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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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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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得,管策一听,更是丢人,原来是抢馒头用的,虽然说丐帮强手如林,但是抢到一个乞丐的馒头吃而免于饿死,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

  后来管策不习武已多年,而且是下定决心弃武从商,小商。他只想和田荷在街巷口开家小小的烧饼铺,养几个乖儿女,此生足矣。

  但是现在管策又开始重拾这套棍法了。因为,若自己有一身武艺,至少,可以杀了那个女人报仇,可以抢回母亲的骨灰,不至于让她九泉之下仍不得安宁;至少,可以找回小荷……

  谷中无事,田荷经常四下游逛,那日发现两个人昏死在瀑布下的石滩上,看样子是从山崖上顺瀑布冲下的,那样的话,那么高摔下,应当必死无疑,尸首都应摔烂了。田荷跑回来告诉管策,大家过去一看,是两个女子,一个大概三四十岁,一个却和田荷差不多年纪。没想到二人从那么高的崖顶摔下,居然只是昏死,却还有微弱鼻息。

  当下把二人抬回洞箫娘子的竹屋,细搜二人身上,都有四季堂印信。原来这二人正是因为柳惊蛰用殇杀了水下的挟持者却早被击昏顺流漂下的商四娘和尤小满。而青鹭白鹭已为凿船偷袭者带走了。

  知道是四季堂的人,雷和管策主张不救,田荷却坚持支持洞箫娘子,只要能救,人命关天,当然要救活。

  田荷还跟着洞箫娘子的丫环们帮忙采药。

  只是三天后,田荷失踪了。和她一起去的丫环橘香说,她和田荷攀上山崖去找三七,两个人分开能有百步远。忽听一人喊“尤小满?”她才一回头就见一黑衣人已掳了田荷走。想必是来人要掳走的是尤小满,却错把田荷当成是她。

  管策听后,当时就找尤小满拼命,却被洞箫娘子拦住。

  洞箫娘子劝他说,贼人错掳田荷,错不在小满。若是他有心,当成田荷之愿,帮忙采药早日医好小满之伤,也许小满会帮他一起去找田荷。

  管策慢慢平心静气下来,越觉得洞箫娘子所说有理,不能因为小满是四季堂的人,就一味认定她是妖女,况且多日相处下来,却觉得小满有些地方和田荷很像,天真烂漫,处处为别人考虑。

  这些日子,管策练棍法之余,多是和兰心、粉黛她们一起去采药,也真心希望小满能早日好起来。

  小满这两日刚刚能下地行走,不敢走得太远,只能屋前房后转一转,有时去厨下给黄鸟、绿萍帮帮忙。小满做的藕丝糕、海棠糕,大家吃了都是赞不绝口。

  也有时就像昨日一样,懒懒的坐在杏林里的草地上看管策练棍,看他一着一式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反复练习,一条普通的树棍舞得虎虎生风。

  管策兴起,口中会叫出招式的名字。只见他脚尖点地人若大鹏展翅,忽地棍从肘下斜出,直刺正前,口中叫道“棍挑大馒头”;又是右脚落地,左脚划个小半圆,长棍经胸前反身一打,口中叫道,“烧饼落地”;此外还有“兔子蹬狗”“花子翻身”“炸油饼”“癞痢头开花”等等。

  小满在一边看他练,听得忍不住吃吃笑,这些招式的名字不知什么人想出来的,当真又粗素又恶心,又好笑得不得了。

  听她笑得厉害,管策也停了下来,看看小满,一身淡粉衣裳,头上梳了双髻,也用粉色带子扎了,粉色小绣鞋,小圆脸,大眼睛,此时笑的花枝乱颤,在草地上打着滚,说不出的清爽可爱。只觉得像小女童般爱笑爱闹,让人不忍心责怪。

  管策装模作样的拿棍子在她肩头敲了一下,“喂,太不礼貌了吧!”

  “管哥哥,你这招式实在太好笑了,怪不了别人啊”,小满仍是止不住笑。

  管策竟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这多日内忧外患,一边担心四季堂追杀,一边又想着早日报仇,管策一下苍老了许多,面庞也消瘦了,再不是从前只守着田荷的无忧无虑的管策了。

  没想到,大仇未报,自己还会笑出来。管策摇摇头,不是自己想笑的,这都是魔教妖女的妖术迷惑自己!

  尤小满,她是四季堂的人。管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记住,她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柳惊蛰一样,都是魔教四季堂的妖女!

