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了些,姐姐们别嫌弃。”
太后蔼声道:“哪里市井!你们看,还是雪芙文气吧,《卖水》里头有一段顶好的西皮流水‘表花’,哀家是最喜欢的。”
钟昭仪莞尔一笑。
轮到蕊乔,蕊乔径直道:“姐姐们勿要笑话我,我就喜欢看些喜庆的,就《游龙戏凤》吧。”
贤妃戏谑道:“是呢,咱们蕊哥儿打小起和陛下就是这个款儿的,欢喜冤家,是不是呀太后?”
太后眯眼笑道:“似乎是呢,哀家也有所耳闻,听从前服侍陛下的嬷嬷们说你连陛下也敢打?”
“哪里有的!”蕊乔忙解释道,“陛下冤枉我,姐姐们也跟着闹。太后不要听他们胡说。”
众人见蕊乔害臊,越是爱拿她开玩笑,欢喜声一浪盖过一浪,好不热闹。赵美人在一旁插不上话,便气呼呼的独个翻册子,结果翻到其中一页,突然灵光一现,把册子放在腿上,阴恻恻道:“各位姐姐们都点完了,可算是轮到臣妾了,臣妾要点《深闺惊梦》,以前在高绥的时候就听闻此剧是依样画葫芦,影射的朝中哪个朱门大户的士族呢!”
一句话说的众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蕊乔倒是无妨,自打她进宫,什么冷言冷语都听惯了,只是这赵美人什么不好提,偏偏提这一出,连芬箬的背上都冒起一层冷汗!她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借着此剧可以戳蕊乔的心窝子,哪里知道这当中的典故!
《深闺惊梦》确实是依样画葫芦,不过画的并不是傅家,而是太后的本家,前朝皇族上官氏的没落,赵美人见钟昭仪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一时愣住,有些慌神,连忙回头瞧芸舒,芸舒朝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赵美人忙跪下,颤声道:“太后恕罪,臣妾……臣妾粗鄙,妄言了。”
太后拨弄着手上的金护甲,貌似不生气,但是阴阳怪气道:“无妨,咱们沉月是个直性子,哀家岂有怪罪的道理?更何况,哀家也没看过这一出,不知道这戏码影射的究竟是谁,今日就当是给哀家掌掌眼,不过沉月你呢,少年人年轻气盛是正常的,只是哀家依稀还记得前些日子令你在殿中抄经,已有一段时日,而今看来似乎成效并不显著?”
赵美人急速的吞咽口水道:“臣妾果真是日日一早起身就为如贵人姐姐腹中的胎儿祈福了,正打算过几日趁着四月初八的好日子,请太后和姐姐过目呢。沉月句句属实,母后……”赵美人可怜兮兮的望着太后,眼中含泪,半垂着肩,模样十分可怜。
太后眺望远方,似陷入回忆一般道:“哦?四月初八?”
赵美人绞着帕子,面上惺惺作态,眼底却闪过一丝狠戾,道:“是呢,母后,四月初八是佛诞日,沉月真真是这样想的。”
太后望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有心了,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今儿个来都是来看戏的,去坐好吧。你的丫头呢,快来把你们主子扶好了。”
芸舒忙道了声‘是’,上前一把拉起赵美人,扶她入座。
跟着一些猴崽子们便开始上戏,轮轴转似的,一出接着一出。
宫里的女人们没事忙,净瞎琢磨,偶尔能看出戏便能坚持老半天都不走动,一直那么坐着,唯有换戏码的中间歇个一柱香。
蕊乔本来就不是太有兴致,纯粹是为了应个卯,好让太后晓得她的肚子是真的,而今太后点的那出《锁麟囊》委实喧嚣不过,蕊乔一时觉得脑门涨涨的,用手数次按压额头,都没耐住,头切切的疼起来。
钟昭仪见了,寒暄道:“妹妹一切可还好吗?从方才起见你似乎就有些不得劲。”
蕊乔拢了拢衣领道:“许是一直不怎么出来走动,一下子坐这么久怪不习惯的。”
钟昭仪道:“那本宫便扶你起来走走?”
