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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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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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啊,从前冲锋陷阵还嫌不够,好不容易回来过两天清静日子,还记挂着那些士卒兵丁。要是皇帝真的圣明,就该封你做个将军,起码也知道体恤下属。”我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他只摇头道:“我并不想做什么将军元帅,我只是想为底下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求个公允。”。
  我笑着刮他的鼻子:“这话又托大了,上了战场便生死有命,总不能尤人。”,二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神越过我朝远方看去:“你不知道,我在那边的最后几天,朝廷断了粮饷,统帅有吃有喝,普通士兵只能自己去挖地瓜苦菜,那青海边塞苦寒之地,哪里有什么野菜可吃?不过凭运气猎杀野兽饥一顿饱一顿罢了。棉衣破旧,便剥下死人的衣服裹上,也顾不上忌讳害怕。皇上若是要我们继续追击,一路冻死饿死只怕不计其数了。”
  他说着,又低头看着身上的玉青色龟鹤喜相逢大氅,忽又抬头对我说:“万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我只当再见不到西京的月色更见不到你了。”,我不禁紧了紧手指,似乎这样就能通过指尖将浑身的热气和力量传输给他。
  他也反手握紧我,勉强笑道:“不说这些了。今日上元佳节,万不可辜负了。”,我见他笑的凄凉,哪里又高兴的起来,只不过他入伍以后难得回来一次,我若是也沉着脸,可不就真的白白糟蹋这么热闹喜庆的元宵节了。
  前面热气蒸腾,家家摊前都围满了人,因着是夜晚,白烟氤氲格外显眼。我正好奇打望,二哥说:“你也长久没吃这个了吧?”,“什么?”,我不明所以。他灿然一笑,拉着我快步走到一个摊前,对那店家道:“一碗面蚕。”,我听到“蚕”字便骤然打了个寒颤,一声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起来。
  他拉着我坐下,付了铜板,端了那青瓷大碗,边吹边递给我:“小心烫着,慢慢吃。”,我犹豫着接过,畏畏缩缩半眯着眼看去,那碗里稀稀疏疏点缀有碎肉青葱芫荽,还有十来颗珍珠汤圆大小的面团儿。色味俱佳,香气扑鼻。我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不禁问道:“这里面那样有蚕肉?”。
  二哥突然傻住,哑然失笑道:“呆瓜,这是绿豆粉做的,煮糯为丸,糖为臛,杂肉做汤,面团又如人工造蚕,所以谓之面蚕。哪里是真的有蚕肉?”。周旁的人都哄笑起来,我窘的直想往地缝里钻。二哥也笑,我初认识他时,只当他是千年冰山万年积雪,不懂得笑,也不懂得爱,朝夕相处下来,才知道他原是冰山下的火种,积雪中的烈炭。只需要有心人耐心引导,就能爆发出别样热情。
  我将碗递给二哥,他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汤,我又夹起一颗面蚕,二哥笑道:“我这伤早好了,怎么好意思还让你这么费事伺候着。”,我硬鼓着喂他吃了,才放下碗筷,那店家老两口便乐呵呵的对着我们说:“举案齐眉好啊,以后日子还长,长长变态啊。”,他们竟把我与二哥当成了小夫妻,二哥此时仍镇定自若安之若素,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扭扭捏捏的吃完面蚕,又与二哥一起去猜灯谜。他一路上指点花灯,激昂文字,兴致颇高。途径一个画糖人的摊点,我骤然停住脚步,却没提防二哥仍混在人群里朝前面走去。
  画糖人的老头手艺十分精湛,我看的入了神。高手果然在民间,只见他先是在光滑冰凉的石板上面刷上一层薄薄的油,饴糖糖稀熬好后,用小勺舀起,快速的在石板上牵丝造型,勾勒出一只小猪的线条,因为糖稀在石板上很快就冷却了,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又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稍候凝结即成。他做一个卖一个,有条有序丝毫不乱。我混在一群小孩中间看的忘了形,不时拊掌大笑,间或惊叹连连。
  直到人家打烊收拾起摊子,我才猛然醒觉自己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抬头四望,哪里还有二哥的影子?我心下大骇,这京城地形我是一点不熟悉的,每次出来必定要有人跟着,否则便不辨东南西北,如今二哥不知踪迹,看灯的人又这么多,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惶惶然走了几步,还是只见人头涌动,却没半个熟悉面孔,我心中的慌乱又添几分。忽的听见有人唤“婉婉”,我惊喜交加,忙扭头四顾,只见一男一女有说有笑擦身而过,那男子嘴里便叫着“婉婉”。我颓然垂首,耷拉着脸不知前进后退,心下只埋怨,叫你眼贱,尽顾着看稀奇玩意儿,现在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都跟丢了,活该把自己也弄丢了才好!又气又委屈,眼眶慢慢热起来。
  “婉婉。”
  又听到耳畔有人叫,我暗自不忿,这个“婉”字在东秦也算是个烂大街的名字了,怎么偏生今晚那么多。这不是故意气我么?我心中嘀咕着,那声音却又近一步:“婉婉。”,温和熟悉,不是二哥是谁?
