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惜你们的小命。”话音落,紫芒倏忽放收。柳惊蛰还是像粽子一样捆着,小青驴还是事不关己的在一边悠哉悠哉的吃草,四个红衣人站的位置也没有变。只是,他们闭上嘴了,不再言语。顺着他们的咽喉,血流如水。
柳惊蛰试着动了动,绳子自己收得更紧了,“他娘的,这破绳子倒是比那四个家伙管用的多”。
这红索乃是为了防缩骨之术而特别制作的,以麻绳混牛筋在经阿胶熬制而成,刀枪不入,越拉越紧,名为拴鬼绳。
当下她是怎么也挣不开,索性坐在地上靠着棵树假寐,就为了套出几个三脚猫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结果反被像个傻子一样捆在这,柳惊蛰想想,觉得这一天还真是够倒霉。
风,是风。风改变了方向,旋转吸纳气流的地方不再是岭上,而向下移了,移近了,是,近了!极快地向柳惊蛰靠近,倏忽就近在咫尺!
缓缓睁开眼睛,漫天的阴云和雷吼都在移向这里,这里仿佛就是风暴的心脏。不,准确地说,面前这个人,所有的风斗旋转着贴近他,而后毫无声响的被吸纳,没有一点风过的痕迹。
一身蓝衫,靛蓝色的布衫,同色的布带束发,相貌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任何人虽然长的各不相同,可是除了极美极丑,一般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形容他的长相,只能说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脸不胖不瘦,耳朵不肥不寡,嘴也不大不小。但这不是说他长得恰到好处,而是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硬要找出一点来的话,只能说他的眉毛长得比大多数人有英气,可以说剑眉星目。
男子穿的长衫,年纪大概二十五六,深蓝色棉线扎紧袖口,腰间既不是吊着毛笔插着折扇,也不是佩刀带剑;而是,别着一把镰刀。可是,无论怎样看,柳惊蛰也看不出面前这人会只是一个耕田种地的农夫。况且,第一,这把精钢的镰刀也过于干净了;第二,他只有寻常镰刀的一半大。镰刀柄后有一条极细极长的铁链,另一头拴在腰带上的玉带扣上。只是这玉带扣的质地是极普通廉价的玉石,做工也极为普通甚至粗糙。
看来,这是一个不爱张扬的人。
或者,他真是一个穷人?一个功夫只有二流三流抑或完全不入流的人?
“是不是要问我是什么人?”蓝衣男子说。
“我只想问,你是要帮我解开绳子,还是要杀了我?”
“给你解开绳子我有什么好处?杀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给我解开绳子也许没有什么你看得上眼的好处,但是杀我你也未必能做到。”
“你现在捆成这样,杀你不是易如反掌?”
“我不想叫你杀我试试,因为我实在想留下你帮我解绳子。我猜,你也不是来杀我的,而是来救我的。”
“为什么?”
“因为飞星的命还在我手上,没有聚露散,她活不了十天。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风神,飞廉!”
“以怎么确定我就是飞廉?”蓝衣人的神色变冷了。
“因为风。当今世上有驭风之术的人有五个。远在吐蕃雪域的莲花生大师和西域昆仑的大漠飞烟不可能来中土;断石崖的大司空‘风’,从没有离开过断石崖,也没有断石崖之外的人见过他;还剩下两个,就是洞庭君座下的四护卫中的一个,和十七刺客中的西南风。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应该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那为什么你不才是西南风呢?”
“能任意改变驾驭无形之风,我想,他还没有达到这个境地,不然,不会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刺客。”
“看来四季堂装成安居世外,不问世事,其实暗中对各家各派都深有研究呢!”
