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状元为驸马,榜跟为郡马,今科盛典比向年大不相同。”菊英闻得此话,大惊。谓秀英曰:“张郎真负心也。为今之计,将如之何?”秀英曰:“贤妹请放心,以天下之大,怕没我姐妹之良配乎。”菊英曰:“欲得良配,必须远出他方。若湖广乃爹爹境内之地,恐泄漏机关,不宜久留于此矣。”秀英曰:“何必定论,随机而往可也。”
行至河边,恰遇一船往下水的,二女搭了此船,顺水而下。时正当暑,至芦溪方置行装。菊英曰:“三江素称盛地,金陵尤为佳境。妹幼居其地,尝闻其美矣,与姐姐同往一游如何?”秀英曰:“可矣,但是姐妹必须更换一名,以兄弟称呼。”
于是,秀英改名秉干,菊英改名秉刚。二女便望金陵而来。凡是名山巨川,庵观书斋,莫不游玩。所到之处,尽皆留题。在路数月,方到金陵。
金陵乃菊英幼居之地。因扮了男装,每过自己门首,及见了自家叔伯,祇做不知。租了公馆歇下。
一日出游,见满城士子纷纷。一茶肆中十分热闹,秀与菊亦入此中吃茶。但见一席人都是青年秀士,内中一人言曰:“新报学院就是今科榜眼,年祇十五岁。人皆称他为神童,已将到任。”又一人言曰:“这新学台的哥子,就是今科状元,亦祇十六岁。闻得选了湖南学院,这样人家真是难得。”
菊英听了这个消息,遂谓秀英曰:“卖报人之言谬矣,既招驸马,安得出仕湖南。早知这个消息,不至有此行矣。如今张郎到了湖南,必来拜我爹爹。姐妹们又私出在外,到使我爹爹又加一恼。”秀英曰:“既己到此,悔之何及。若张郎有缘,自有一定。今榜眼既任这里,等他到来,何不也去进场耍耍。且榜眼又是张郎兄弟,其才必然相仿。我姐妹用心作文,彼必惊奇。那时正好乘云上天,若婚姻之事,付之天命可也。”菊曰:“姐言虽善,然府县未曾过考,如何进场?”秀英笑曰:“妹妹何愚于一时也,今爹爹在湖南,乃边疆大臣。祇须用一名帖往府县一拜,自然可以进场,何虑之有。”菊曰:“姐言甚善,就此行矣。”
当下算还了茶钱。出店来,即写了秉干、秉刚名帖,雇了跟班,遂往府县去拜。那府县见了名帖,知是杨大人的公子,无不加意应承。
未几日,学宪到来,却是姓王名彦。皆因张兰不出,然后拣发此人,补授此职。一到任,先考江宁。秀、德二人亦无禀保,知府亲身护送入场。考罢回来,甚觉得意。
却说王彦考了江宁,晚间将文字批阅。一连看了数百卷子,祇是摇头。勉强取了几卷,甚不如意。及看到秉刚文字,乃拍案曰:“怪哉!怪哉!此间亦有如此之士耶。吾平日,自持所学以为绝妙,今日始知自负矣。”又看到秉干文字,愈加惊奇,乃曰:“此等奇才,不当列于凡士之内。吾当荐入京师,以显国家文明之治。”
次日,江宁府来。王彦曰:“昨考贵府得文字两卷,觉得与诸生不同,贵府试观之。”乃于案上取二卷,交与江宁府。接过一看,祇见满篇圈点,又见是秉干、秉刚名字,大喜曰:“此乃湖南巡抚杨公之子也。”王彦曰:“何奇才多出于此老。”遂使江宁府着人请二子进内衙。
王彦优礼相待。礼毕,分宾主坐。王彦曰:“适见公子妙文,诚不加点。本院奉命访察贤士,如遇奇才,当荐入京都。今公子兄弟,虽相如、子建不及也。今荐公子于天子之前,以光盛国。”秀英谢曰:“学生一介庸儒,素无知识。今蒙大人谬举,诚恐有负所荐矣。”王彦曰:“公子毋自谦,本院岂不知人。”菊英曰:“既蒙垂爱,敢不应命。”王彦大喜,留二子馆于后衙内。
菊英私谓秀英曰:“我等皆是女流,今荐入京师,恐终久不雅。”秀英曰:“得此机会,正好展胸中之学,以登青云之上,何多虑也。”
次日,学台修了表章,仰着江宁府学,送二子进京。不题。
却说杨巡抚在衙内闷坐。忽有京报至,报说新状元张庭瑞点了湖南学院,不日将到任。巡抚闻知,转加烦恼。
