墙的位置,立着一排大冰柜。在地面上横七竖八的摆放了十几具尸体,未罩着脸的尸体上,表情不尽相同,但是肤色却是一样的惨白。
拿着丈夫身份证的男人,究竟在哪儿呢?惠恩慢慢转动着眼球,似乎忘记自己正在看的是尸体。
这时,正前方的被子轻微地动了一下。惠恩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地睁大了眼睛,尸体一下子坐了起来,被子从他脸上滑落下来,他慢慢扭头朝这边看。惠恩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大声尖叫着,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停尸间的大门,徐徐打开了。
“喂,你跑什么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惠恩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你是……”
“我是这里的更夫!”
“我还以为你是……”
“是什么啊?大清早的都被你吵醒了!”
“哦,对不起!”惠恩喘了口粗气,心还在怦怦地乱跳,她小心地观察更夫的脸色,他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难道是因为长时间和尸体打交道的缘故吗?
“那您也不能和他们睡在一起啊!这难免让人误会啊!”
“那你说让我睡哪儿?”
更夫看起来很生气,都怪自己打扰了他睡眠,惠恩有些过意不去。
“那您先睡会儿吧!我一会儿再来!”
“算了,跟我进来吧!”
(5)
室内的情形和窗外看到的差不多。
只是这里的气温似乎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惠恩缩着脖子,两排牙齿不住地打颤。
“死者叫什么名字?”更夫扭过脸看向惠恩。
“不清楚!”
“不清楚?不清楚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惠恩只好解释自己是来辨认尸体的,不清楚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丈夫,更夫说如果不能提供姓名就没有办法帮她查找,没有办法,惠恩极不情愿地报出了丈夫的名字。
更夫问惠恩,死者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惠恩想了想,说应该是昨天,她撒了个小慌。
尸体摆放的并不规整,狭小的通道,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更夫从容地穿梭在尸体之间,挨个撩开蒙在他们头上的布帘,于是一些死状惨烈、面露狰狞的头颅,便此起彼伏地出现在眼前,吓得惠恩赶紧捂住了嘴巴,一阵胃液向上翻腾。
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康介的名字。更夫有些不解,他自言自语地说,地上的尸体都是昨天送来的,放哪儿去了呢?难道在冰柜里?
更夫拉开冰柜最上层的抽屉,一团白色的冷气,迅速遮住了视线,更夫摇摇头,合上抽屉,继续向下查找。
当拉开最底层抽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白色的冷气中渐渐显露出来。
“啊!”惠恩忍不住叫了起来。
警察说的没错,康介的脸,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眼睛和嘴巴撕裂成一个深深的凹洞,暗红色的肉块里,插着几块玻璃碎片,可以想象当时的车祸多么惨烈,惠恩不忍心再看下去,泪水顺着眼角无声的落下。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那件米黄色大衣,惠恩根本无法辨别出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看到丈夫回家的吗?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呢?喉咙里一阵奇痒,惠恩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吐了,旋即昏倒在了地上。
惠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还打着点滴,她脑袋晕沉沉的,身体无比虚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快有2天没有吃饭了,不过却没有一点食欲。
不久之前还是春光明媚的天空,此时早已是阴云密布,看起来随时都会下雨。这就好像人生一样无常,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却躺在了冰冷的铁柜里,永远地阴阳相隔了!惠恩唏嘘不已,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你好,是康介的家属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站着一位年轻人,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哦,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交通事故科的民警,我叫査克西,我们之前通过电话!”
“哦,想起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听说你今天来这边,所以特地把康介的遗物也带来了!”
“遗物应该是我们自己去领取吧!太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警局离这儿也不远,我是走过来的!”
怪不得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却没有发现警车,惠恩想。
査克西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了惠恩,惠恩第一眼就看见了,康介经常使用的黑色公文包。
“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惠恩对丈夫非常信任,从不过问丈夫家庭以外的事情,也从没有打开过他的皮包,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里面会装些什么。其实人已经去世,得失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出于礼貌,惠恩勉强地打开了皮包。
“咦,这是什么?”惠恩从放在病床上的物品中,拎出一张纸片。
“保险单复印件!我们在清查物品的时候,也觉得非常好奇!”其实对此好奇的只有査克西一个人,要不他也不会亲自来跑一趟,他想了解下家属的表现,当然他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秘密。
“我与保险公司联系过了,这种意外保险,如果被保险人意外身亡,受益人将会得到1200万的保险金!”
“1200万?”纸片在惠恩手里不住地颤抖着。
“没错,受益人是你!你丈夫没有和你提及过吗?”
“没有!我从没有听说过!”
