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缩回,很自然地反过手,顺势将剑反握在身后。
与我相反,亚兰德却在此时挥出剑,银光一闪后,剑尖斜指向我。
再怎么无知,我也看出这是十足十的战斗姿态,而且,对手是我。
若是在击剑场外面,我恐怕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是对打了,但是,现在的我只要别看他的眼睛,那点魅惑力我还撑得住。
最重要的,在战斗之际,我大概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去脸红心跳,两人都封去所有功力的话,他跟我的状态也是差不多,脑中思绪迅转,最后得出了结论,可以一拼!!
唯一的麻烦是,对于亚兰德,我心中的畏惧感很难抹不掉,只是,不打的话说不定会惹老师更生气,衡量起来,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可怕些。
不再多想,我手腕一动,横剑而立,然后用力一挥,剑刃划破空气的鸣响声还未断绝,我就疾射出去。
失去了功力,身体所能发挥出的最高速度跟一名人类短跑高手差不了多少,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足够。
铿的一声,在我挥下剑时,亚兰德看似毫无防备,手中的剑却以相当巧妙的角度挡住攻击,并用力挥开。
然而,在他挡住剑击的一瞬间,我立即顿住双脚,改前向后,藉着他那一挥反弹出来的力道,向后迅离,刚好躲开随后闪过我面前的剑光。
只不过,那股力道未免过大,虽功力被压制住,但亚兰德的力气还是比我大上许多,为消解那股力道,我不住向后退离,直到一根大柱前,才反脚后踢,藉那一踢的力量,再度飞速向前。
双脚几乎没有着地,我整个人的力量都放在剑上,用力一挥,双剑再度交击。
这次他虽挡住了我这一击,但却也无法轻易挥开了,趁他动作一滞时,我手中剑又是数次挥落。
耳中连续数声的清响,每一次的剑击,都被另一支剑挡下,没一次成功。
剑与剑的相互撞击,激出了无数银光,如同夜空烟火,转眼瞬灭。
虽不断用力劈下剑,我却完全找不出对手有任何防守上的弱点,只能乱砍一气,希望能藉此从这些防御中找出空隙,但,结果令人失望。
每一剑的劈落,必会有剑刃相交,每一声清亮撞击音,都像是直接撞在我心上一般,即使是面对功力强大的辛洛亚,也不曾有过这种无处着力的绝望感。
明明同样压制了功力,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
亚兰德甚至都没有出招,我就败得如此彻底。
别开玩笑了!
瞬间心中燃出的怒火和战斗中的激烈,让我完全忘记眼前是让人畏惧的亚兰德,一剑砍在对方的剑上,然后藉着那交击的一瞬间,狠狠踢出左脚。
表情闪过一瞬的讶然,亚兰德一直垂在身侧没动用到的左手抬出,恰好接住我踢来的脚踝。
同一时间,我脑袋也回复清醒,然后就明白到事情糟糕了!
因左脚被捉住,我根本站不稳,手中剑立刻朝下,剑尖抵住地面才勉强站立好。
对这副狼狈样,我倒没心情理会,心中相当不安,在比剑中出脚踢,似乎不太对。
如果是一般战斗为取胜当然没关系,但在老师指导学生的情况下,用脚踢岂只不太对而已,是大错特错!
该怎么办才好,先道歉吗?
我正不安思索,却不料亚兰德捉我脚的手往上一提,我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向后倒,幸好一只手及时扶住我的腰。
不──不是幸好,是不幸。
这是当我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是被亚兰德横抱在怀里时,心中闪过的纠正想法。
目光拚命往旁边躲去,我不敢望向就在上方不远处亚兰德的脸,因激烈运动过而发热的身体在醒悟到现在的状况时,体温立即上飙百分之五十,有瞬间爆掉的可能性。
此时心里居然闪过一丝疑惑。
本来不是在比剑吗?为什么现在又会突然变成这种无比暧昧的可怕状态。
而且,压制住功力的亚兰德应该没有多少魅惑力了,为什么只是肢体上的接触而已,我却会有种下一秒就会害羞到烧起来的错觉。
糟糕,糟糕,太糟糕!!!
