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不得怜惜他,使劲地掰开了他的手,把里面的肉抠了出来。与此同时,繁盛狠狠地推向了我,怒吼,“你在干嘛!”
音音趁着这个罅隙把手往嘴里伸去,我顾不得说话,玩命地扯住了他的手,含进了嘴里,吮着他的手指,谢天谢地,他没有再推我。
我很快就把那些汤汁吮干净,手上沾了毒汁,只好用手背擦他脸上的泪。
这一刻我万分自责。
我差点毒死我的孩子。
还让他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我不知道繁盛是什么态度,几乎忘了他的存在,正想站起身抱起音音,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搅的剧痛。
繁盛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你快抓住他的手,带他去洗干净然后去医院!”
好痛……
繁盛站起了身,把音音塞给了hans说:“带他洗手去医院!”
“繁盛!里面真的是剧毒!”
他怎么还没搞清状况。
“我知道!孩子死了再生一个就好了!”他吼完,弯腰扶住了我。
箱型水母毒是自然界中数一数二的剧毒,中毒后非常痛苦,生还率极低。
因此我完全痛得站不起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就开始模糊。
大概是太痛了,很快四肢就感觉麻痹,心率疯狂地过速。
我这三年被繁盛折磨得快要疯了,家不是家,人不是人。我哥哥没了,父母家人受尽了苦,得知音音的抚养权彻底与我无关之后,我觉得我的人生,我的尊严,我的健康,我的情感,以及全部的希望……通通都被他踩到了脚底下,践踏、碾碎,一息不存。
我要弄死他,要跟他同归于尽。
我甚至理解了那些在家暴环境下成长,从而开始反社会的人。
因为这种仇恨就像毒瘾,不断地啃食着我,燃烧着我,督促着我,迫使我一定要报复。
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
最惨不过死路一条。
可就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变得轻松了。
也许人间本就是地狱。
只是我身在其中,不知道而已。
濒死的这一刻,我真的没有想过任何人。
我觉得自己解脱了。
什么都放下了。
渐渐地,我开始失去知觉。
不再具有思考的能力。
这样的状态我在生完音时就体验过,那次我捡回了一条命,却掉入了新的魔咒。
然而也如同上次一样,我在自己都没有预兆的状况下,张开了眼睛。
那种美妙的失重感没有了。
我感受到了地球的引力。
我花了点时间,终于看清了房间里的东西。
是医院。
我嘴上戴着氧气罩。
仪器的响声滴滴答答地传来。
我看到繁盛的脸。
他在笑。
手上传来剧痛,我突然想起了那只手,血肉模糊,骨节断裂,抽搐着,指甲上抹着红色的蔻丹。
是林小姐的手。
我觉得更疼。
医生来了,我知道我还没死。
心里有些失望。
然后做了检查。
医生走了,繁盛还不走。
他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样子很纯情,“妍妍,你终于醒了。”
我说不出话,就那么看着他。
从未有一刻,会觉得这样看着他,心里这么平静。
平静到已经不认识他。
更加没有认识的**。
“医生说需要再观察两天。”他慢慢地,很怕我听不清似得说:“hans去接音音了,很快就来了。他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担心。”
我放了心,闭上了眼睛。
我能感觉到繁盛并没有走,直到有人敲门,我听到音音咿咿呀呀的声音,充满了童真。
我觉得眼皮很沉重,没有睁眼。
繁盛的声音传来,很轻,“妍妍?”
我依然没睁眼。
“妈妈睡了。”我听到他轻声对音音说。
中毒这种事,解了就没什么大碍。
两天的观察期结束后,我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
繁盛一直都在,我也没有觉得反感。
那种发自内心的,大彻大悟之后的冷漠,是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
我没有跟繁盛说过话,但他跟我说过很多。
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也完全不记得。
观察期结束后,繁盛又带了音音来。
陪同的有一个奶妈,音音被她抱着,他靠在他怀里的样子,就像他之前那样靠着我。
繁盛把他接过来,放到自己腿上,笑着对我说:“你看,他是不是又长胖了?”
