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打响了,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低沉却是密集的枪声,爆炸声。这时,鲁南的8师和警10旅正直扑向城。现在,那里是敌人的师部所在地,我鲁中10团正向太子堂发起进攻,25团向东西凤器山一线搜索前进,27团也沿着木山插向新兴。
火盆里没有干透的木材被火舌燎得劈啪响,屋内流动着淡淡的烟雾。我和王司令员走出了指挥所。我竭力向西南方向望去,漆黑的远处,不时闪着亮光,却怎么也看不到一道光柱。王司令员像了解我的心思说:“太远了,还隔着些山头,怕看不见吧!”我笑了笑说:“战士们都是头一回见到坦克,难怪有些新战士就发愁。”可是,听郝子桥说:今天上午有几辆坦克窜到25团前面,战士们在防坦克壕后面又点上了秫秸,黄麦穰,那些笨家伙就害怕了,只是瞎打机枪,大炮,就是不敢往前走。难怪这会战士都说:“铁王八,瞎轱踊;光打炮,不管用。”
9点钟的情况是这样的:27团发展很顺利,新兴的敌人也逃之夭夭;25团在东西凤器山扑了空,现正奉命向三里王前进。可是,太子堂的情况却不能不叫人心焦。已经与9师指挥所和10团通过两次电话了,他们说:敌人打的很顽强,利用围墙,石头房子组织猛烈火力阻击,并且烧起很多火把,有些战士突进去了,但站不住脚,敌人的炮火也向刘家楼,东新兴一带射击,封锁后续部队的运动。
里屋里叮叮铛铛的电话铃声伴和着滴滴答答的点键敲击声,像一支节奏强烈的进行曲。王司令员拿着几张抄报纸出来走到桌子旁边,用铅笔沿凤凰山向东划了一条粗壮的红线,红线经西水沟,岭顶子又向东北伸出一个箭头,形成一把铁钳,把向城卡住了。“8师和警10旅挺进很快…”他停了停,“临沂军部又来了电报,要我们坚决拿下向城,太子堂,将守敌歼灭。”
我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着。太子堂是敌人在公路上的有力支撑点,如果天亮前攻不下来,就等于给敌人留条后路,卞庄,向城那里的敌人,就会和他们连成一气,也可能依靠他们的现代化装备从这里逃跑。当然,我们能拦住它,可是那是在白天作战不行,一定得在天亮前把它打下来。但是10团为什么还没有一点进展呢?
想到这里,我马上命令值班参谋要25团彭玉龙团长讲话。他说没打几枪就把三里王拿下来了,看来守敌一个团的主力也早跑了。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我的判断又得到了证实:敌人是在收缩兵力,准备固守太子堂。
我把这个看法告诉了在桌子旁边的王建安司令员和傅秋涛政委,他们又看了看地图,仔细的研究了一会,王司令员肯定地说:“命令他们继续向北官庄推进。他们最终目的是太子堂。”坐在火盆旁边看战报的王一平主任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要叫他们注意路东曹家庄,葛老崮方面,那里,白天坦克很多。”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慢慢的过去了。10点多钟,我又和10团高文然团长通了一次电话。他说,敌人火力很强,有一个营正向里突破,但部队伤亡增大,不能再拖延了。我们几个迅速研究了当前的情况和对策并决定由我和王一平主任亲自去9师指挥所贯彻指挥意图,组织对太子堂的进攻。
这几天,我右上肩的伤口复发了,每天都得上药。这时,我只能用左手握住缰绳和马鬃左脚踏蹬,右脚一使劲就跳上了那匹高大的枣红马。王一平同志和警卫员小孙直嚷着要我小心。我也不管这些,两脚使劲一夹,一会儿,就撵上前面的警卫班了。天黑的像锅底,从向城打来的炮弹在前面爆炸闪光。心随着得得的马蹄声跳动,我恨不能一下子跳过这十几里路。
9师指挥所在北青山套里,东南十里路左右就是太子堂。我和王一平同志刚一跨进去,师长钱钧同志和政委李耀文同志就迎上来了,一面拉着手一面说:“啊,参谋长,主任!来得正好,我们几个正研究了好几个方案,你们给决定下吧!”我笑着说:“别忙,我们就是为了和你们研究问题才来的么?”
