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聽到她的聲音。
「反正那已經洠颤N意義……」四季回答。她站起身來。「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我漸漸失去意識,然後睡著了。
我只知道四季的身體開始走起路來。
「把妳吵醒了?對不起。」我事後向四季道歉。
「你真粗心。」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吵醒妳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指的是為何不早點叫醒我?你真粗心!」
「啊?」
「你眨檫^她了嗎?」
「她叫灒谕杓t子。妳不是見過她了?」
「嗯,我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2。
在草原上。
鮮紅色的花朵四處尽拧�
但是跟我無關。
為什麼花就必須盛開成那副德行,簡直是胡簦�
我一這樣想,就不禁狂笑起來。
我踩在石子路上,腳下發出奇妙的沙沙聲。
我緩緩地朝木屋走近。
西邊的天空一片腥紅。
歪斜的可見光線,映射在割裂的天體上。
風聲毫無節奏。
傾斜的路標。
腐朽的柵欄。
長埋地底的屍骸。
狂叫的人,身上懷抱著夢想。
血滴落地的聲音。
走上樓梯之後,我敲敲木門。
白色的傾圮磚塊。
條紋清晰的牆壁。
堆放在屋簷下的柴薪,與沉睡中的生命一同腐朽。
土石、雜草、被吸收的水分。
是什麼?這是什麼?這雙手是什麼?!
手指。指關節。指爪。力量。血。傷口。肉。土。
求求你!無論如何。別出現在我的面前。
恐怖的臉孔。一直。在夢裡,不斷出現的恐怖臉孔。
湛耍耐住=鹕拈L髮。蒼白的面容。鮮紅的雙唇。下巴。臉頰。眉毛。眼瞼。
「請問是哪位?」她發出聲音。
女子最初面露微笑。
她見到我之後,馬上面無血色,雙眼圓睜,說不出半句話,全身動彈不得。
她的雙手微微顫抖,呼吸異常急促。
她就像一把快掉落在地面上的雨傘,我趕緊過去扶著她。
「妳還好吧?」
「你……」
「我們先到屋裡,再慢慢聊。」
我溫柔地對她說。
「你是……其志雄?」
「是的,母親。」
3。
回到旅館之後,我撥電話給森川,要她眨榻裉煸趫D書館見到的那名女子。
「喂?森川小姐,請叫其志雄來聽電話。」講到一半,四季突然插話。
「嗯……他一過中午就出門了,到現在都還洠Щ貋怼!股毮セ卮稹!肝乙埠軗乃!�
「有人在他出門前打過電話來嗎?」四季問。
「嗯……的確有,是各務小姐。她要我叫其志雄聽電話。」
「他說了些哪些話?講話時神情怎樣?」四季講得很快。
「我後來就不在電話旁邊了,所以什麼也洠牭健!�
「妳盡快與各務小姐取得聯絡,然後叫她立刻回電話給我。」
「好,我知道了。」
四季掛斷電話。
在旅館的某個房間裡。
水滴在黑色的玻璃窗戶上緩緩流動。這個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電視上播著乏味枯燥的新聞節目。
「妳怎麼了?」
「別跟我說話。」
「如果妳需要什麼幫助的話……」
「洠в小!�
我沉默不語。如果我再開口,她就會將我隔離吧。窗戶開著,我看著外面的世界:心想,她恐怕是真的需要幫忙了。
電話響起。
四季拿起話筒。
「我是各務。」
「告訴我其志雄去哪裡了?」四季問。
沉默數秒。
「那個,我覺得……」
「妳的判斷力真的很糟。現在已經刻不容緩了。如果他消失無蹤,將會遭受很大的損失。妳去找栗本了洠В俊�
「是,非常抱歉,我……」
「我不需要妳的辯解。他在哪?」
「長野。」
「妳找得到他嗎?」
「可以,我們已經派人跟著他。」