我看了音音一眼。他的确胖了,又变了样,瞅着我的表情依旧那么可爱。但他还记得我吓唬过他,表情有些恐惧。
我看完了,也看得很仔细,便说:“把他抱出去吧。”
繁盛一愣,很久才站起身,转身把音音交给了hans。
他重新坐了下来,手臂探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笑着问:“还是很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
“那天我没想到你说得是真的,所以推了你一下,因为觉得你吓到他了。”他不断地舔着嘴唇,是他惯用的,小心翼翼的神情,“对不起。”
我没说话。
不是任性置气,我只是没有说话的**。
他低了低头,又说:“其实那天我那么说,只是想气气你,事实上起初我是答应了。后来那么解决也是因为生你的气……跟他共享账本,仅钱就要损失至少二十亿。其实我什么都没赚到。”
我依然没说话。
繁盛耐不住了,看向了我的眼睛,干笑着问:“你不想跟我说话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
169这没有对错
“我……”他低下头,绞着手指,说:“最近有在反省。以前是我不对,我总欺负你。我真的有在反省。”
“……”
“我能理解你想杀我,毕竟是我不对在先。我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很冲动……”他说到这,有些谄媚地笑了起来,“我会去看心理医生。”
“……”
“妍妍。”他捏紧了我的手,说:“你搬回来吧,我保证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伤害你了。”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抚养权了。”
“我真的会对你很好,我发誓。”他露出了可怜相,“还有岳父岳母,我会尽全力补偿你们。”
“谢谢你的好意。”我朝他笑了笑,“还是离婚吧。”
他咬了咬下唇,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垂下了头,“我都会改的……”
我真的已经想通了,“抚养权归你,你想给我探视权就给,不想也ok。即使法庭判给我,我也可以把他送去给你。”
他低着头,捂住了脸。
“我的确是计划投毒杀你,你想控告我也可以。”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还要什么,我都没问题。只求这次能够好合好散。”
他松了手,抬起头皱着眉看着我,表情和音音难过的时候很像,看起来特别委屈,“我真的可以改的……”
“我想现在出院。”
他蹙起了眉,又来握我的手,说:“你再考虑考虑,我真的会改,你不喜欢我神马我都能改,我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我没吭声,他又急急忙忙地说:“或者等你出院之后,你先带音音回去,然后你慢慢考虑。好不好?音音需要妈妈,我也真的……我……”
他眼圈红了,声音越来越低,“我真的都会改的,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但我都知道错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我终于开始烦了,“你会改?”
“是啊。”他谨慎地笑了,“我真的会改。”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愣住。
“不要再偏执了。”我说:“你已经把我所有的全都剥削干净了。”
我做不到再相信他的求和,对他的忏悔毫无感觉。我现在只想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过没有他的生活。
这天之后,繁盛没有再来。
他脑袋聪明,应该是看得出我的决心。
其实我只要不要音音,他就不能把我怎样。
然而我还是觉得很讽刺。
我最终还是把音音给了他。
如同交易一般,只是为了结束这场噩梦。
又住了一个星期院,医生终于同意我出院。
出院这天,护士把我的东西和手机还给了我。
上面有韩千树和我父母的已接电话。
也有警察局的。
下楼时先回了警察局,是说出庭的事,毕竟我也是在场的当事人。
回完这通电话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繁盛的车停在外面。
他和他的保镖车把大门赌得只剩救护车通道。
我不得不经过的时候,繁盛下了车,笑着说:“妍妍,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
我去拦计程车,他跟在我身后,不疾不徐地说:“你说我偏执,可我不偏执就没有机会。你根本不爱我,你还总骗我。”
计程车来了,我拉开车门,他又冲上来扯住了我的手腕,关上车门,说:“你再跟我谈谈,我们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会改,毕竟我做错了很多事,可我真的会,我保证。”
“你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纠缠到你回来为止。”
“那你说吧。”我也没别的办法,“就在这里说。”
他又笑了起来,“上车说吧,好不好?”
“我可以说‘不’吗?”
“可以。”他态度极好,“我怕你站在这里累。”
“你可以开始说了。”
他真的开始说了,“我一开始的确没有在爱你,只是觉得你很有趣,所以那时候没有跟她断。结婚也不全是为了让你生个孩子,也是因为我觉得那种生活蛮好的,我很开心。”
“可是后来我真的在爱你了,但你完全不爱我。”他低下了头,看上去挺无助,“我总是忍不住妒忌,想跟你分开,又想让你对我好。总之那些我都会改,我知道你喜欢我像一开始那么对你,以后我还会的。只要你不甩了我,你做什么都可以。”
非主即仆。
果然适合他。
口才也很好,能把一脚踏两船的戏唱成了世界第一号伤心人。
他说完之后,停了下来,瞅着我,很久之后,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没有鄙视他的意思,我就听不懂他说的这些。
“你至少说说看。”他这么大个人了,装起娇弱来丝毫不违和,“听不懂我可以慢慢琢磨。”
我看着他,说:“我很怕你。”
他立刻说:“我以后绝不会对你动手了。”
“我本来可以告诉你这世上不是你要别人就会乖乖给你,可你却真的做得到。你要的,别人就得乖乖给你。”我本来不想啰嗦这么多,但奈何他一直纠缠,“其实从繁景和林小姐身上都看得出,不少女人会喜欢你们这种款。爱强者,哪怕强者乖戾、独裁、暴力,心狠手辣,不讲道理,动辄诉诸武力。正因为你这样,你温柔时才特别招人喜欢。但我不喜欢,可能我的生活只需要‘懦夫’,因为女人本就弱势,依附强者的代价就是要牺牲自己来跪着仰视强者。就像我,挣扎了那么久,不过只是一场笑话。你低头叫做陪我玩,叫做你会改,叫做我不识时务,不给你机会。我低头是被你踢得不得不下跪,不得不认栽,这叫认清现实。现在我决定放弃属于我的部分,你如果觉得不甘心,当然还可以接续硬来。但很抱歉,你现在说的这些,我丝毫不感动,我觉得很讽刺。就像你杀了人,又站在他的尸体旁向天父忏悔,说你杀他是因为他开头骂了你,说你杀他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的错,为了让他死后上天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