屋子里很暖和,烧得正旺的火盆斜躺着一个黄色斑谰的日本水壶。听取了他们的汇报,思考研究之后,我说:“军部的指示很明确,太子堂关系着整个战役的后果。据现有情况判断,10团之所以迟迟打不进去,一定是敌人兵力增强了,那就是昨夜被击溃和今天从东新兴,三里王等地缩回去的都去了太子堂。所以,现在我们也必须集中一切力量在天亮前坚决把太子堂打下来。我们的意见是10团仍然打西门;但必须命令27团从新兴插上去,攻击太子堂的西南角;并且命令25团沿北官庄继续向前推进,从太子堂的东北和正北发起进攻;为了保证他们攻击的安全,应该把26团调至东侧板闸湖一带,警戒和阻击可能来自向城方面的敌人。”
正在沉默深思的王一平同志又以惯长的平静有力的声调作了补充阐述,最后说:“把两个拳头同时伸出去,一鼓作气狠狠的敲下去,敌人非垮不行!”
李耀文首先表示赞同,接着又酝酿一会就这样决定了。
指挥所里立即喧嚣起来。电话铃,大声讲话声响成一片。挂着皮包的参谋人员和穿便衣的党政后勤人员来往川流不息。师长,政委和王一平同志忙着调整布置检查战勤工作,布置政治动员。在这战斗的间隙里,指挥所却显得更紧张。
我把情况向王建安司令员汇报之后,就到外面去了。天空中飘起细碎的雪花,湿润,泥泞的大地上又盖上了白渣渣的一片。冷风吹拂着感到很舒服。心想,王司令员说的对,在这样的情况下,进攻敌人要猛要狠不能让敌人喘息。
已经2:50分,还有十分钟,决定性的战斗又将开始。我亲自与高文然团长和彭玉龙团长讲了话,并让他们互通消息,一再嘱咐他们:“要坚决打,部队一插进去,就要多箭头向纵身发展,把敌人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分别吃掉它,动作要猛,特别要组织火力专门对付敌人的反击。”最后,我又说:,“石头围子,石头墙吓不倒我们,除了用炸药轰,我们的炮兵也要替你们开路。”
战斗开始时,我们的炮团——包括四门山炮,两门步兵炮和四门迫击炮,都一起朝太子堂打响了,轰轰隆隆的真激动人心。这样的炮声,该给伏在太子堂两侧雪地里的指战员们多大的鼓舞和力量啊!炮声连续响成一片,这在历次战斗中还是少有的,我不由的想起炮团团长吴明廷同志在电话里兴奋的声调:“…我决不吝惜炮弹,怕什么,打下太子堂消灭了马励武,我们不仅要大大补充一批,而且还要换些大个的炮!”太子堂方向火光闪亮着把雪花染成紫绛色,炮声里还夹着隐约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这时,一个指挥员的心情,往往是比置身于炮火中的战士们要紧张得多。
现在指挥所里比刚才倒安静些,只有间隙的电话铃声,那是参谋人员在随时了解战斗情况。我们几个围着火盆听李耀文同志读一份截取的敌方战报。“旅座,速援,否则不能生见。”读到这里,我们都会意的笑了。这是防守在北大窑的蒋军营长向驻守在太子堂里的旅长求援的一份电报。“这也许就是他们机械化的好处,就这么一点路,还拍电报”,我接着说:“大概他在拍电报时,人已经坐上吉普车了。不然,准得给我们俘虏,那倒真是金口玉言咧!”这句话引起大家的哄笑。
突然,一阵急剧响亮的铃声从屋里传出来了,这就象一股电流似的震惊了每个人。不一会,就听见作战科长郝子桥同志高昂兴奋的声调“好啊!要继续向里发展。对,边打边组织。”看来战斗有了进展了。果然,郝子桥同志从屋里冲出来就说:“彭团长打来的,他们已经突进去了,真快!”我们看了看表,还不到五分钟。
王一平同志又加了块两快劈得短小的木材,火苗跳得更欢了,壶水吱吱的吟唱着,壶口升起一层薄雾般的水气。指挥所里空气也活跃起来了,几小时以前的那种紧张,沉寂的气氛都一扫而尽了。捷报一个接一个传来,那怕是占领了一座房屋,推进了100米远,我们都把它看成是整个鲁南战役的局部胜利。
隔了40多分钟,10团高文然团长也打来电话说,他们副团长戴成功同志指挥的2营也从西门突进去了,正在逐屋争夺。
按照战斗发展情况分析,胜利是在握了。问题不仅在于我们夺取了一座座房屋和每100米的阵地,而是在敌人心理上形成了一次又一次打击,敌人将因此变得更恐慌更懦弱。在战斗中,弹药消耗了可以补给,心理上的恐慌却是不可能补救的致命伤。