“非也。我只知道四护卫中有一个绰号叫风神,并不知道名字。因为风神的名字是飞廉,所以我才从飞星这个名字猜出来的。”
“哼哼,不管你是耍小聪明还是耍嘴皮子。反正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先一步已经迎到了他们三人,现在他们就在岭上的茅屋里休息。是飞星叫我来找你的。不过,你最好把飞星的毒解了,否则,我若是此时将你杀了,然后告诉他们我来时你已经被这几个红衣人杀了,我就杀了他们几个替你报仇。相信也没有人不信。”
“我说过了,你杀不了我的。何况,飞星的毒是没有解药的,而且”,柳惊蛰忽然向飞廉一笑,“我猜,你可能还有用到我们的地方。”
“这又是你猜得?”飞廉语气不变,但眉宇间神色已有动容。
“你腰间的镰刀不但干净得很,而且新的很。没猜错的话,这兵器是才打的,那么就是说,原先的兵器或丢了或坏了,或是出于某种原因不用了,所以才新打了这个镰刀。而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那都说明,你遇到了困难。而且你在这岭上等飞星的话,那多半你这困难要找我们来帮忙。”
“那么,这个忙你帮么?”飞廉换了语气。
“唉,看来我要是不答应,你就不会帮我解开绳子,并且会千方百计的阻挠我去向他们几个求援。谁让我今天倒霉呢,捆得难受死了。所以当然只能不得不帮你。”
“你答应了?”
“答应了。”
“不愧是惊蛰使,好爽快。你竟然不问要做什么就答应了。”
“那是我相信你是个君子。我不是君子,但我向来会宽待君子。”
飞廉绕道柳惊蛰身后,仔细看了一会捆鬼绳上繁复的结子,用镰刀尖挑挑拨拨,竟然没有费很多力便解开了。
当下飞廉让柳惊蛰骑上驴子,自己在前面牵了带路。浓云密布,炸雷翻裂,瓢泼大雨在两人身后倾泻而下,而身周的风硬是挤着他们头上没有半星雨点沾身。
不多时,已遥遥望见岭上横斜着一排排宽大的茅屋。
(九)尉迟公子
料峭春寒,窗外暴雨如注。茅屋内竟然温暖干净,虽是茅屋,却也甚为宽敞,点了几只大蜡烛,照的亮晃晃;晚饭吃过豆子烧肉,大家胃里还是暖暖的。几个人围坐在地上,正商议着计策。
原来,和飞星一样,飞廉也奉洞庭君之命“邀”人赴洞庭赏桂。被邀请的,是江南府诸暨县枫桥的尉迟公子。
这位尉迟公子的父亲便是徽州巨富尉迟厚。这位尉迟公子自小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是雨,十六岁那一年,尉迟公子突发奇想,要去吐蕃修习异术,他这一说要走,是任谁劝也不听,于是一走六年,音信全无。大家都当他死在雪域了,尉迟厚也把希望全都放在栽培妾氏所生的小儿子身上。谁知,六年后,他回来了,一身白衣,冯虚御风,飘然若仙。只是,他没有回到绩溪的家,而是向尉迟厚要了钱,到枫桥盖了一座园子,买家人置田产,开客栈办茶馆。
这位尉迟公子的园子叫做雾隐园。
那个园子无论白天黑夜,终年笼罩着一层雾气。
以上,是飞廉简单向大家介绍尉迟公子。
后面,是他向大家讲目前的困难:
“这位尉迟公子与他老爹一年也见不上一两次,但上个月,尉迟公子忽然赶赴绩溪,说是接到家人急报,尉迟厚危在旦夕。从绩溪回到枫桥,尉迟公子便召集所有素来所养剑客飞侠,说是他爹新纳的小妾原是四季堂中人伪装。此小妾于洞房之夜将尉迟厚行刺在床,席卷大量珠宝远逃。幸好尉迟厚心脏长得偏了一点,这才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
“不可能是四季堂的人,堂中不会有这种贪小才的人。”断清明一脸决然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话基本是尉迟公子的原话,”飞廉正色道,“而且,尉迟公子一口咬定,这个行刺他父亲的,就是惊蛰使,柳姑娘。”
“这个我可以证明不是她”,飞星道,“这一个月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她不可能分身有术。”
“我现在也相信不是她,只是尉迟公子说,那个女子脖子上戴着一只银铃铛,铃铛芯非金非玉,动辄响彻云霄……”
“他是不是还说铃铛正面刻着大理岳记银铺的字号,凹缝里还刻着我的名字?”柳惊蛰懒懒的接道。
“对,对,他是这样说的,你怎么知道!”飞廉惊异的望着柳惊蛰。
“因为今天那四个红衣服的傻子也是这么说的。”
“看来,是有人冒充柳惊蛰,挑起那个尉迟公子对四季堂的仇恨。”飞星说。
“那这个人不但要对四季堂很熟悉,而且要对柳惊蛰很熟。我相信就连四季堂内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铃铛。因为这个铃铛平时并不是戴在脖子上的,而是戴在腰间的,何况,铃铛里总是塞着棉花!”巫瑟缓缓道。
断清明听了不冷不热的一笑,“看来你们两个很熟啊,我还以为她那个破铃铛只有春生门的人知道。”
“而且现在令当时戴在驴脖子上,不是我脖子上”,柳惊蛰转向飞廉,“那位尉迟公子还说什么了,难道昭告天下要悬赏捉拿我?”
