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成了传说中的“挂腊肠”:挂了ID继续上学,可是她们都借了爱情的名义,那是神圣的。
而我找不到一点依附,在第十天,我开始考虑杨天恩,按照丽嘉的话说,这样的名义总比黑在这做按摩女强,总比回国让父母发心脏病强。
我的父母在刚过去的这个暑假丢了工作。
他们因为要给我筹新学期的学费,而和几个老师偷摸着办了一所补习学校,为了广纳财源,他们招了很多学生,但宿舍太小,他们就干脆来个男女大杂居,心想初中生都还是小孩子,如此是不要紧的。结果暑期结束时就有一个女生怀孕了,女生的父母闹到学校,结果我父母等人的工作都丢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给杨天恩挂了电话,我说:“我过几天要回国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他说:“好啊,下午来接你。”
这一天似乎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做我女朋友。”这是他见到我的开场白。
“屁!”我不理会,心里在窃喜。
我爬上他的摩托车后座,结果差点没被那速度吓死,我本能地搂紧他的腰,那实在容不得我去想要不要那么做,或者这是不是他故意的。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飞翔,那时候我感觉很接近天堂,下车的时候我的双脚颤抖不己。
我们来到游乐场,他说带我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我傻傻地跟着去的,结果进入才知是“鬼屋”,我一边尖叫一边搂住他,闭上眼睛任他带领我在里面行走。邪恶的他居然不往出口走,在里面兜圈。
出来的时候,他对我说:“我的耳朵快聋了。”
我捶了他一拳,叫:“我要回家!”
“回家可以,先去坐那个!”他指着云霄飞车。
“不去!”
“去嘛,一点都不可怕的,真的!我发誓,刚才那么可怕的地方,你也不是出来吗?你如果不去,我就把你扔在这里算了。”他又说,伸手拉我。
结果我又被游说着上了云霄飞车,整整八个大圈,简直把我的胆转到了喉咙口,眼泪顿然失禁,冲垮了眼线。
“你这个骗子!”我大哭不已,旁人向我行注目礼,其中有十来岁的小孩,那孩子刚就坐在我前面。
“哈哈!小胆鬼!哈哈!”他落井下石,“小胆鬼”是他错用的“胆小鬼”,他对于汉字的排列或者是人生的排列都还有点混乱,我一直觉得是这样。 。 想看书来
第五章 王子与小丑(5)
“大骗子!”
“小胆鬼,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他搂住我,这句话让我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离出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一排摆满玩具熊的玻璃柜,我看中了一只穿粉红衣裳的小熊,我指着它很坚定地对杨天恩说:“我要那只!”
我要为了今天流了眼泪和冷汗换回一点奖赏。
他去柜台换了一些硬币,投了进去,然后按着控制钮去钓那只玩具熊,但是才两下我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钓杆力度不够,根本就无法承载一只熊的重量,他每每钩住了,却总是很快掉下来。
十几次的尝试已经花掉了他手里所有的硬币了,他又去换了一把硬币。
“算了吧,太费钱了。”我对他说,林通曾说我这个女人对钱总是比对男人心软一些。
“不行,我一定要得到!”他的表情很坚定。
终于第二轮的硬币又败光了,仍无所获,他拿出一张面值五十欧的钞票又去换,我急忙拉住他:“别换了,你看那小熊才卖6块钱,我们买一个就好了。”
“不,我一定要钓到!”
我无奈地看着一颗颗硬币落入了那个“钱眼”,它们皆是殉了他的偏执,我突然窥探到了杨天恩内心的一隅,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的。
我们花了近一百欧钓了一个零售价六欧的玩具熊,他竟然很高兴,接着随手把小熊塞给我,典型的过程大于结果,那大概是杨天恩的喜好吧。
我们来到出口处,杨天恩又给我买了个棉花糖,粉红色的。
“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嫁给卖棉花糖的大叔。”我说,并接过棉花糖,他再要了一个,白色的。
“我可以和你换吗?我要白色!”我说,我在追忆幼年时那个可笑的梦,在我记忆里的棉花糖永远都是纯白色的,小时候吃过的,和陈居庸分享过的。
“不换!”他竟不同意,破坏了我吃棉花糖的气氛。
我闷闷地吃着粉红色的那朵糖,很甜,心里却少了以前的那种虔诚,我们走出门口,糖已经吃完了,仅剩下一根竹签。
我的手上沾满了粉红色的糖渍,黏且稠,让我感觉难受,我举起手,问他:“有纸巾吗?”