我随时把这些情况向王建安司令员做了汇报。他说:8师和警10旅也把向城地区的敌人击溃了,并发现卞庄和向城的敌人有企图突围的迹象。
刚过6点种,值班参谋报告:25团彭玉龙团长打来电话了。这是一个战斗作风勇猛,果断的干部,背地里都说他有股“虎劲”。这时,他电话里的声调比平时更响更急:
“参谋长吗?打下来了,我们和10团会师了!我们”这简直和连珠炮一样。我也不得不大声告诉他,请他慢一点,讲清楚,尽管这时自己心里也很激动。
“是,我们在太子堂西南会师了,44旅的千余人除了死伤外全部当了俘虏,还俘虏了两个团长,可是两个旅长被打死了。南场上一溜摆着八门山炮,请参谋通知吴明廷同志来领“货”吧!他虽然说得慢了些,但我仿佛感觉到他激荡着的心情。
“很好,祝贺你们的胜利!要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清点武器,一定掌握俘虏政策。重要的是必须注意向城方向的逃敌,要坚决堵住!但是要防备坦克。”我尽量放慢声调一再叮嘱着。
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曙光伴同着胜利的消息赶走了黑夜,我在吹熄昏黄的灯光之前,拿起红笔在地图上用粗壮的线条给太子堂划了一个工整的圆圈。接着又微笑地说:“这真是金口玉言了!”在场的人一时摸不清意思,都楞住了。我又补充说:“不管营长大人是否还活着,可是他的正副旅座却都殉国了。这倒确实是不能生见了。”我这样把话题点明,大家哄的笑开了。
就在我们消灭太子堂敌人的同时,向城和卞庄的敌人也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一来敌人沉不住气了,唯恐到了晚上被我们全部消灭,住在马庄一带的26师师部用报话机大声通知他们的残兵败将组织突围。
四日这天早上,天地间充塞着灰蒙蒙的大雾,还夹杂着星星雨点。
果然,到了9点种,太子堂东南的大路上,田野里,就发现了敌人溃不成军的漫长的行列向西爬行。路多宽人多宽,坦克,汽车,摩托车,炮车和马车东碰西撞,狼狈不堪的士兵倒扛着枪一瘸一拐地挤成一个一个疙瘩。
刚结束战斗任务的10团,在副团长戴成功的率领下,立即投入战斗。迫击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钻到敌人群里,坦克前头吭吭咣咣的爆炸了,战士们也勇敢的冲上去插入这支混乱的队伍中间,用手榴弹和刺刀消灭那些躲藏在坦克,汽车后面的敌人。打响后不久,10师也从傅山口插到信家山一线截住了跑得最快的敌人,早就守在兰陵镇一线的4纵也拉大网似的围上来了,这样正好形成一个大口袋。敌人更加惊慌了,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只要战士们一咋呼,他们就成群结队的缴枪投降,光10团就俘虏了五六千。
由于双方厮混在一起,加上路面泥泞,那坦克,大炮也都成了废物。有的被燃烧瓶炸毁了,有的就硬被战士用步枪逼着投降了,有的离开大路仓皇夺路而逃,恰好路边就是一片漏汁湖——平原,但饱含水分,类似沼泽地,加上我们又挖了些防坦克壕,他们一下去就陷进去了,有的把整个履带还埋在淤泥里。汽车仗着比较轻快,可是越往里开泥也越稀,还是都给陷住了。偌大的漏汁湖倒像是他们的停车场。战后,不得不用它们纵队里的牵引吊车加上部队,民工,一直忙活了好几天,才把它们从泥里拖了出来。
这天下午2点战斗就完全结束了。号称“国军精锐”的蒋家26师和第一快速纵队的三万人,就这样干脆彻底地被我们歼灭了。马励武自己在一日去峄县“欢渡元旦”没有当场被俘,可是一周后,毕竟没有逃脱被俘的命运。陷在漏汁湖里的那四十多辆坦克,二十六门105口径的美国榴弹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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