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了。
要怎样才能让她看到呢?她的住址或电话号码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上班的大学。于是我设立了自己的网页,就是“天才博士研究所”。要是在那里公开发明的话,说不定哪天母亲会来留言。我抱着淡淡的期待,到大学网站的留言栏上写了自己的网址跟留言。
这里有喜欢电子工程学的天才小学生的有趣发明。请一定来看看。
但是不管怎么等都没有像是母亲的人来留言。来留言的全是同班的笨蛋。连消除小电影马赛克的事也写上,引来了一堆变态。还不到三个月,网页就成了笨蛋的口水版。我想打断他们,让他们后悔到这里来,就贴了死在河边的野狗尸体。没想到笨蛋们更为高兴,连精神有点不正常的家伙都来留言了。虽然这样我仍旧不想关闭网页,因为我不想放弃这丝渺茫的希望。
我上了中学仍然继续从事发明。一年级的班导师是教理科的女老师。她不跟学生有非必要以上的接触,让我对她稍微有点好感。我自己都觉得满难得的。我想让她看看我的发明。
我立刻把刚完成的自信作品“吓人钱包”拿给她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呢?我充满期待,但获得的只有老太婆的歇斯底里。
“为什么做这种危险的东西?要拿来干什么?杀死小动物吗?”
大概有笨蛋去网页看过了吧。班导竟然把这当真,简直比那些人还笨。我对她的感觉只有失望两个字。
但是在那之后绝妙的机会出现了。“全国中学科展”。贴在教室后面布告栏上的简章有全国大会审查员的名称跟头衔。六名评审中有著名的科幻作家跟前演艺人员市长,但吸引我注意的是别的人物。濑口喜和,他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头衔。K大学理工系电子工程学教授。那是妈妈任职的大学。
要是我的发明得奖了,妈妈说不定会听说。她听到名字会吃惊吧。儿子用她教的知识得奖她会高兴吧。然后她会恭喜我吧。
我拼了全力。我本来就很能集中精神,但那样专心致力于一件事还是第一次。首先要加强钱包本身,加上解除功能。我认为国中高中生程度的比赛重视的是报告,而不是作品的品质本身。我也考虑了表现的方式。叫做“吓人钱包”就像是恶作剧的玩意而已。这样不行。对了,防盗的话如何?设计图跟解说好好做,但是动机跟说明要像中学生。不要用打字,手写的更好。完成的作品以国中一年级的学生来说应该算得上完美无瑕了。
但是我碰到了一点小障碍。报名需要指导老师签章。我要班导盖章,她面有难色。她可能还在介意网页上的东西,真让人惊讶。我挑衅说:“我做这个是为了伸张正义。老师觉得这是危险的东西。那我们让专家判断谁对好了。”她就盖章了。
结果一切如我所料。暑假的时候,“吓人钱包”参加了名古屋科学博物馆举行的全国大赛,获得第三名特别奖。没得到第一名虽然有点遗憾,但我没想到得第三名也让我这么高兴。得奖者都会获得评审的个人评语,而给我评语的就是那个濑口教授。而且他竟然就是当年来把母亲带回大学的人。
“渡边修哉同学,你真厉害。我都做不出这种东西。我看了你的报告,你应用了很多中学里学不到的知识呢。是学校老师教你的吗?”
“不是。……是母亲教我的。”
“啊,母亲教的。你的家庭环境真是非常优秀。以后也要继续努力,发明更多有趣的东西喔。”
我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确实认识母亲,称呼我全名的教授身上。请跟和你一起上班的母亲提起今天的事吧。不说也没关系,把印着得奖者资料的小册子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就好。
我接受了当地报社记者的访问。就算报纸刊登了关于我的报导,母亲说不定也看不到。但她要是知道我得奖了,或许会在网路上查询而看到报导吧。我这么期待着。
我接受访问的那天,在我完全没听过的城市发生了一件少年犯罪。“露娜希事件”。中学一年级的女生在家人的饭菜里下各种各样的毒,然后观察结果记录在部落格上。那个时候我还有点佩服,这世界上还有能想出有趣花招的家伙呢——
暑假剩下的时间我都在等待母亲的联络,但没有一点消息。母亲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我为了能随时接到她的电话,不顾美由纪阿姨坐立不安,不去“研究室”,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我不停地用店里的电脑检查邮件,有点动静就去看信箱。
店里的电视上成天都在炒作“露娜希事件”。露娜希的家庭环境、在学校的情形、成绩、社团活动、嗜好、喜欢的书、喜欢的电影……。只要打开电视,不想知道露娜希的情报都不行。
跟这正好相反,我参加科展得奖的事母亲知道了吗?我甚至想象濑口教授跟母亲在大学的餐厅一起喝咖啡的场面。
“之前科展的时候有个孩子的发明很有趣喔。他叫做渡边修哉……”
真够蠢。他们才不会聊这种事呢。大家一定都在谈“露娜希事件”吧。露娜希事件炒得越厉害,我就觉得身体中的泡泡一一破灭。做了好事上了报纸,母亲也没注意到。要是、要是我也成为罪犯的话,母亲会不会赶来呢——。
以上就是我的“成长过程”、“隐藏在内心的疯狂”,跟“动机”。正确来说是最初的“犯罪动机”。
犯罪也有各式各样的。顺手牵羊、窃盗、伤害……。就算犯下半调子的罪行,也不过是被警察跟老师说教而已。而且这种程度的话,一起被关注的是父亲跟美由纪阿姨。这样的话根本毫无意义。
我最讨厌无意义的行动。要犯罪的话,一定得要是震惊社会,让电视跟平面媒体大肆报导的案子不可。这样一来果然得杀人了。拿家里厨房的菜刀挥舞,沿着商店街大叫狂奔,刺死熟食店的阿姨当然也会被大肆报导,但这样责任还是只能追究到父亲跟美由纪阿姨头上。
媒体要是报导我人格形成的影响是那两人的话就没意义了。要是把他当家人一样接受,不让他到别的地方念书就好。父亲要是说出这种话让全国报导的话就太丢脸了。
不是这样的。要是媒体报导责任在母亲身上,她就会赶来吧。案子发生之后,舆论的目光必须集中在母亲身上。我跟母亲共有的东西,那就是才能。也就是说我犯下的罪行一定要跟母亲遗传给我的才能相关。这样的话——就用我的发明得了。
要不要新做一个呢?不,已经有了最合适的作品了不是吗?“吓人钱包”。颁奖的时候濑口教授说了。
“是学校老师教你的吗?”