不数日,庭瑞果然到任。巡抚乃率满城官员,至河下迎接学院。祇见庭瑞舡上出来,青年俊秀,貌过子都,飘然有喜色。见了巡抚,便深深一揖。巡抚回礼,庭瑞将欲跪下,巡抚慌忙扯住,曰:“先生远来,乃天子命臣,毋自卑也。”庭瑞曰:“晚生一介书生,久慕老大人盛德。今得拜台下,实三生有幸。”二人谦逊之至。当日吉辰,上了任。
次日,即往各衙门拜客。及至巡抚衙内,巡抚设酒相待。第三日,使人到巡抚衙内求婚。巡抚乃将女儿自吴江以来之事,细告使者。使者乃将此言回复庭瑞,庭瑞伤感不已。
明日往拜叔父昆山。遂小衣小帽,带一仆相随,望张村而来。于路自思:“小姐从前既避难于张村。今之踪迹,叔父必知,到彼自有消息。”正想间,已到张村,令仆送上名帖。昆山看了,知是侄儿到来,遂命请进。
庭瑞入内,请出婶娘,一同问慰毕。一堂欢坐,细论两家之事。说到菊英身上,竟全然不知去向,叔婶十分叹息。须臾,请入后堂饮酒。饮毕,天已将暮。庭瑞欲起身,昆山止之曰:“天色已晚,在此歇息。”庭瑞步已倦,遂从之。昆山乃命人送入书房安寝。
是夜,庭瑞卧于床上,左思右想。不得菊英消息,十分凄惨,乃起挑灯独坐。因见案上有书数卷,开而读之,亦不耐烦。忽翻出箧中新诗数本,俱是抄写的,乃页开观看。纔读一首,见其文辞清新,所作不凡,自觉精神畅快。连看几首,愈见敏捷,乃叹曰:“此诗真天才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忠信其在此乎。”又看了数首,曰:“此人之才,胜我十倍矣。”遂将此诗赆看,不觉天明。
忽昆山进来,见庭瑞在灯下看书,乃问曰:“贤侄因甚这早?”庭瑞对曰:“适间纔起。”乃废诗与昆山坐谈。
须臾,仆献茶来。茶罢,忽二少年入拜于昆山之前。昆山谓少年曰:“客乃尔伯兄也。”二少年闻言,忙下拜。庭瑞慌忙回礼,遂转入房中去了。庭问昆曰:“二弟何来?”昆山曰:“近因先生丧,适从吊礼回。”庭又问曰:“多少年纪?”昆曰:“十五岁了,尔婶娘双生子也。一名登,字敬威;一名华,字显威。”庭瑞曰:“侄所观之诗,莫非二弟所作乎?”昆曰:“然。但俗鄙之句,尔暇间可为改正。”庭瑞曰:“叔父有此麟儿,真可羡也。侄观此诗,作用奇绝,乃当世之英才。侄奉天子命,遇贤才当荐入朝庭。今二弟年少学博,岂可怀其宝而迷其邦。侄当力荐于天子之前,以为国宝。”昆曰:“贤侄为提举,但恐辱子才不称荐耳。”庭曰:“叔父不必过虑,侄来日当命府学送二弟进京。可先使二弟即收拾行装。”昆山应诺。于是同入客堂。
早膳毕,庭乃辞过叔婶,起身回衙。昆山已令人整备车驾俟候。庭瑞登车而返,其仆乘马相随。行至前阳山,祇见旗伞轿马伏于道傍,齐声曰:“书办等在此迎接大人。”庭瑞见了自己衙役,遂令张村车马回家,乃乘轿进城。
回到衙中,修了荐贤表章。即传长沙府学至,吩咐曰:“今张村有二才子,命尔送入京师。有表文一纸,到京时可向礼部投下。”府学领命。至次日携了表文,遂往张村,约会登、华兄弟进京。正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未知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秀英到湖南,是出乎意外。今到江宁,又是出乎意外。及其考试,亦皆出乎意外。秀英之事,不徒他人难料,即自己乔无定准。若菊英之志,惟存一庭瑞耳。
庭瑞联捷,巡抚喜、夫人喜。眼见庭、菊婚姻即成,忽又不见女儿,此际不徒巡抚恼怒,即读者亦将叹气。
王彦奇二才,庭瑞亦奇二才。王彦荐两贤,庭瑞亦荐两贤,二处遥适相对,照应成趣。庭瑞所荐是真才子,王彦所荐是假书生。非为菊英,则张村二子无以荐。非因秀英,则江宁二子无所出。此一部书,全赖秀、菊成章。
刘元辉不见女儿,杨巡抚又不见女儿。其实皆秀英一人,做出几多事故,令作者重费几多工夫。
仲弓问政,孔子曰:“舍小过,举贤才。”三代以来,莫不藉此而为政矣。今庭、彦能遵此法,不愧圣门之儒耳。
第十四回 文华殿六才并试 丝纶阁四女均潜