在那一瞬间,我本该担心自己不按规矩出脚受罚的心情立刻转变成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古怪心态。
虽看不出亚兰德的心情是如何,但上方那突然流泄出的低低笑声告诉我,至少不必担心他会生气了。
很用力克制,才没抬起头去看他到底在笑什么,为了内心安宁着想,我目光左撇右撇,就是死都不能撇到他脸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亚兰德才止住笑。
“准备好了吗?”他问。
我一怔,看向一旁,才知道他并不是问我,而是问不知何时在击剑场边恭敬站着的莉莉。
“是的!”她回答,脸上的表情并未因看到场内古怪的情形而有所变化。
我眉头禁不住微微凝起,亚兰德要莉莉准备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绝对不简单。
136
莉莉准备的……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手肘撑在温暖但潮湿的石材上,一大片白色水雾无所不在地弥漫于我视线所及之处,鼻间除了淡淡的水气,亦有一股混杂着矿石及火药的古怪气味。
谁能料得到呢?我现在居然在泡澡。
由城堡地底汲取出的地热泉,缓缓地平复过度酸痛的肌肉,比起火焱泉来说,这地热泉其实也没什么,但在魔界,却又成为相当稀罕之物。
说不定这就是亚兰德在这个地方建立城堡的原因,跟其它势力不同,亚兰德的城堡可说是孤独的堡寨,周围没有商家没有人烟,跟一般领主建立的大城市不同,远离属地的生活。
不过,真没想到亚兰德要莉莉准备的东西会是这个,大小约一个房间大小的浴池,深不见底,要不是我手撑着池子边缘,我早就沉下去了。
踏不到底的脚无聊地踢几下,深沉的池子却连个波浪都没激起。
一旁的金色狮子头不停的注水进池,保持池水的热度,正当我开始数秒预计何时可起身出去时,身后微微激出的水声打断脑中思考,残酷地提醒我浴池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
在心中叹了不知是第几次的气,本很努力想忽略忘记这件事的,但,果然还是办不到。
脸上的燥热感因为弥漫四周温热的水气而有着加成效果,之所以一直手攀在池边不肯进入池中央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个池除了我以外,还有着别人,而且还是一个存在感超强、让人完全无法忽视的人。
都怪我,在击剑场被亚兰德抱起来的时候,因为一时的放松,全身的肌肉立刻通通罢工抗议,虽知道有时候人类身体达到一个疲累程度,如果一直活动并不会感到疲乏,反而是放松休息的话累积的辛劳会一齐涌上来,但没想到这种情况会出现在我身上。
因为当时在场内一时无力挣脱他的怀抱,出击剑场后功力回复身体虽可动弹,却又不敢挣脱了,最后就只得乖乖被带到这里来。
这个浴池原本也是莉莉特意准备好给亚兰德用,而被他顺手被带进来的我,自然也就一起沾了光。
虽然心里其实是一点都不想沾这种莫名其妙的光。
曾经有人说过,无论是怎么样不相同的人,只要衣服一脱就什么都一样,所以有人在谈判的时候特别喜欢挑在泡澡时,双方的心理会因此亲密起来。
这样的论点,是哪个白痴说出口的。
至少我可以肯定,亚兰德就算脱光光,也是跟我大不同。
害得我要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我不转头的话,其实就像是我一个人在独泡。
虽然身后的水声响,偶尔会打断我的逃避,
但是、总之,死都不能回头!
我死死盯着雪花色的石头看,每次好不容易忽视成功能放松一下,马上又会因身后有所动静又紧张了起来。
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老师也不过只是跟我处在同一池子里,我就浑身不自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积威之下无勇夫吧!