我这么回答。
“不是。……是母亲教我的。”
发生杀人案的话,凶器当然会成为焦点。刀子或金属棒太无聊了。露娜希事件的氰化钾跟各种药物,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从网路上买的、从学校里偷出来的现成东西而已。借刀杀人完全和本人的才能扯不上关系。
凶器要是少年犯自己发明的话,大家会有怎样的反应呢?而且那还是“全国中学生科展”这种健全青少年比赛的得奖作品,媒体一定会大为骚动。给奖的评审可能都会被牵连。这样一来濑口教授就会说少年的技术是母亲教的吧?
就算这种可能性很低,开电器行的父亲也很可能会受到世间质疑,为了转嫁责任他说不定会把母亲抬出来。说话回来与其这样东想西想,我自己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从懂事开始母亲就教我电子工程学,从来没给我讲过“桃太郎”、“鹤的报恩”之类的故事。
我想这种发言会引起不小的争议。母亲会跟我说什么呢?一定会说:“阿修,对不起,”然后跟那时候一样紧紧抱住我吧。
凶器决定之后就是目标了。我这个乡下小镇国中生的活动范围只有自家、“研究室”、学校这三个地方及其周边。之前说过了,要是在自家,特别是商店街附近犯案的话,就算凶器是我的发明品,责任也不会追究到母亲,而是父亲头上。“研究室”周围没人住。虽然可以拿到河边玩的小孩当目标,但那里是危险场所,小孩不会定期来玩耍,不适合计划性犯罪。这样的话只有学校了。学校发生杀人案,媒体也一定会大肆报导。
那要杀谁呢?其实谁都可以。我对乡下的笨蛋本来就没兴趣,班上同学的名字我几乎都不知道。不管是老师或者学生,媒体都会趋之若鹜吧。
中学男生杀害老师!
中学男生杀害同学!
不管哪种情况说有魅力都很有魅力,说无聊也都很无聊。
一般来说,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要杀人呢?坐在我隔壁的家伙上课的时候在笔记本上猛写“去死”。毫无长处没有生存价值的不是你吗?让人非常想这么吐槽的家伙,到底想要谁去死呢?我觉得让他选目标说不定不错。
但是我之所以跟他搭讪并不是只因为这个原因。是因为这个杀人计划需要有证人。就算杀了人,没人知道的话就没意义。但是自首太蠢了。所以得要有人参与我的计划,跟警察、媒体作证才行。
并不是谁都可以。首先律己甚严、到处发挥正义感的家伙就不行。为了要见证计划的各阶段,可能会跟大人透露的家伙也不行。“不可以杀人喔!”会这样说教的家伙当然更不用提了。
接着,满足于现在生活的人也不行。那种家伙全都在看见似乎比自己不幸的人的时候就会同情人家。“喂,为什么想杀人呢?有什么不愉快吗?跟我说说好吗?”要是给人这么问可怎么办?你只是想爽一下而已吧!
这些家伙很容易理解。同班同学的个性花一星期观察就大概都能分辨出来。
一定要小心笨蛋。而且是搭顺风车的笨蛋。比方说看到小电影的马赛克除去了,就像那是自己办到的一样到处宣传的笨蛋。只不过去网页看上面的动物尸体照片,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凶恶少年的同伙一样的笨蛋。会到处去说自己是共犯的家伙绝对不行。
理想的人选是虽然是笨蛋,但内心积蓄着不满的胆小鬼。下村直树完全符合这个条件。
二月初,“吓人钱包”升级成功。实行计划的时机终于到了。
我虽然跟下村几乎没说过话,但亲切地跟他搭讪,稍微捧他两句,他立刻就对我推心置腹。我随便说些违心之论,轻轻刺激他一下,这很简单。然后我再提起小电影的话题就完美无缺了。
但是我立刻就后悔选下村当证人。
第一件令我失望的是他没有想杀的人。他只是因为不知怎地感到不爽,而词汇不够只能用“去死”两个字发泄出来而已。
而且他真的很讨人厌。他在学校沉默寡言,但稍微跟他亲近一点他就说个不停,说个不停……
“妈妈做的红萝卜饼干,你不吃吗?这样啊,渡边跟我一样讨厌红萝卜啊。我们真合得来。我也只能吃这个。我讨厌红萝卜,所以妈妈试了各种不同的料理方法跟甜点,每种都好难吃。但是只有这个觉得还可以,就吃吃看吧。”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我之所以不吃饼干是因为觉得恶心。儿子已经是中学生了,去同学家玩还给他带手工饼干的母亲令人恶心,而就这样带来一点不觉得丢脸的下村也够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