  我蓦地抬头,二哥正站在街边望着我微笑。他个子高高,又站姿挺拔,当真是公子世无双,想不在人潮中注意到他都不容易。甫一看到他,我心里顿时有了依靠,一放松下来,眼泪便夺眶而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这首《青玉案?元夕》,原本是我应付学业死记硬背来的,此时却在脑中不约而至。我的心像是稚嫩飞鸟第一次用翅膀掠过云层,懵懂的快乐和振奋的喜悦,在生命里瞬时划出一道深刻清晰的痕迹。
  每个人的生命里,总会铭记住某一刻。也许在别人眼里都是过眼云烟,和吃饭喝水并无不同。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一刻带来的触动和震荡,即便耗尽一生的记忆,也磨灭不了。
  我泪眼婆娑看向他,在层层叠叠的光影空隙里,那如玉的面庞熠熠生辉,满满的深情关爱清晰可见。他是喜欢我的,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深信过

  第三十五章 一夕得封九重天
  我和二哥对望着,良久,他慢慢走过来。我扑进他怀里,又是哭又是笑,他搂住我深情道:“你可是在看糖画儿?”,我羞赧的嗯了一声,又马上为自己开脱道:“下次再不敢了,下次我一定紧紧跟着你。”。二哥宽容笑道:“无碍,你喜欢看糖画儿,以后我便陪你一起看。”。
  我喜不自胜,只顾紧紧拉住他的手。他笑道:“你也着实贪玩,直看到人家打烊才舍得走。”,我低头嘿嘿傻笑,心里乐的犹似万朵繁花绽放。烟火一个接一个在丝绒般深沉的夜空里盛开,我俩携手并肩仰望,身边熙来攘往,我们却视若无睹,仿若天地间只有我二人,这盛世烟花也只为我二人燃放。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缠着二哥给我哼个曲儿。他只推托着,说是粗人一介不会唱曲。被我缠的慌了,便笑说自己只会一支曲,且沉闷无趣怕我不爱听。我哪里肯放过他,便扭股糖似的又软磨硬泡。他瞅准四下里无人,低声哼起来。
  卿尚小,共采薇,风欲暖,初成蕊。
  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卿初嫁,独采薇,露尚稀,叶已翠。
  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卿已老,忆采薇,草未凋,又抽穗。
  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我听着耳熟,这不是双成唱的《采薇调》么,只不过二哥唱的比他还多了一阕。二哥唱《采薇调》时,表情无尽落寞,整个人起先的兴致都消逝不见,像是热腾腾的炭火被猝然泼了冷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推他道:“哥哥也会《采薇调》?”,他收了愁思诧异望向我:“你怎么知道这是《采薇调》?”
  我将双成的事一说,二哥叹道:“难怪了,这都是士卒们哼的歌,我就说你怎会知道。”,我不想他愁眉不展,便粲然道:“我给哥哥哼一个吧。”,他蓦然笑道:“你也有会的歌儿么?”。
  “哥哥别小看了人!”