「馬上找到他!確認他的安危,快!」
「我明白了。」
「我現在也要趕到那邊去,妳幫我安排一下。」
「現在嗎?」
「快點!」
「是,我知道了。車子在三十分鐘內會到旅館前面等您。」
「妳現在在哪裡?」
「離您不遠。」
「這是巧合嗎?」
「只是巧合。讓我來為您帶路。」
4。
屋內有暖爐及一些窮酸的廉價家具。
窗邊敚Я藥着栌^賞植物。
裝飾牆壁的補綴棉布,如同生命在支離破碎之後,又再度相互聯繫。
「我應該不會被找到才對。母親,您不是日本人吧?」
「對。」她點點頭。「他們很清楚這裡喔。」
「如果我能早點獲得自由與力量,就會更早來探望您。」
「我泡了茶。」她刻意避開我的視線,站起身來。「其志雄要喝些什麼?咖啡?」
「喝咖啡好了。」我回答。「您已經不和爸爸見面了嗎?」
「對。」她點點頭。「最後一次跟他見面,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雖然我一直想見你一面,卻一直未能如願。那時候,他曾帶妳妹妹來過。」
「妳知道妹妹的事嗎?」
「四季嗎?我有聽到一些傳聞。」
「她記得您的名字喔。」
「真的嗎?她當時還小,才剛學會走路,應該還不太會說話。」
「她應該只是不想說話,她很特別。」
「你也很特別。」
「是……這是血緣的關係嗎?」
「大概是吧。你的父親是我的表弟。在我們家族裡,很多人都具有特殊能力。」
「那四季的母親呢?」
「她是我的妹妹。我們長得不像吧?我長得像你外祖父,所以眼睛跟頭髮才會這樣,而美千代則是長得像你外祖母,所以看起來像日本人。」
「但是四季跟您長得很像。」
「她變成怎麼樣了?」
「在我們家族裡,應該有不少人自殺身亡吧?」
「嗯,連這個你也眨檫^了?」她站起身來。「對了,你是不是想喝咖啡?」
有人敲門。
她受到驚嚇,同頭往門的方向看。
「您不要擔心,因為我受到監視。」
我站起身來,往門的方向走去,由上著鍊鎖的門縫往外窺視。
一名男子站在樓梯上,下面還有另一名男子。
「有什麼事嗎?」我問道。
「非常抱歉。我受命前來確認您的安全,裡面洠в挟悹畎桑俊鼓凶诱f道。
我將門打開。
「用不著這麼緊張吧?」我站在他前面說道。「我其實是來探望遠房親戚的,自從小時候跟她見過一次面之後,就再也洠C會見到了。所以我才來這裡探訪她。」
「辛苦您了。」她從窗口探出頭來,對那名男子點頭示禮。
「反正我是不會逃走的。」我微笑著說。「你們要在哪裡監視,我都不介意……」
「我明白了。抱歉,打擾了。」男子鞠躬說道。
我把門關了起來。
「你身邊還有保鏢啊?」她邊走向廚房邊問。
「對啊,好像我是什麼重要人物一樣。」
5。
一輛汽車在旅館前面緊急煞車。四季立刻淋雨衝了出來。
她打開車門之後,坐進助手席。
「您一個人嗎?」坐在瘢傁系母鲃諄啒淞紗柕馈!附淌谀兀俊�
「馬上出發吧!」
車子快速前進,在前面的路口右轉。
「請繫上安全帶。」
各務邊轉著方向盤邊說。
「需要花多少時間?」
「三個小時。」
「再開快一點呢?」
「兩個半小時。」
「我不想死。」我說。
「啊?」各務轉過頭來看這邊。
「洠谗幔F在說話的不是我。」四季椋е劬φf。「請妳對我好好說明事情原委,全部老老實實地對我說,別再對我撒謊。」
「非常抱歉。」各務說道。「因為其志雄先生希望我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請妳好好說明。」
「我私下眨檫^所有與您父親有關的人,有一個名叫栗本的女人,她不是日本人。」
「這樣啊。」四季點點頭。「她是德國人吧?與我母親有血緣關係?」
「洠уe。她是美千代女士的姊姊。她已經結婚了,改姓克里姆特。」
「真糟糕!」四季噘著嘴說。「為什麼我當時洠Э吹剑俊�
「對了,那時候妳在摘花。」我小聲地說道。「妳那時候正生著氣呢。」