“正是,无论自己护院还是江湖侠客,凡捉凶归案者,赏银千两。另有珠宝字画任选。所以,我这次邀他赴会是没什么希望了,雾隐园此刻已是沸沸扬扬。”
“那你救这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断清明问。
原来茅屋岭上是个村子,但只有三五户人家,道远路偏少有人往来,赶个集买个东西都要下山去枫桥镇。这间茅屋的主人姓唐,一家只有祖孙两个,爷爷已有六旬多,孙女唐燕燕刚满十五,还没有许配人家,长得也算稍有姿色。近来,忽传雾隐园主尉迟公子广买丫鬟,方圆百里许多姑娘都贪图钱财去了他家。因与爷爷相依为命,所以不曾应召前去。不想两月前与爷爷去赶集,竟被尉迟家的三个护院强抢回去,爷爷与他们论理,不想被人随手一推,跌在地上再没起来。燕燕一路哭喊着被扯进园里,谁知幸好在园门口遇见邀人未遂的飞廉。对于飞廉来说,救一个小姑娘是举手之劳,何况当时他正心绪不佳苦于无初撒气。
抢人的护院虽武功平平,但飞廉一剑穿三人,拔剑之后,剑却变成了木剑!剑锋全部变成了木头。
飞廉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随燕燕回到茅屋岭等待飞星来到,一方面各处打探雾隐园的消息,一方面练习新制的兵器——镰刀,飞镰。
当晚,大家仍让燕燕睡她自己的床,飞星睡在从前燕燕爷爷的床上。
其他人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干草,上面铺了被褥睡了个通铺。
众人计议,休息两日后,一起下山去找尉迟公子。不明白的事,总要去搞明白。
夜里,巫瑟梦见了小满,小满在水里漂,一沉一浮,伸出手来,向他叫,“巫瑟哥,救我,救我啊,哥哥……”
巫瑟拼命追啊,追,终于拉到小满的手,费力的拽啊拽啊,终于把小满拽上岸,拽到怀里,于是紧紧地抱着她,“小满,你吓死我了,不要离开我啊,好心痛!”
“再不离开!”
梦里,那样紧紧地抱着小满,那样害怕失去。
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巫瑟忽然醒过来,睁开眼时,看见月华如水,穿过窗牖,洒在地上。地上,是四人的通铺。
自己,竟然紧紧的搂着身边的柳惊蛰,是因为那个关于小满的梦。巫瑟轻轻抽开手,已是一身冷汗。柳惊蛰一动不动,眼睛闭得很自然。但巫瑟知道,她一定早就醒了。
另一侧,断清明睡的正沉。他的长枪支在墙角,他的呼吸均匀深厚。
翌日,林间鸟鸣啁喳婉转。睡了一夜,深解旅途劳顿。唐燕燕早早起来打水给几位客人洗脸。门一开,就看到门口的五台轿子和二十个轿夫。
轿夫说,“尉迟公子请断先生,柳姑娘,巫门主,飞星、飞廉二位护卫到雾隐园一叙。”
“来得好,既省的我们费力去找他,还有不要钱的轿子坐!”巫瑟大笑着,当先掀帘上轿。 。。
(十)雾隐园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临溪水边,三五成群的村镇女子以祓禊为名,难得出来肆意游玩。一个除灾乞佑的上巳节慢慢变成了少女们渴盼的游乐踏青的日子。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遇到中意的小伙子,相约嫁娶。
前面就是雾隐园了,轿夫说,一颠一晃的,轿夫却比一般的脚力快得多,从茅屋岭上一个时辰工夫就到了枫桥镇郊的雾隐园。
轿子从大门进去,落在门内轿子间。轿夫掀开帘子请断清明出来。早有丫环在一旁候着引路。
丫环是大丫头,已经有十四五岁了,梳着双髻,穿着鹅黄的轻衣,翠绿的纱裳,好似初春的迎春花和嫩柳芽。
“恭候断公子多时,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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