“没有!”
“哦。”
突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张嘴凑了过去,我的食指被他含在了嘴里,他开始吮吸起来,我惊呆了,接着我所有的指头都得到“清洁”。
“那只!”他唤我递上第二只手。
我本能地缩了回来:“不要了,我,我,自己来。”接着我像个白痴一样,开始用嘴吮吸自己的右手。
待我清醒过来时,我暗暗发誓,此生不再吃棉花糖了,但是心中微甜。
他说带我去吃晚饭,这几乎是我今天最期待的部分,烛光晚餐?法国菜或者是意大利菜?
结果他带我窜进了一家薯条店,一手冰淇淋,一手汉堡包就地站着啃完再出来。
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想象是抽象的,我今天窥见了他的顽童性格,顿感失望,且不提什么温柔体贴,单是他的约会方式就让我受不了,一个淑女因为坐云霄飞车而飞掉了一只鞋,就冲这个我就不能平衡。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白马王子,而是木马病毒吧。我知道我终须离开了,我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破散了。
“你回去吧。”他送我到家,我谢过他,准备打发他离开。
“再坐一会儿吧,我有点口渴。”
我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只可乐瓶,里面只有少量的液体,我把瓶子晃了晃。
“可乐没气了,凑合着喝吧。”我勉强倒了一杯,递给他。
“没气的,我不喝。”他撅着嘴说。
“你不喝就别喝,你走你走!”我的忍耐力已经到了临界点,我费力读了两年的学业就要因为那小八千而荒废了,我如何去面对为我举债的父母呢?我就这么狼狈地回去吗?而我身边尽是些荒唐的爱情,无法给我一丝慰籍。而眼前这个男人还在抱怨我的可乐没气泡。
或者我真要黑在这里做按摩女吗?那句丽嘉非恶意的预言。
“别哭了,乖!”他将我搂在怀里,这时的我甚至有点喜欢他如此对待我,我觉得安全了。
他的双唇触碰我的额头,然后一直向下,覆着我的眼泪,一直向下,它是柔软温热的,它擦去了我脸上的水痕,然后在我的唇上停了下来。
我们接吻了!
但我没有拒绝,我闭上双眼,相信那只是我的幻念,我需要这样充满怜悯的亲吻,它不是亵渎,不是侵犯。我的内心激烈地交战着,而身体是僵硬的。
大概我看起来像座雕塑。
再后来,杨天恩除去了我的衣裳,我没有挣扎,他那么莽撞,我听到纽扣掉落的声音。
“我……想关灯。”我艰难地出声,意识迷离,又好像一万分的清晰。
灯终于熄灭了,纽扣全体解开了,鞋子踢飞了,男人颤抖了……
我打开灯,杨天恩已下床,他蹲在地上,对着地上的保险套说:“孩子啊,不是爸爸不要你,是妈妈不要你。”
可我觉得他的话一点都不好笑,我想这一切是他预谋已久的,我觉得失落、不服气,我甚至有点能理解亦宣当时的心情。
男人的善意里总是埋伏着恶意,或者那恶意根本就是本意,我觉得颓丧至极。
我终于明白到,所谓美味不是看它端上桌是什么模样,而是看它在端下桌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而所谓的好男人不是看他上床时的模样,而是要看他下床时的模样。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对他说:“你走吧。”
“你不能过河拆桥吧。”他穿着红色裤头,站在我面前。
“你不知道我是拆桥过河吗?你滚!”我觉得自己是卑贱的女人。
他甩门而去,这是他第一次冲我发脾气。
第六章 错乱空城(1)
第十一天我开始整理回国的东西,杨天恩没来,我打包了一个行李。
第十二天我打包了第二个行李,因为他仍然没来。
第十三天早上我定了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机票,买票的钱是用了退回的一部分学费,然后将所有的行李都打包了,剩下那件没了纽扣的白衣服,把它洗干净挂在窗外的绳子上,那是我向这个国家投降的心意。
我把脑袋伸到窗外,对着寂静的马路喊了一声:“我操你!荷兰王国!”