  
  新月初上柳梢头,小满睡了,管策和雷睡了,商四娘还在浑浑噩噩中没有完全醒来过。

  兰心和粉黛在灯下挑拣着草药,鉴别,分类,炮制。

  黄鸟和绿萍在厨房刷洗,打扫。

  紫英和白芍在月光下练着越女双剑。

  橘香和榴红在窗前做着女红悄悄说着私房话。

  夜凉如水,我心若歌。

  洞箫娘子在杏林深处,时而看着那本琴谱,时而试着拨弄琴弦弹上一段。鹤鸣秋月琴,声若泉行石上,厚朴在内,轻灵在外。

  月已中天,洞箫娘子忍不住又弹那首曲子。

  琴声如水,无嗔无喜,无怒无乐,无泣无诉。

  恍如山林草木之本声。

  杏树之上,有人吹笛相和。琴音本多清脆,笛音亦清脆,本难相合,故抚琴多配以洞箫,乃取箫声低沉。只是此曲为山野之声,松风苦竹,意在古拙,间以笛音清嘹,反迂缓沉静至涩滞处以笛音轻灵带活。

  当下琴笛合鸣,宛若天成。

  林中百鸟皆寂,四下百虫不鸣。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高林。琴声古木浓荫,笛声穿云逐月;琴声止水无波,笛声鸟去鱼来;琴声列子御风,笛声望帝啼鹃;琴声缠绵悱恻,笛声恩断意绝。

  一曲终了,天籁不复。

  “无嗔无喜,无怒无乐,无泣无诉。”树上人道,“此曲当名‘无情’,非是人心草木,奈何水流花去,曲中无情乃是柔肠百转之后无可奈何之无情。”

  “此曲无名,然已作八年,几经修增,六年前成曲。曲中确是百转千回后的无情,无嗔无喜,无怒无乐,无泣无诉。今日方遇知音,此后,此曲有名,为《无情》。”洞箫娘子月下白衣胜雪,姿态倩妙美好。

  “好一句今日方遇知音,你真当我是知音?论琴当无敌友、恩仇、私愿。”树上吹笛的居然也是一个女子,女子黑色夜行衣,依然可以看出身段妖娆,长发如水,就任它随意倾泻而下,沐满头月华。女子并未蒙面,尖尖的下颌,高高的鼻梁,一双眼中有无尽的倦意与惫怠,“你若做得到,从此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你我便是知音。可好,云姑娘?”

  听到最后一句,洞箫娘子不由自主地身子打了各颤,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到过她的姓氏了,世上只有洞箫娘子,或许有人或错称她萧姑娘,但不再有云氏,她不记得那个名字了,也不记得那些曾经让她痛苦的事。

  “你还知道什么?”洞箫娘子问树上的女人。

  “钱塘云氏,西湖妙音郎中云水生的女儿,云仙儿。后来嫁入崆峒山天相门长公子万俟哀,因犯七出之律,被你公公天相门掌山公万俟斗玄铁长刺穿心,幸有做客在天相门的骨磁婆一念之仁,把气息已绝的你带回北海药师庵潜心医治,妙手回春,让你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竟又回来了;只是那玄铁长刺上被天相八味的陈醋喂了剧毒灭魂,骨磁婆用蛛丝回春术替你吸除体内之毒,无奈陈氏毒无解方,骨磁婆仗着一身医术高超,强行将你体内的毒吸出,却终未找到解法,致使自己三年内肢体寸僵而亡。所以,她趁着这三年时间,将自己毕生医术尽相传于你。我说得对么,医仙,洞箫娘子,云仙儿!”

  洞箫娘子已是泪流满面,再也无法故作镇静,“姑娘既知其一,难道不知其二么?”

  树上的黑以女子眼神中的疲惫竟然渐渐转为明媚,“云姑娘嫁到天相门时,就发现万俟哀公子已被人下毒,只是中日卧床的药人了。云姑娘大义守节,无奈遇到前来迎亲的大姑子万俟红袖的郎君欲相玷污,云姑娘本意以死全节,但有人暗中相救,使云姑娘完璧之身得以保全。可惜世上奸人多于智者,云姑娘被人诬陷通奸之罪,以致万俟斗家法几乎毙命。”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天相门的人?”树上女子的面目已变得无比妖娆艳媚,洞箫娘子若是个男子,此刻只怕已要把持不住,她一定神,已发觉黑衣女子所施正是妖邪无比的“魂术”,立刻凝神定气,闭上眼睛追问她,“你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凑巧不小心杀了那个玷污你清白的人,还剁成了很多块送给人吃了。”黑衣女子从树上扔下一柄剑到洞箫娘子身前。

