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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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慧灯-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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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其译文据苏联马恩列学院,可是本来并不打算离婚的,而竟然离了婚,就有啥矣,她阁下犯的是原则性的错误,惜哉。

瞿耐庵先生

以不尊严的手段达到尊严的地位,如果仅是靠本身不尊严,好比说为了当一个部长,而去尝国务总理的大便,对怕老婆并没有太大影响;但如果是靠太太不尊严,那就不得不怕矣。说了半天,不如举例证明,请君看《官场现形记》第三十八回“丫姑爷乘龙充快婿,知客僧拉马作干娘”,说的是宝小姐当权的故事。宝小姐,湍总督的丫头也。湍总督本来打她的主意,她也颇愿意被打主意,可是想不到湍总督又娶了第十二房姨太太,把她给摆下啦。该丫头气得呼呼然,湍老头很觉抱歉,就把她收做干女儿,嫁给了戴世昌先生,贪赃枉法,买官卖爵,很有她的一套。买卖讲定之后,她进得衙门,就往干爹腿上一坐,不答应我就拧你,一直拧到老头答应为止。如此干法,当然炙手可热,要放洋的,要升官的,要调职的,要吃官司的,要竞选的,一拥而上,门口的小汽车排成长龙,而宝小姐的学问也就开始大起来。书上虽没有明白写出,但当个什么妇女团体的理监事,出出国,开开会,捐捐款,致致训,以今察古,固不在话下者也。于是,一个穷苦的小公务员瞿耐庵先生和他的太太,乃商量妙法,把她抓住,书上曰:

瞿耐庵想走这条门路,太太说:“自古道‘做官做官’,是要你们老爷自己做的,我们当太太的,只知道跟着老爷享福,别的事是不管的。”禁不住瞿耐庵左一揖右一恭,几乎要下跪,太太道:“我要同你讲好价钱,再去办这一回事。”瞿耐庵道:“听太太吩咐。”太太道:“你得了好事情,一年给我多少钱?”瞿耐庵道:“我同你又不分家,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这又何用说在前头呢?”太太说:“不是这样说,等你有了事,我问你要钱,比抽你的筋都难,不如事先说明了好。”瞿耐庵道:“太太用钱,我何尝说过一个‘不’字?没有亦是没法的事。”太太道:“我不晓得你得个什么差事,多少我不好说,你自己赁良心吧。”瞿耐庵想了半天,才说得一句:“一家一半。”太太不等说究,登时喝道:“什么一家一半,那一半你留着给谁用?”瞿耐庵连连赔笑道:“留着太太用,我替你收着。”太太道:“不用你费心,我自己会收的。”瞿耐庵道:“太太说的是,说的是。”连连屏气静息,不敢做声。太太说:“我替你办事情,是要花钱的,头一份礼是不能少的。你想要差使,以后还得时时刻刻去点缀。你现在已经穷得什么似的,哪里还有钱给我用?无非我这副老脸拿出去,向人家挪借,借不着,自己当当,这笔钱难道就不要我还吗?”瞿耐庵道:“应该还,应该还,既然太太如此说法,以后差使上来的钱,一齐归太太管,就是我要用钱,也在太太手里讨,你说可好不好?”当下商量一定,就托了一个庙里的和尚做了牵线。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便注定了要怕老婆到底。

瞿太太巴结宝小姐,不是那么简单,官场蛆虫,千千万万,谁不愿纳入系统耶哉?呜呼律制度,特别是立法,归根结底得出了“意见支配世界”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的神通大,谁就有斩获。话说那么一天,宝小姐前呼后拥,在一位姐妹淘家里,吃醉了酒,恰巧瞿太太也在座,便过来替她捶背,替她装烟,又亲自扶她上轿,(柏杨先生曰:“想当官的朋友注意啦!”)一直把宝小姐送回公馆。书上交代曰:

这一夜瞿太太也没有回家,就在宝小姐公馆里伺候了一夜。第二天宝小姐酒醒,很觉得过意不去,(柏杨先生曰:正要你过意不去。)后来彼此熟了,见瞿太太常常如此,也就安之若素。瞿太太的脾气,再随和没有,连老妈子的气都肯受的,有些丫鬟,向她要东西不必说,空着还要拿她说笑取乐。(柏杨先生曰:自尊心不全毁,就不能做官。)宝小姐见丫鬟们如此,她也和在里面,拿瞿太太开心。有一次也是宝小姐醉后,瞿太太过来,替她倒了一碗茶,接着又装了几袋水烟,宝小组醉态可掬的,一手搂着瞿太太的颈项,说道:“我来世修修,修到有你这个女儿,我就开心死了。”瞿太太道:“我是巴不得做姑奶奶的女儿,只怕够不上。”宝小姐道:“别的都可以,倒是你是上了岁数的人,我只有这一点年纪,哪有你做我女儿的道理?”瞿太太道:“姑奶奶说哪里话来,常言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我哪一桩赶得上姑奶奶?只要姑奶肯收留我,就情原拜在膝下,常常伺候你老人家。”(柏杨先生曰:宝小姐二十岁,瞿太太已五十岁矣,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此时宝小组已有十分酒意,忘其所以,听了瞿太太的话,并不思量,便冲口而出道:“既然如此,你就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娘吧,以后我疼你。”一句话直把瞿太太乐得要死,(柏杨先生曰:没有羞得要死,而竟乐得要死,这才是青年才俊。)果真趴在地下,向宝小姐磕了一个头,叫了声“干娘”。宝小姐趁着酒盖着脸,便答应了一声,见她磕头,动也不动。

当日瞿太太伺候宝小姐睡觉,立刻赶回家中……一进门就问:“薪水领到没有?”瞿耐庵道:“恰恰今日领到,因为太太来曾过目,所以不敢动用。”太太道:“好。”登时取了出来,一看整整七十块钱。太太便吩咐准备宴菜酒席两桌,余下的备办男女衣料四份,再配些别的礼物,一概明天候用。(柏杨先生曰:按当时的市价,七十块钱可买黄金四十两,一下子就搞光,真是干啥都得下本钱。)瞿耐庵只有诺诺连声,不敢违拗。次日一早,准备停当。太太也早起梳洗,诸事齐备,便抬了酒席礼物,送到宝小姐公馆。这日宝小姐因为昨夜酒醉,人甚困乏,睡到十二点钟,方才起身。人报瞿太太到来,只见瞿太太身穿补褂,腰系红裙,她老爷是有花翎的,所以太太头上也插着一支四寸长的小花翎,扭扭捏捏走进宅门后面,两个抬手抬着礼物酒席。宝小组忘记昨夜醉后之事,见了甚为诧异,见面之后,忙问所以。瞿太太笑而不言,但见她走到客堂,拿圈身椅,居中一摆,跟来的人随手把红毡铺下,瞿太太便说:“请你们大人,今天是干女儿特地过来,叩见干娘,是不用回避的了。”

书上续曰——

这时戴世昌正躲在房中,听了摸不着头路。宝小姐也觉茫然,倒是旁边的丫鬟老妈子记着,便把昨晚之事说出。宝小姐道:“醉后之言,何足为凭,我哪里好收瞿太太做子女儿?”刚刚跨出房门,想要推让,瞿太太已拜倒在地了,嘴里还说:“既然干爹不出来,朝上拜过,也是一样的。”

宝小姐当然不敢当,但绳子已套到脖子上矣。

瞿太太说:“昨晚已蒙干娘收留,倘今天不算,叫我把脸搁到哪里去呢?”旁边一众丫头老妈,都凑趣说:“今天瞿太太来拜干娘,乃是出于一片至诫,太太倒是收了她的好,叫她心上快活,太太只要以后疼她就是了。”宝小组无可奈何,只好老着脸皮,认了她做干女儿。后来戴世昌出来见过,宝小姐又把丫头老妈子底下人厨子,统统叫了上来,叩见瞿太太,大家也改口叫她瞿姑奶奶。

二十岁的女孩子拜五十岁的中年妇人为干娘,不算稀奇,而五十岁的中年妇人拜二十岁的女孩子为干娘,只官场才有这种特写镜头。接着,当然是进一步地拜干娘的干老子湍总督和湍总督的九姨太太。书上曰——

话说宝小姐带着瞿太太,也就跟手上轿而去,一霎时到得湍总督衙门,自然是一径到九姨太太房里。湍总督听了老妈的话,已晓得宝小姐收了一个干女儿,大家以为总是人家的小姐了。九姨太太急忙预备见面礼。正闹着,人报宝小姐回来了,大家立起身看,都想见见这位小姐长得面貌如何。只见宝小姐走在头里,后面跟了一个脸上起皱纹的老婆婆,再细看看,头发也有几根白了。大家见了诧异,还当是那小姐的娘自己同来。只听宝小姐在院子里喊道:“干妈,我带个人来给你瞧瞧。”一头说,一头走进上房,吩吩老妈,把红毡铺地,宝小姐就拉瞿太太一把,说道:“你就在这里拜见外公外婆吧。”大家至此,方才明白。九姨太太只得出来,同她谦了一回,受了她一礼,让她寒暄了一回,瞿太太又把孝敬的礼物送上,九姨太太也送了五十块钱。