不再多想,我撑在池边的手缓缓放松,整个人深深沉入水中,反正一时半刻也出不去,不如趁机练练遁术。
我厌水,尤其是冰冷的水,所以固体物的遁术我已经熟稔,偏偏就是液体难倒了我。
我的原身是魂体,本来就是无形的存在,遁术最困难的遁空术我也能领会了一点,但遁水之术我却一直没天份。
是因为,我的厌恶之心。
在水底,我静静感受着池子中最深沉的水流,就像能沁入肢体里的舒适,这样温暖的水,我并不讨厌。
与火焰的激烈不同,水是温柔的,就算是在天地之威的海啸中,它的暴动也不过是隐在其中的‘力’之暴动,并不是海水本身的问题。
因为它的柔韧,所以会受到外力的干扰而变化万千,这就是水的姿态。
有点明白了,在我领会的同时,身体再也感受不到温热,已化为池水的一部分。
水遁术,在温水中我算是成功了。
心里正感到欣喜时,水遁却莫名其妙地突然破灭,然后,我被捞了起来。
手及时用力捉住亚兰德的手臂,才没有一头栽倒,很惊讶,我都化成水了,他怎么还捞得到我。
抬头,只见他已经穿好一身整齐服装,似乎是在池边随手一挥就捞到我的样子。
“这可捉到了!水公主。”他俊艳脸上的表情是似笑非笑,然后向身旁的莉莉伸出手,接过一条大毛巾,包覆住我。
我一时间也是怔了,然后才醒悟自己现在是标准的身无一物──裸体,而且还是挂在亚兰德身上的裸体。
大概是这样的冲击太大,我居然一点该有的害羞反应都没有,直到亚兰德放我下地,我才感到有几分丢脸,退到一旁穿衣服去。
穿好衣服后,本准备像以往会面完毕后般等老师开口要我离开,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示意我继续跟着。
虽觉奇怪但我并没把心中的疑惑表现出来,跟着他走出地下澡堂,是亚兰德的房间,他并未多作停留,直接走出,在城堡的走廊旁窗外射进来的一方方日光中,向前走着。
到底要去哪里?
跟在他身边,我有些不自在,虽想开口问却又不敢,只能安静地跟随。
直到走出城堡门口,我才确定亚兰德正打算外出。
护城河外沿,马车前的地狱黑马仍像以往一般恐怖诡异,身上的黑色火焰在风中飞扬不定,地狱三头犬则是懒洋洋地伏在一旁,看到主人到来才起身迎接。
看着眼前情景,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弄不清现在的我是送行的身份,还是即将远行的旅人身份。
没一会儿,亚兰德已经走到马车旁,我正考虑要不要开口说一声一路顺风时,向我伸出来的手,告诉我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虽不明白到底要去哪里,但我也只能乖乖服从,让他扶我进马车。
坐入久违的红丝绒车厢中,随后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千变万化起来,马车启程了。
目光忍不住向一旁的地狱三头犬望去,这次除了它以外,老师就只带上我,这是不是代表着,在老师心中,我跟三头犬的地位是差不多的。
这实在是,让人不知该感到荣幸还是受到侮辱的想法。
137
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坐在白城的某间书房里,我持着沾墨的羽毛笔,有一划没一划地在羊皮纸上刻下痕迹。
老师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平息领地上的叛乱,这我是能理解而且大表同意,只不过,全部丢给我,就有点奇怪了。
自从几天前,我们搭乘地狱黑马的马车到这个正好面临最大股叛军集结之地的白城后,我心中的不解就越扩越大。
他居然就当着莉蒂亚总管和一些地位颇高的属下们面前,直接把守城加打退敌军的任务全部丢到我身上。
虽无法理解,但老师出的难题,身为弟子的我也只好努力去完成,毕竟在亚兰德实质命令我担起守城事务后,任何人都不会……也不敢插手这个重责大任了,最多也只能在旁协助。
害得我这几天被翻地图、察兵书、请教有经验的将领等一些杂事给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一系列守城击敌的完美计划书终于出炉了。
结果呢?
结果就被老师丢给地狱三头犬一把火喷得一干二净,计划书的悲惨下场深刻且残酷地告诉我,他对这本计划书相当不满意。
不是说全权交给我了吗?
明明就没有。
我一边在心中暗暗抱怨,一边在羊皮纸上乱划一气,倒也不是真的在赌气,只是隐隐觉得设计完善的守城计划并不是亚兰德的希望。
老师希望我做什么?
要努力想出来才行,他虽不是什么好老师,但至今以来在我身上做过的事,不可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