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透过一面墙,闯入别人的故事里。
刘德农在我们的桌旁突然出现。看着我旁边坐着一个女孩,他有点意外。如果我告诉他此人是谁,他肯定会更惊讶。
“这位是柳小云。”
“哦,幸会。”他伸出手来和她握手,然后坐在我们的对面。他看起来有些疲倦,而且似乎突然老了很多。
“知道她是谁吗?”我顿了顿然后才告诉他答案。“她是周湘的朋友。闺中密友。”
他惊讶地愣在那里。我不清楚他究意在想些什么。他是在回忆周湘到底是谁的名字,还是在想象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抑或在琢磨他与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他的脸看似平静,但透过表皮,我能看到他的大脑正在刮起风暴。
“呵呵,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他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在刘德农进来之前,我问柳小云是否知道周湘勒索他的事情,她说在此前不知道,但周湘出事以后就知道了。在警局里得知这一切的。
这个夜晚,她也对遇到了周湘“最后的生意伙伴”而感到不可思议。
刘德农开了一瓶不知什么牌子的威士忌,开始一脸苦相地向我讲述。起初,他被警方列入犯罪动机最大的嫌疑人之列,经过调查,他的嫌疑被彻底排除了,因为他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那晚他和朋友喝酒后去了洗浴中心,陪他的小姐也向警方做了证明。他是那个小姐的熟客。刘德农似乎是故意当着柳小云的面来说这一细节的,他的脸上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神情,那应该是一种变态的快感,我猜这种快感一定不逊于当初他看着周湘的下体裸聊,甚至比那时更刺激,因为起码现在他能盯着一张真实而漂亮的脸蛋,尤其是,这张真实而漂亮的脸蛋与他曾经盯着的下体并非没有一点关联——这是那个下体的拥有者的朋友的脸蛋。
“我还在被调查中。他妈的,虽然我不在现场,就是白痴都会怀疑我有雇凶杀人的动机。”他看了我们一眼,狠狠地咽下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擦了擦嘴。“不过天地良心,我的确跟你‘闺密’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警察不信的,我可以信。”我微笑着对他说。
他苦笑了一下。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他问了柳小云一个有趣的问题:“你也是做这行的吗?”
柳小云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惊动了吧台上的那个调酒师,他向这边张望着。“我可没有这个能力。”她说。“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干这个。我们是大学同学,虽然住在一起,但她一直对我隐藏得很好。”
有些事情我需要跟刘德农讲清楚,比如钱的事情,但当着柳小云的面又不适合谈这事。他上厕所的时候,我跟了过去。我告诉他,我需要退一些钱给他。
“你这是干什么?不需要退,真的。”他两只手扶着那话儿,无力地尿着,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没做多少事,你付了不需要付的闲钱。”
“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看起来我那麻烦算是了结了,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你也努力了。不不不,我的意思可不是说你在杀人这事上努力了啊,我的意思是,唉,反正整个事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而且——”他系着腰带,盯着我说,“而且我的确为她感到悲伤,真的。”
他的后半句回答跟这钱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感到悲伤,不过能说出这话来,也令人宽慰。
最终他还是成功地拒绝了我的退款。我们又喝了一些酒,聊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然后我们都想结束这场乏味的聚会。他执意要请我们去洗脚或者去洗澡,被我们拒绝了。
我们需要回家。。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六章 该死的乙醚(1)
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去李屠的洗浴中心,在他那个宽阔的办公室里喝些酒,或者只是喝些茶或咖啡,面对着烟雾缭绕的孤灯,聊一个夜晚,分享彼此的故事,或者干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有一个深夜——大概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我从他办公室里走出来,准备打一辆车回家。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无经营牌照的黑出租。我跟这辆红色捷达车的车主商谈好了价格,二十元。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结果,那辆车并没有把我送到家里,而是把我扔在了一个陌生房间冰冷的地板上。
在这个城市,到处都是黑出租,尤其是在交通枢纽位置或者一些大的社区门口,所以当时我没有丝毫警觉。当我坐在副驾驶位置,将身体倚在靠背上打盹的时候,也没有丝毫警觉。我当时实在是困极了。
仿佛一直被困在一个漫长的无休无止的梦里,我开始逐渐恢复清醒,眼睛也能慢慢地看清周围的一切——此前,所有的影像都是模糊而晃动的,这些影影绰绰的影像就像是隔着窗纸投射的皮影。
我身处一个宽敞而阴暗的房间里。那个“老大”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里,两边的方凳上坐着几个身穿黑西装的年轻人。这个混蛋看起来很喜欢这种作派,总是生搬硬套黑帮电影里的俗烂场景。
我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背后,脚也被绳子紧紧地捆住了,我试着动了动,身体仍处于麻木的状态。我的嘴并没有被堵住,或许他们怕把我憋死。我感觉到嘴巴和鼻子区域残留的乙醚的味道,这种味道真让人受不了——必定是在我打盹的时候,那个该死的黑出租司机将蘸满乙醚的毛巾捂在了我的嘴上。
“让我坐起来,绑着我就行。”我说。“再他妈的给我支烟,这乙醚味儿太难闻了。”
“OK,没问题。”窝在太师椅里的人渣发话了。“给他洗一洗鼻子和嘴,再给他一支烟。”
一个剃着平头、脖子左侧刺了一只蝎子的黑西装走过来,用一块湿毛巾给我擦了擦鼻子和嘴巴,然后吃力地把我拽起来,踢给我一个小方凳。我艰难地坐下后,他朝我嘴里插进一支烟,并给我点着。
“这样抽烟太别扭,就不能给我松开手吗?我一个人,你们一堆,怕什么。”
“大哥,不能松!”旁边另外一个黑西装急切地建议。估计这位就是那天晚上伏击我的三个黑西装中的一个。
“老大”搁置了这个建议,转移了话题。“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周湘的朋友?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她的朋友。我和她是朋友关系。”
“不,你知道!”他突然抬高了声音。
“怎么?周湘不是死了吗?是你他妈的害死她的。她就是你的工具,为了你该死的勒索业务死的,不是吗?”我瞪着面前的这个禽兽。
“我今天正想问你,是不是你杀死了她,OK?你非要横插一杠子,帮那个该死的暴发户。”
“你觉得呢?”