査克西不解地看着惠恩,略有所思。
“我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搞清楚!”
“前天夜里,你丈夫在路口,被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撞到身亡,司机驾车逃逸了!现在我们正在追捕,大致就是如此,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哦,我知道了!”惠恩轻声回答道,那声音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狂躁的雨点拍打着玻璃窗,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为之摇晃。。 最好的txt下载网
(6)
(4)
走出警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昏暗的马路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康介就是走在这样的路上,被疾驰而过的汽车当场撞死的。
査克西似乎看到了当时惨烈的画面,他轻轻揉了几下攒竹穴,当信号灯转为绿色,他便大步地朝前走去。
他站在路灯下,从兜里摸出了一根香烟,晚风轻柔地吹拂着他的脸颊,他慢慢吸了一口烟,烟雾中夹杂着湿气。
为什么公文包里会装着一张保险单复印件呢?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吗?面对这么大的一笔保险金,没有谁会不为之动心的!可是他妻子居然对此毫不知情,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又不像是在说谎。这真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吗?虽然大家都这么认为,可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好是为什么!或许是保险金的数额太过庞大了吧!
査克西不知不觉走进了临街一间小酒吧,这是他经常光顾的一家店子,几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不是这里的酒水吸引了他,而是实在没有地方好去。
店里人不多,音响里播放着外文流行歌曲,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是女歌手的声音婉转忧郁,似乎在感怀身世。査克西坐在一个熟悉的位置上,服务员走过来为他点燃了蜡烛,査克西朝他点了个头,示意一切照旧。
査克西手捧着冰镇啤酒,脑袋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究竟该从何下手呢?沁凉的酒水,缓缓地流进了身体,人一下子变得清爽许多,査克西惬意地打了个响嗝。
“兄弟,一个人喝闷酒呢?”査克西没有转过头去,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昨天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嘛!你怎么这么啰嗦呢?”
“你给通融通融嘛,钱不是问题啊!可就是这时间等不起啊!”说话的人摘下墨镜,敲打着左手,肥嘟嘟的脸上,勉强地挤出点笑意,他身后站着两个高瘦的马仔。
“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也知道领导需要什么,再说之前,我也通知你了!谁让你往枪口上撞呢!”
站在査克西身后的男人姓刁,江湖人送绰号‘刁爷’,别看刁爷身材臃肿,之前也是有名的赛车手,很多年前出过意外,就改做汽车维修,虽然表面看起来是几间连锁店的大老板,可私底下却专门组织地下赛车比赛,从中抽头。几天前上面下达了专项整治行动,査克西提前通知了他,让他最近几天别露面,可是他不听,3辆从国外运来的凯旋,被没收了,听上面说还要追查他们是否有赌博行为。
“这不也是为了多赚钱嘛!我那可是3辆凯旋,你怎么也得给想想办法!”
“你们当时走的是滨海路,还是旅顺南路?”
“都不是,是仲夏路!”
“这样就比较棘手了!那我等回去想想办法吧!不过也得等采访结束了!”
“那得多久啊?”
“最快也得1周时间!”
“这么长时间?”
“你要是嫌慢,找别人吧!”
“别,别,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保证下不为例!”
“这话我都听了几百遍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7)
査克西站起身来,点燃了一根香烟,回头看着刁爷。
“下次注意点,要不我也很难做,不过要是有行动,你还得多多配合,我们也是有任务的!”
“是,是,一定配合!”
査克西被刁爷纠缠的有些心烦意乱,于是招呼服务员买单。
“我来买单!”
“这点钱我还是能付得起的!你还是留着交罚款吧!”
刁爷尴尬地点了点头,将手缩了回去。
目送着査克西走上台阶,一个马仔扶着刁爷坐在了椅子上。
“刁爷,干嘛对这小子这么客气?”他不解地给刁爷倒了一杯酒。
“你懂什么,他家老爷子对我有恩!”
那大概是20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刁爷刚刚20出头,是市里有名的职业摩托车赛车手,参加过全国比赛,取得过名次,还曾在警队的联欢会上做过表演,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可是后来禁不住别人诱惑,就参加了地下的非法赛车比赛,由于他接受过专业训练,所以每回比赛都必赢无疑,有一个大佬非常恼火,就派人暗中将他摩托车做了手脚,想在比赛中做掉他。査克西的父亲査尔禄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刁爷,将他及时送进了医院,刁爷的命是保住了,可是脚筋却被挑断了,只能退出了专业队。后来査尔禄帮他联系熟人,开了一间汽车维修店。
不过,这么多年刁爷依然深爱着赛车比赛,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外面的雨,又落了下来,真是奇怪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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