于是,画龙点睛,那么一天终于来临,书上日——

瞿太太托宝小姐说:“不瞒干娘说,你女婿(柏杨先生曰:这股麻劲如何?)自从弄这个官到省,就背了一身的空子,虽说过几个差使,无奈省里花费大,所领的薪水,连开销都不够。现在官场的情形,只要有差使,无论大小,人家有事,总要找到你,又不如没有差事的好。(柏杨先生曰:他妈的!)现在你女婿(柏杨先生曰:又是“你女婿!”)就是吃了这个差事的亏,所以空子越发大了,不怕你老人家笑话,照这样子再当上两年,怕要弄得精打光呢。现在只求你老人家(二十岁的老人家)照顾我,你老人家不照顾,更叫我找谁?”

是呀,更叫她找谁乎?宝小姐不得不大发慈悲,坐到湍总督怀里,撒娇撒痴,手拉老头的耳朵,结果瞿耐庵先生遂当了兴国县县长。呜呼读者先生明鉴,瞿耐庵先生的官是如此得来的,他能不怕老婆乎?

更为艰苦

瞿耐庵先生如此这般,现在再介绍冒得官先生,看他的官是怎么弄到手的,探本求源,可知其怕太太的缘故。冒先生的一套比瞿先生的一套来得更为艰苦:瞿先生似乎还有点傻福,只要把头缩到脖子里,任凭太太去不要脸,就有得官做,仍可以道貌岸然致训词;冒先生便大大地不同,一步步,都要自己设计,而且本钱也下得更为庞大。呜呼,瞿先生和冒先生的光荣行径,柏杨先生本来要写一部“官息学”,列专章以研究之的,如今竟在怕老婆文中胡乱引出,大材小用,糟蹋了粮食,可惜之极,读者先生应猛开茅塞,盖好的故事可以在多方面取得哲学启示,把瞿、冒二位先生的表现,当作“官崽学”来研究,固然是无上妙品,当作“怕老婆学”研究,亦同样是无上妙品也。

话说冒得官先生用了种种方法,把太太、女儿说服(柏杨先生按:说服女儿陪他的顶头上司睡觉不简单,有志之士,可看该书第三十回),决心献上女儿。找到司令(统领)的副官(小戈什),送了几两银子的红包,就开口啦。书上曰——

冒得官说:“家里女孩子长得下得去,今年刚十七岁,常常去跳舞(原文是“常常站在大门口”),料想司令(统领)是见过的。听说司令(统领)还要娶位姨太太,我情愿把这个丫头孝敬了他(精彩),但是这个媒人,我不好自己去做,所以要借重你老哥,代言一声,但是也不便说出是我的女儿,怕的是他老人家听了,不肯来的缘故。我们知己之谈,现在我的这个官职,在他手里,倘若他老人家不肯,我的官就要弄僵。如今且把他瞒住,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他老人家也赖不到哪里去了,我的事也好说了。只要我的官不垮,我们相会的日子长着哩。”副官(小戈什)得了他的银子,自然满口应允,但说一句道:“你倒会爬,索性做起他的小丈人来了,我们倒要称你一声好听的呀?”冒得官把脸一红道:“为了吃饭,也叫做没法,老哥你就去替我说,我此刻先回家里安排,预备他老人家今夜好光临。”副官(小戈什)道:“慢着,说不说由我,来不来由他,你且候我的信,再办事不迟。”冒得官道:“有你吹嘘,还怕事情不成功?”

这里副官(小戈什)果然暗底下替他报告司令(统领):“我们后门对面新搬来的一家人家,就是母女两个,听说都不怎么正经,女儿今年十七岁,长得真是头挑人才。前时儿会见她阶级民族主义的民族文化自治论。,她娘说女儿大了,有什么对劲的媒人,替她做做,就是给人做小也愿意,亦不要什么身价。司令(统领)如果中意,包管一说就成,而且不消另外租公馆,等到晚上过去就是了。”一派话,说得天花乱坠。

书上续曰:

羊司令(统领)本是个好色之徒,在舞厅里时常出出进进(原文“在后门时常出出进进”),也见过这女孩子几面。如今听了副官(小戈什)的话,不禁动了垂涎之思,坐在那里半天不言语。副官是摸着脾气的,晓得已经有了意思,便说:“我此刻就去招呼她娘,司令(统领)晚上过去就是了。”说着,也就出来,去找冒得官。冒得官听了,非常之喜,便说:“家里都已交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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