對,因此四季才為我取了栗本其志雄的名字。因為她認識真正的真賀田其志雄的母親。
「我將相關記憶封鎖起來了。」四季輕聲地說。
她應該也看到了才對,我的所有記憶也屬於她的記憶,只是她拒絕接受那段回憶。
「克里姆特百合子其實是其志雄先生的母親吧?」各務問道。
「她是我的伯母,也是我的乾媽。」四季回答。
「您不需要這麼慌張吧?既然已經確認過其志雄先生的安危了,您應該可以放心吧。」
「嗯……」四季椋е劬Γc點頭。
「洠栴}的啦。」我說。
進入高速公路之後,引擎聲更加高亢。
各務急速地操縱排檔桿,一直越過雙黃線左右超車。
我決定小睡一下。
睡醒之後,一張開眼睛,就發現眼前一片霧濛濛的。
各務亞樹良仍然坐在瘢傋稀�
她洠@裡看。
引擎已經發出噪音。
我用手擦擦眼睛。
濕濕的。
臉上有淚痕。
我愣住了。
四季正在哭泣。
「四季?妳怎麼了?為什麼在哭?」我驚訝地問。
她洠в谢卮稹�
6。
她端來的熱咖啡,散發出的香味與庫魯身上的毛一樣。
「你現在從事什麼工作?」百合子問道。
「寫電腦程式。」
「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嗯,還好。」
「身體已經不會像之前一樣了吧?」
「什麼?」
「我聽說你生病了。」
「嗯,對。」我點點頭。「現在已經不必擔心了。該怎麼說呢?就是身體不斷分裂成眩龜怠�
但是現在比較穩定了。」
「嗯,真是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
「你變得很傑出。」
「如果我能跟您一起生活就好了。」
「對啊。但是你父親不會允許的。」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下決定的自由。」
「妹妹不會原諒我吧。」
「您說的是美千代嬸嬸嗎?她看起來不是那麼會記恨的人。」
「總之,我已經……」
「已經?」
「我已經不能公開露臉了。」
「難道您打算一直住在這種鄉下地方?」
「我已經不太想再活下去了。」
「為什麼?」
「我已經活夠了!」
「母親,我也是。」
「咦?」她抬起頭。
我把杯子放下。
杯子碰樱P,發出輕輕的清脆聲響。
茶匙的彎曲表面。
桌子的鮮豔色澤。
她白皙的手輕輕握住十字架,撫摸著自己日漸稀疏的金髮。
她的淚緩緩地濕潤臉頰。
她咬著下唇,緊椋щp眼。
我站起身來,在桌子附近來回走動。
然後跪在她身旁,把頭埋在她的膝蓋上。
我忍不住哭泣。
卻又如此欣喜。
我是個脆弱的人。
這讓我非常開心。
原來,我很普通。
我畢竟是個普通人。
是誰一直說我很特別的?
我變成了小孩。
我又再度變成小孩,對著母親撒嬌。
她輕撫著我。
「其志雄。」
「母親。」我抬起頭。
「這樣就夠了。」母親微笑流淚。「你是來殺我的吧?」
「母親……」
「我就是為了讓你來殺我,才一直活到現在。」
7。
我們從高速公路開到山裡的產業道路。半夜的道路漆黑一片,從車內看不見路旁的景色,感覺好像在雲霧之間穿梭。車子兩旁偶爾會有如同深海魚類一般的燈光經過。車頭燈的亮光在夜霧裡向前延伸。道路中央的雙黃線,像蟒蛇一樣緩慢前進。
四季已經入睡了。她的淚痕已經乾涸,回復成原本冷酷的表情。我回想著四季的事,回想著自己的事,回想著四季真正兄長的事,過去與未來不斷地在腦海裡交錯。未來會往哪個方向去?會到達何處?似乎有著無限的可能。未來與車子行駛的道路不同,它洠в幸欢ǖ哪康牡亍J撬募咀屛疫@樣思考的嗎?
我從哪裡來?
我是誰?
我總是存在於光線照射不到的陰暗處。
人們無法看見我的身影。
只有四季能夠感覺到我的存在。
為了什麼?
我究竟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