蕊乔见太后听的兴致勃勃,正摇头晃脑的呢,一时有些犹豫,钟昭仪温声道:“不妨事的。”
蕊乔便谢过,同钟昭仪一起向太后身旁的芬箬说了一声,起身向后边的花圃走去,想要透透气,哪里知道还没走远,戏台上两个武生正纠缠的难分难解,关键时刻,鼓点拍得切,胡琴拉得烈,蕊乔便觉吵得不行,连脑仁都快要裂开了,一下子就眼前一黑,人往后倒。好在钟昭仪眼明手快,赶忙从背后托住了她,跟着大声喊起来:“来人呐,来人呐,这是怎么啦?”
“快扶着些,扶着些。”
钟昭仪被吓坏了,一时没有章法,话也说不利索。
两人身边的宫女将她们围做一团,两三个都从后头顶住蕊乔不让她倒下来。
太后身旁的芬箬回头一看也是心惊肉跳的,忙扶着太后匆匆赶过来,芬箬边走便对太后道:“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
太后的脸色终于稍霁。
考虑到蕊乔目前的状况,几个人也不敢移动她,只有把她安置在畅音阁西北角的一处厢房里,虽说畅音阁如今多有优伶在走动,不过地方倒是收拾的很干净。
少顷,周太医来了,进去给蕊乔请脉之时,蕊乔其实已经醒过神来,但因着身上仍是觉得负担重,便没有起来,只紧紧盯着纱帘外的周太医。
她记得周太医是当时惠妃有孕时,太后安排在惠昭宫料理的,照理说是太后的人,该不会有差池。
周太医初切脉时神色已不大好,之后更是捋着胡须沉默良久,半晌起身同蕊乔道:“娘娘最近可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蕊乔被问得莫名奇妙:“可否请周大人指点,究竟是哪些东西?”
周太医道:“比如说是孕妇不该吃的。”
蕊乔的脑袋虽然尚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肯定的说:“并无,本宫的吃食历来有专人伺候,本宫此前为惠妃安胎时也有所耳闻,深知什么东西该吃,什么东西不能碰。”
周太医纳闷道:“那就奇了怪了,请恕老朽无能,不能洞悉这其中关窍。只是娘娘……容老朽直言,娘娘您眼下非但有胎象不稳之兆,更兼胎位不正,长此下去,只怕,并非良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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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回到了合欢殿,木槿细细的回禀,蕊乔笑道:“都说殷大人办事妥帖,之前替本宫洗刷冤屈,已是仗了殷大人,如今才知道,殷大人不仅为官清正,行事更有仁德之风,本宫五内俱佩。今日之安排,更要多谢殷大人,就是不知道本宫坐下的这位姑姑肯不肯承殷大人的情了。”
殷世德跪地道:“微臣也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略尽绵薄之力,皆因陛下昔日与臣言道‘用人之功,不如用人之过’,臣深以为然。故此,明知张司勋背后另有他人,既然暂时无法收网,陛下与微臣也唯有与之周旋,还望娘娘谅解。”
“好一句用人之功不如用人之过,殷大人博古通今,对陛下之忠心更是令本宫动容,本宫在此先预祝大人他日百尺竿头,金紫印绶了。当然,本宫的身子也有劳大人您多费心。”说完,蕊乔躺到榻上,木槿为她放下了拢月纱,又架起了四折屏风,这才由得殷世德靠近,半晌,殷世德反复切脉之后,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微臣确定娘娘这是喜脉。脉象共有两道,一沉一细,一稳一轻,正是一大一小两个,只是怀胎时日尚浅,请娘娘万万要当心,臣也总算不负陛下所托,可以回去复命了。”
蕊乔高兴至极,爬起来道:“殷大人,此话当真?”