话说王彦所荐二才子,着江宁府学送入京师,至礼部投文。礼部尚书陈德谋接了文书并奏章,即批听候奏议。回文江宁府学,即与二子转到公馆去讫。
庭瑞所荐张村二子,命长沙府学送进京城,亦至礼部投文,礼部一概收了文书,也令他听候回文。
明日,帝陛殿。礼部出班奏曰:“今有江南学臣荐二少年才子进京,乃湖南抚臣之子,一名秉干,一名秉刚,有表章奏闻。湖南学臣亦有表文,荐二子来京,姓张氏,一名敬威,一名显威。俱在朝门候旨。”帝看了表章,喜曰:“两学臣如此为朕访才,真贤臣也。”遂批:“五日内候朕亲临文华殿面试,可暂着四子寓于丝纶阁中。”礼部领旨出朝,遂请四子寓于丝遂纶阁。即发回文,令江宁、长沙两训导回省。当日旨意一下,四子皆打点考试。
却说敬威兄弟见了菊英,似乎面善,又不好认得。菊英认得敬威兄弟,乃将自己男装及秀英之事告之,又嘱其切勿泄漏。敬威点头会意,乃密将庭瑞之意告菊英,菊英吁嗟不已。
却说帝女璧玉与秦王女金鸾,在宫中总是题诗作赋。今闻江南、湖南两处学臣荐了四个才子来京,帝批五日内亲试。璧玉与金鸾私语曰:“去岁父王欲招榜眼为驸马不遂。今荐来四子,其中必有吾姐妹缘人矣。”金鸾曰:“何不假扮书生与四子共试,胜彼则可以扬名,不胜亦无人知觉。”璧曰:“此言甚善。”商量既定往告母后。后从之,乃暗使人知会学臣李勃。即使二女假扮书生,先到李勃处投下。璧玉遂取名朱璧,金鸾亦取名朱鸾。
李勃领皇后密旨,亦修了荐贤表章,荐二子入礼部。礼部亦请二子寓于丝纶阁,遂将李勃表章申奏。帝在宫时,皇后已将此事奏明。今礼部来奏,已先会意,亦批考期并试。
及至考期,先赐六子七品冠带。然后帝御文华殿,满朝文武朝参毕,分班俟候。帝乃传旨,选六子上殿。俯伏金阶,帝命平身。赐坐于殿上,各赐文房四宝。即钦点三个题目,使六子作文。帝命大学士孙建庭监场,其文武大臣供在殿前俟候。
未及一个时辰,六子作文俱毕。太监入宫,请帝升坐。六子俯伏,各呈上文字三篇于御案前。太监接上,命六子平身,六于遂皆退入文班中。帝将文字细看。
看毕,以文示诸文臣曰:“朕阅此卷,颇觉快绝。卿等可细评之,以辨高下。”文臣领旨,簇拥殿前,各看一卷,莫不惊异。又各将看了的易换来看,愈加称奇。乃奏曰:“六卷皆天才,更无可亚者,臣等何敢安评。”帝大喜曰:“诚如是,学臣所荐皆有眼力矣。”乃复选六子上殿,曰:“朕观卿等皆当世奇才。今命卿等各赋诗一首,务在举笔成文,看卿口气以辨高下。”六子遂俯伏该题。
帝乃用大龙笺一张挂于殿上,御笔书题曰:月中丹桂,不限韵。又赐笔一枝,墨一池,列于殿上。五子推逊,菊英、秀英假谦一番,遂执笔题于龙笺之上,一挥而就。诗曰:
跳出龙门入凤池,今朝阙下论高低。
月中应有长春桂,臣折高头第一枝。题罢,后书:臣杨秉干应制。遂交笔与敬威。敬威题曰:
泮水由来透凤池,凤池应有上天梯。
月中丹桂连根拔,不许他人折半枝。后书:臣张敬威应制。菊英题曰:
书生举步上瑶台,自负文章八斗才。
昨夜天庭门未闭,被臣和月掇将来。后书:臣杨秉刚应制。显威题曰:
寒窗十载对灯前,此日鳌头臣占先。
欲向蟾宫拔桂树,也须待月到天边。后书:张显威应制。璧玉题曰:
外来桂客且从容,月里岂无折桂翁。
任尔能施公远法,明皇未必到蟾宫。后书:臣朱壁应制。金鸾诗曰:
诸君何必苦争荣,百鸟先飞逊大鹏。
纵有英雄空用力,安然丹桂在蟾官。后书:臣朱鸾应命。
六子题罢,两班文武无不喝采。帝大悦,遂皆钦点为翰林。六子谢恩而出。帘退朝,各官皆微。
明日,帝又临朝。礼部尚书出班奏曰:“学臣李勃所荐二才子,于陛下考试后便不见了。臣使人寻访,竟无踪迹。祇得奏闻,伏乞圣裁。”帝曰:“所荐才子,尚未授之以任。欲去便去,朕何阻焉。”礼部乃退。
原来璧玉与金鸾,于御前考后,即入宫中去了,帝所以随口答应。当时帝又宣秉干、秉刚上殿。秀英与菊英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