“我觉得就是你杀死了他。”他用一只金色的雪茄剪剪着雪茄,剪完了放在鼻子上闻一下,故作高雅地玩味着。他喜欢各种各样的作派。
“我没杀死她,我他妈想杀死的是你。”我实在是出离愤怒了。尽管我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但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跳起来,揍死这个人渣。
“朋友,别嘴硬了,骂人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心平气和地聊聊,OK?”
“要不把你绑成这样试试,OK?”我学着他的语气。
“松绑。”他挥了挥手,然后倚在太师椅的靠背上,翘起二郎腿,抽了一口雪茄。
我摸着被绳子勒出血印的手腕,真想跑上去狠狠地抽他。他吩咐左右,给我泡了一杯茶。
“兄弟,别怪我无礼,不用这种方式,请不来你,OK?”
“说吧。”我抚摸着手腕。眼下它还是基本没有知觉。
“给我讲讲,你了解周湘多少?她都跟你谈过些什么?”
“先回答我,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我瞪着他的眼睛。
“朋友,心平气和一点,现在是我问你,OK?”
“说出你的目的,我才回答。大爷我就是滚刀肉,OK?”我再一次学着他的语气,以此表明我并不害怕面前的这个人渣。“对了,你他妈还伏击我。当年老子打伏击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爸爸的睾丸里学狗刨呢。”
“我知道你很硬,朋友,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我也能大概猜出你是在哪个行当发财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一个行当,OK?我希望我们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有意思。那我实话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杀任何人,杀人的成本太高了。”
“杀没杀她并不重要,关键是你和她谈过什么。”此言既出,他感觉有点不对头——在一班小弟们面前,他似乎太漠视下属的生命了,这将会严重损害他的形象和个人魅力,尤其是他的可靠度。“呃,我是说,她已经出事了,怎么也无法挽回了。”
“我和你们那位周湘女士,只是说一些扯淡的话。我们没见过面,除了那次在迪厅的包间里。我们只是发了些短信,打过几个电话。”
“就这么多?”他欠起身子。
“就这么多。”
“那好吧,朋友。我希望你的话都是真诚的。这次真的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把你请来。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发各的财,OK?以后用得着帮忙尽管吩咐一声。不过,丑话还得说回来,如果你……呵呵,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说了声谢谢,扭头往外走去。
他们不是太自信就是太疏忽了——我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给我重新弄上乙醚用车拉着扔到街上,也没有蒙住我的眼睛。我记住了他们的地址:芳园西路54号3…3…508。
第六章 该死的乙醚(2)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看起来,越来越多的麻烦正在扒着门缝往里钻,而且我预感到这次的麻烦非同小可。
“视频勒索集团”为什么要参与调查周湘的死亡?他们肯定不会在乎一个生命的消逝,尽管她的确是他们所谓的“优秀员工”,这种“优秀员工”对他们的组织来说可有可无,他们都只是炮灰而已。尤其是,他们为什么要着重了解我跟她谈过了什么,而且看起来遮遮掩掩?此事的重点无疑在这里,也就是“我跟她谈过了什么”。
那个死去的女孩很可能掌握了他们的一些秘密。当然,他们或许对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不过是想通过我试探一下。
一个人死了,而她拥有秘密,事关重大的秘密,应该就是这样。令一些人如坐针毡的其实并非她掌握了秘密,而在于她是真正彻底带走了这个秘密,还是把它留在了这个世界上,让它作为一个令人不安的地雷埋在某个地方,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地雷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有没有地雷,也不知道它埋在何处。
从我这里他们得不到什么线索——第一,我的确没跟她谈过任何所谓“有价值”的东西,我们的交往还没来得及深入,她就离奇地命丧黄泉了。第二,即便真的谈过,我也不可能告诉他们。
还有一点不容置疑的是,这一次麻醉绑架无非是想给我敲敲警钟,让我赶紧交出我所掌握的“秘密”,并让我不再插手这件事。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给宰了呢?
我仍然决定再去周湘的房子去查一查,去看看她那里到底留下了什么令警察也忽略掉的秘密。我承认这是我的好奇心在作祟。我太想揭开真相了。或许把此事报告给警察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上次陪柳小云去拿东西的时候,警察贴在门上的封条便被撕掉了。我不知道那种封条实际上应该保存多久,不过在我们这个国家,估计所有的人都不太在乎一张盖了章的纸条,就像人们从来不在乎马路上的黄线一样。柳小云仍有那个房间的钥匙,也就是说,房间应该还没有租出去,不过我不知道房东是不是打算最近把它租出去。刚死了人的房子固然不好租,但毕竟不是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死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需要给房东打个电话,柳小云也有房东的电话号码。
“你这个房子最近不要租出去,我们还要展开一些调查。”我开门见山地说。
“这个……那事还没完吗?”
“不让你租,你就别租。少跟我废话。”
我的语气很强硬。扮演警察你就要扮得像一点,没有哪个警察会像你的老妈一样苦口婆心地劝说你。
“那好吧,警察同志,我们全力配合,不过这事完了以后,麻烦你们通知我一下。”
我告诉他,在得到我们的电话通知前,务必不能刊登租房广告,或者把房子交给中介,更要谢绝所有的看房者,然后我挂死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