  洞箫娘子睁开眼睛,颤抖着从地上拾起那柄剑,长剑如水,寒光内敛,剑身上龙飞凤舞的草书阴刻着:衡山长穹剑。

  是了,衡山长穹剑,冼长穹。名门正派,少年英才,多少年的噩梦里都无法消散的面容,毁了自己一生的禽兽。如果不是那个小小的袖箭从窗外打在他肩上,如果不是那个陌生的声音一声“救人”,想必就算没有万俟斗的玄铁长刺,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吧。

  衡山派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是衡山长青剑派宗主何其道让弟子们在入门时立下的誓言。没有不遵从誓言的人,因为别人会帮你去遵守你的誓言。

  洞箫娘子,或者说,云仙儿相信,那个人,确实已经死了。

  “恩人,可愿受仙儿一拜?”云仙儿匍匐于地,“恳请恩人赐之名姓。”

  “我不是你恩人,也不用拜我。因为我不是替你报仇的,我说过,只是我随手杀了他,”黑衣女子道,“我也不是来示恩的,而是来找人的。但是你放心,我找的不是雷,也不是管策,我找的是四季堂的人。”黑衣女子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的如同纸鸢。

  “我也希望来日闲暇与洞箫娘子再度琴笛合鸣,共奏这曲当年云仙儿与万俟哀公子苏堤初会,定情之曲,也是后日几经添改,鱼沉燕杳的《无情》,”黑衣女子扶云仙儿起来,她的手冷如冰玉,“我就是,柳惊蛰”。

  月华如水,我心若歌。

  雷没有起来,也没有害怕,没有愤怒。

  千里传音,雷的耳力早非常人所及,他也醒了很久。

  只愿潇湘水云,自在飞烟。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阴,

  魂断清明苦杏林,

  霏霏雨,

  黄昏谁抚琴。

(十二)清明,水神客舍
埙,

  细雨今宵断续闻,

  清明又,

  新醪入旧樽。

  …《十六字令》

  湘妃竹林里有个瀑布,瀑布的上游自然是河。河就在山崖上,错把田荷当成小满劫走的黑衣人现在就在河边洗鱼。是连头不过两寸长的小鱼,这河里多的是,捕起来容易,吃起来难。这个黑衣人,当然,现在他没有穿黑衣,他穿了一件很普通的蓑衣,和所有的渔夫没什么差别,似乎他也只是一个渔夫而已。这个渔夫姓马,我们就叫他小马,因为他在这个故事里并不重要,所以我们不去深究他的家世和名字。

  小马在河边洗鱼,鱼是两寸长的小鱼。

  小马的身后不远处有个篱笆小院,从河边就能看见院子里是个四面透风的茅草房,房子里没什么摆设,一几一榻,两凳一桌。桌上有摊开的书卷和笔墨纸砚。看来是个落拓书生的寒舍。

  细雨黄昏。

  茅舍的主人百无聊赖,把灯芯掐灭了一根又点上。

  是一个不太看得出年纪的人,自古十岁中进士的神童有,八十仍考不取的耆旧亦有。

  所以读书人的年龄最难断出。

  这个人说二十不显老迈,说四十亦不觉稚嫩。微黑的面庞分外瘦削,眉骨突起,尖尖的下颌潦倒的长髯,头戴纶巾,脚蹬儒靴,唯一奇怪的是他穿的不是秀才长衫,而是一件珍珠衫,下系一条蛋青色肥腿薄纱裤。如鱼网一般以丝线勾成的长衫,打结的地方都缀着黑色的珍珠,珠色圆润光泽,每颗都价值不菲,这许多加起来价值连城自不必说,却说这件衣服古怪,网眼里透出衣裳主人黝黑光泽的皮肤,看去竟让人觉得不似人的肌肤,而更像一条黑鲇鱼。

  小马的鱼已经洗好了,去头开膛去肠胆。然后盛在篓子里拿去给小姜。

  小姜一层一层撒盐腌上。盐撒得很细致均匀,盐粒本身也磨得很细,若是官盐,必定是又磨过一遍的,一个盐粒也没有,全都细的像雪一样。

  屋子不闭户牖,四面荒草,与河堤融为一体,只要一抬眼,屋子里的景象就一览无余的展现在河边人的面前。

  黄梅时节家家雨,

  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

  闲敲棋子落灯花。

  时候还未到梅雨天,才是清明。

  蛙叫只有三两声,多的是虫鸣,从惊蛰日春雷动地,百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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