我品学兼优,我怀抱着理想,我背负着期望,就因为没钱交保证金,我就要被驱逐出境?
好吧!我会落寞地离开,永世不再回来,我暗暗发誓。
杨天恩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收线的时候他没与我说再见,像是突然静默的电波,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丽嘉说我是用失恋医治了失恋,多么安详的比喻啊,我甚至觉得这是对的,陈居庸的,杨天恩的,都已成过往,而我的情欲悲喜一层一层亦会随着时间的文理剥落,消失殆尽,这是好事。
我登上去机场的火车,有个白皮肤的小伙帮我提了行李上去,我道过谢,心里便假装他是唯一那个来送别的友人,其实他只是一个路人,亦非同行的。
他是来送他的妈妈。
昨夜我打电话一一与红色娘子军的姐妹告别,当然也包括林通,他们嘱我路上小心,再无其他,我们的分离显得那么庄重,又那么疏淡。
而杨天恩并没有来找我。
我到了机场,跟着指示牌走,托运行李之后,便在离海关入口不远的椅子上小坐,手机的SIM卡已经被我抽出来,它那么小,小的会从我的手指缝里掉出去,文明时代的电话承载了一些便利廉价的对谈,包括爱情,包括友谊。
我在难过,因为没有一个送别的人,这样的送别不需要爬山涉水,只需要站在火车的月台,或者机场的一角。
此刻我脑中会闪过一些念头,不如丢下行李和机票,去鹿特丹,找家按摩院干按摩去,那里有丰厚的回报,更不用看到我的父母难过甚至流泪的样子。
而这些念头依然是难过的。
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入关,把SIM卡丢到旁边的垃圾筒,我不再需要那东西了,然后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护照和机票。
“我亲爱的国文老师!”杨天恩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突然想哭,若延时一分,我大概会决定抛下一切直奔鹿特丹的色情按摩院了,走到海关入口处,我猛然发现我无法回去,我举债的父母会因为我的归来而崩溃吧。
“你怎么来了?”我依然演技派的表情,明明期待有人出现,期待得要命,脸上却是淡然的。
“你不许走!”
“我房租已经清了。”我说。
“总之你不许走!”
“总之我房租已经清了。”我又说。
“你,非我莫属!”
“哈,你现在四字成语很溜呀!我亲爱的国文学生。”
“回家吧,然后我们去结婚。”他说,“嘉嘉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她说你的ID没了,要回国,不过找个人结婚就可以了,所以让我来帮你,你看,现在这里除了我好像没其他人了。”
多难堪的求婚词啊!结婚是帮忙?是施舍?是友谊?还是爱情?
我看着路人,各种肤色的路人,我意识到在这里,在荷兰,或者很多像我这样的肤色的女人所获得婚姻就是帮忙、施舍、友谊,更或者是交易,这是伟大的法律给我们的难堪。
“不用了,我不想结婚。”我说。
“那不结婚,同居好了,也可以保住ID的,像大为他们那样。”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六章 错乱空城(2)
“神经病。”
“那我求你了,我不想让你走,因为我喜欢你!”他又说,终于说了句人话,这似乎是我期待的,虽然含金量不高。
我就那么僵在原地,我不知道如何接话,我怕故作高傲会逼走他,又怕嫌卑微而被他耻笑。
“走吧。”他来拉我的手,牵我离去,我是顺从的,心里亦很忐忑。
生活让我渐渐成了一个无耻的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丽嘉她们早已知杨天恩会来拦截我,所以都没送别,我更怀疑杨天恩的出现是她们一手导演的,他那么明显地蛰伏在海关入口处附近,戴了一顶可笑的黑帽子。
杨天恩愿意用婚姻来搭救我,不知他会不会觉得我在利用婚姻来交换某些东西,但他没有说,于是我就让他觉得结婚是我的真意。
可是装着很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