  我在心里排捡了一下,流行歌曲肯定是不能唱的,情啊爱的都浮在面上,未免显得轻狂;红歌一类也不可以,东秦哪知道什么革命解放;又要怀旧,又要词曲古典有韵味,想来想去,不过只有几首罢了。
  我清了清嗓子,低声吟唱道:
  绿纱裙,白羽扇,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烛影乱
  相思浓时心转淡,一片青辉,浮光照耀水晶帘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只恨情丝长
  情丝长,多牵伴,坐看月中天
  凭着记忆唱完一曲《月中天》,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词,有没有岔调。自己倒先羞红了脸看二哥,他瞳孔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我唱完,醒过神来,便拊手道:“不错不错,又是在哪里学来的新曲子。”,他虽如是说,我却直觉的感到语气里的敷衍。当下有些不悦,又不好让他看出来,便闷闷的直往前走,他恍若不知,也只跟着来。
  刚看到正门前那两个石狮子,就有一群小厮抢着上来满脸堆笑打千儿:“给四小姐贺喜!给二爷贺喜!”,我顿觉诧异,因着二哥为长,我与他一起时家里下人都是先给他行礼,然后才是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即便是过节也不至于乐得晕了头,乱了规矩。
  我正欲发话,打头的一个外门上伺候的小子笑得眉眼不见道:“二爷跟小姐刚才不在,宫里来人宣了旨,四小姐才德出众,礼部采了年庚八字,擎等着三月进宫参选啦!”
  这一下晴天霹雳,别说我撑不住,就连二哥的脸色也铁青了。他咬着牙道:“何人来宣的旨?”,外门上的小厮们个个精的跟猴子似的,见二哥脸色不对,呼啦啦便收了笑敛容回道:“是礼部侍郎宗大人,并尚仪局崔尚宫。”,二哥忽而冷笑道:“果然给足了面子。”,那些小厮都不敢搭话,只一个个低眉顺眼的让开了路。
  跨进正门,二哥一把携了我的手道:“走,同我见父亲去。”,他全然丧失掉往日冷静,我挣扎道:“这会子见父亲说什么?”,二哥松开手,恨道:“很好,原来你心里早就盼着这一天!”
  我见他冲动起来,便也气道:“好,我便与你去见父亲!就说你我有情,所以我不能入宫。让天下人耻笑你们,再让全家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他听我如是说,顿时颓然,我心中不忍,又软声安慰他道:“哥哥别急,咱们想个办法,既不违抗圣意,又不任他鱼肉。”,二哥眼睛复放出光彩道:“你可有计?”,我抚平他胸前褶皱道:“还能有什么计策呢,左不过又是装疯卖傻罢了。”。
  他心中燃起希望,便又握住我的手道:“婉婉,是我错怪了你,我也是着急。”,我何尝不知道他是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呢,只是唯今之计,如何瞒过那好色的皇帝才是正经,再如法炮制装疯卖傻,是否行得通还待一说。如此想着,便也觉得心中烦躁忧虑,但见他为了我焦灼不安的神色,我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父亲喜吟吟的在正厅等我们,二娘一脸忧虑,三娘惯常对我是蔑视不屑。但见到我与二哥一起进来,她立时皱起眉头双眼含恨。父亲一见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上前就是一揖,我惊得忙上去搀他起来道:“爹爹这是做什么?”,他不到四十岁,平日里待人和蔼,又极疼我,在我心里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父亲一般,如今行此大礼,当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父亲本也不是真的要揖下去,加之刚动作起来就被我扶住,也就半推半就站直了笑道:“适才你不在,礼部侍郎宗毓来传了圣旨。”,我一听“圣旨”两个字心里就不自在,不自觉的便松开了手。父亲在这些方面是个粗心大意的人,犹自说道:“他一来便给我贺喜,说皇上对你赞不绝口,崔尚宫也说你温文娴雅,不愧为大家闺秀。别的不说,我只奇了,她们尚宫局的人是常年不出宫禁的,上哪儿打听来的这些?”。
  二娘笑道:“京城里这三品大员家的孩子,有几个、是男是女、多大了、性子如何,宫里差不多也都知道。老爷这么说,想是又忘了。”,父亲拍着额头笑道:“对对对,先帝在时便是如此,正六品官家的女孩子都要造了名册报上去,一来看看谁家福泽厚,二来也让皇室有个挑拣。”,三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道:“既如此说,为何不见有人夸奖娴儿媜儿,单单拿婉儿出来冒头说事儿?前阵子皇上赏玉佩,这阵子就采了八字送入宫,看来这各人的福气还真是不一样!”
  二哥突然进步跪下道:“父亲,四妹的病还未痊愈,此时仓促进宫只怕于她无益!”,父亲正笑着,听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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