“确实是喜脉。”殷世德又说了一遍,“臣曾听陛下提及,娘娘昔日留下的病根,依臣之见其实并无大碍,因娘娘到底年轻,身子骨强健,即便受了些寒,只要不伤及根本,用药温补调理,假以时日都不是问题,眼下只要确保娘娘能熬过头三个月,往后便可顺风顺水的直至诞下麟儿。”
蕊乔很高兴,她是没有的时候想有,脑子里想的尽是自保,怕被人拆穿,而今真的有了,心头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喜悦,是真的为人母的震动,发自内心,情真意切,不知不觉的便用手贴着小腹,嘴角噙着温软的笑,久久不退,一直到木槿不断的给她使眼色,她才回过神来,吩咐木槿赏赐。
木槿捧了一掌的金锞子送予殷世德之手,殷世德是个稳健的,与那些贪图钱财的小人不同,哭笑不得的说:“娘娘赏赐过重,微臣受之有愧。”
“何来受之有愧一说!”蕊乔道,“本宫高兴,也请殷大人您务必要收了这份心意,东西遑论多少,都是为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添福添寿的。”
殷世德道:“既是如此……微臣此厢谢过娘娘了。”继而又道,“其实适时微臣拜见娘娘,遥遥一望,已发现娘娘比上回富态了许多,因诊脉讲求‘望闻问切’,‘望’便是首当其冲,但微臣没有真的听到脉音,还是不敢轻易给出答复,唯恐有负圣恩,如今……”殷世德长舒一口气,“微臣是真的可以回去复命了。”
蕊乔从榻上缓缓起身,欢欣道:“那也请殷大人代嫔妾同陛下道一声多谢,顺便再恭喜他吧。”
殷世德含笑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蕊乔觉得有了孩子以后,人,果然变得比较不一样。
从前她也喜欢小福禄,但不会成日里盯着他瞧,眼下她却越看越欢喜,只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能像他一样聪明,机灵,可惜的是小福禄命苦,生下来没享过什么福,反而还被亲爹卖进了宫净身当太监。
一想到此,蕊乔不由的同情心泛滥,同时心念电转,似想到了什么,朝小福禄招手道:“你过来。”
正和木槿踢毽子的小福禄滴溜溜的跑过去,蹲在晒太阳的蕊乔跟前道:“娘娘唤小福禄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蕊乔摸了摸他的脑袋,和气一笑:“吩咐倒是没有,不过是有两句话问你。”
“小福禄你可想家吗?”
小福禄本来玩的满身子汗,而今被蕊乔一提到‘家’,霎时红了眼眶儿,豆大的泪珠刷刷的往下掉。
蕊乔拿过帕子替他掖眼睛,道:“做什么哭成这样,娘娘待你不好吗?还是住在这里不开心?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小福禄摇头,“都没有,小福禄过的很开心,东南哥,哦不,是陛下,陛下待我好,娘娘也待我好,木槿姐姐也好,大家对我都很好,小福禄就是为娘亲伤心,那么多人待我好,可我娘亲看不见,小福禄的好日子也不能分给娘亲一星半点儿,眼下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着娘亲。”说完,小福禄哇哇大哭起来。
木槿被他说的也难过起来,跟着坐在蕊乔旁边恹恹道:“奴婢也想家,可是家里没有人了,阿爹跟着爷爷出去捕鱼,都落在鱼肚子里了,娘亲哭瞎了眼,最后还是我卖身进宫的钱才够三张薄皮棺材装下了阖家的人,再随便找个荒郊野外的坟头葬了。如今只怕那坟头的野草都长的齐腰了吧。”
蕊乔一手抚着小福禄的脸,一边拉着木槿的手,叹息道:“此事说来都怪我,我不该问的,咱们不说这些个伤心的事,行了吗?!”
“既然来了这合欢殿,就把这儿当家,从前是我的不是,未曾替你们好好打算过,因为我自己也是个没家的人,总想着有一日混一日,那是我浑,也难怪陛下总说我没脑子。可往后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一个,我要对她/他负责任,还有你——木槿,你——小福禄,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要为你们打算,所以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小福禄,你还想见到你娘亲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想不想把你娘亲也接到宫里来?”
小福禄猛的一怔,呆呆地望着蕊乔,激动地颤声道:“娘娘您说的是真的呀?您不是耍着小福禄玩儿吧?”
木槿拍了小福禄一脑袋:“怎么跟娘娘说话呐你!”
蕊乔笑的温柔,并不计较。
小福禄嗅着鼻涕,冲蕊乔咧嘴一笑,又抬头朝木槿道:“看见不?娘娘大人有大量,才不像木槿姐姐你,木槿姐姐,你要老这么凶,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木槿双手插腰,做凶神恶煞状,蕊乔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小福禄,娘娘今天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因为觉得你一人在宫里怪可怜的,想把你母亲也接来,就是不知你怎么想?”
话音刚落,小福禄便趴下给蕊乔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娘娘和东南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