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意不去?”皇帝揶揄道,“你会吗?珍贵人自尽的时候你可有过意不去?”
皇后咬唇道:“臣妾也知道自己无能。”
“你何止无能。”皇帝道,“一个皇后如果只是无能,并不构成太大的过错,起码在朕的眼里是如此,朕会替你遮风挡雨,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更何况朕是一个帝王。而且朕早就同你说过,绝对不会亏待与你,你是朕的皇后,永远都是!怎么你就是非要做一些令朕难耐的事?要知道朕当年看中你——就是为着你的品性,可如今你来告诉朕,当年那个温柔贤淑的6琳去了哪儿?”
皇后的泪顺着脸颊汩汩流淌:“陛下这样说可是折煞臣妾了,臣妾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无论陛下如何开,臣妾都无话可说。”
皇帝摇头道:“不敢,朕哪敢责罚你啊!”
“开罪你的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得?先不说珍贵人她们几个吧,就说愉嫔吧,朕不过是让她在勤政殿里陪伴一阵子,你就派人将钢钉刺入她的腿里,眼下愉嫔成了一个瘸子,要回宫侍驾已是不能了,朕只能让她在行宫里养着,你就是这么替朕管理后宫的?”
顿了一顿,又道:“别问朕是怎么知道的,说出来朕也替你没脸,都不须怎么拷问就全都招了,皇后啊——你让朕……”皇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心中对她怜悯至极,又恨她做事不留余地,常言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话当真不假。6琳再可怜,终究不能走到害人这一步,更兼眼下害的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
“至于如妃,你们不是要对她‘三堂会审’吗?如今朕就在这里,还不把证据拿出来?”皇帝向贤妃伸出手,“你如果要说怕朕偏爱如妃,所以才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示人,那大可不必了,谎话和真话朕还分得清楚,三嫂不如就痛痛快快的把东西交出来,趁着大家都在,把话都说开了,也好。”
贤妃苦笑道:“陛下心中分明澄澈,又何故来戏耍臣妾,而今成王败寇,臣妾听凭陛下落就是。”
皇帝拨弄着手上的迦南珠串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朕来说吧,朕也想把当年的事说清楚了,于是回京的路上便一并把师太也带了回来。”说着,嘴角漾起一抹讥诮,“若不是朕一早就派兵把水月庵围了起来,只怕师太如今已成了一堆白骨,你说是吗,母亲?”皇帝转头看向太后,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恢复镇定道,“总之人没事就好,哀家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皇帝点头,向身旁的海大寿道:“把净尘带进来吧。”
穿着灰色道袍的尼姑缓缓踱了进来,向太后和皇帝叩道:“贫尼拜见太后和陛下。”
太后‘嗯’了一声,皇帝指着贤妃道:“说说吧,可曾见过这位?”
净尘侧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贤妃道:“回陛下,数月前,这位娘娘曾来庵里求观音灵签,与贫尼有过一番交谈。”
“可曾是你告诉她如妃,也就是当年的傅小姐在树上挂过一个心愿牒?”皇帝问。
净尘师太镇定自若道:“是,这位娘娘问起,说是当年是否有个姓傅的小姐来过,贫尼对傅小姐印象深刻,便告诉了这位娘娘。”
贤妃怔了一下,不知皇帝卖的是什么关子,这样一来岂不是反而让蕊乔显得有嫌疑?
然而很快,皇帝就又问:“那敢问师太,你口中的傅小姐,是哪位傅小姐?”
净尘师太笑道:“自然是与泰王殿下一道来的那一位,贫尼听说是大学士的长女,还带着一个小妹妹,贫尼听见泰王殿下叫她琴绘,当年二人可谓是郎才女貌,故此贫尼对这二位印象殊为深刻。”
“什么?”贤妃不由后退一步,“你说的是傅琴绘?挂在树上的心愿牒是属于傅琴绘的?”
净尘师太点头:“不错,是琴绘小姐的,她还给水月庵添了许多香油钱,贫尼把功德册也一起带来了,请太后过目。”
太后挥了挥手道:“不必了,哀家信得过你。”
皇帝又道:“那敢问净尘师太可又记得朕?”
净尘师太的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株笑:“记得,贫尼记得当年陛下与那个小妹妹是跟在泰王殿下后面一起来的,那个——姑娘,贫尼记不得她叫什么名字了,因为陛下每次都是吼着叫出来的,贫尼实在不曾听清,当时贫尼还想,还真是一对冤家,那小妹妹来的时候是笑呵呵的,走的时候是被您气哭了跑的。”
皇帝摸了摸鼻子,赧然道:“嗯,是这么着。”
“其实母后看到的第二张字条是傅琴绘写的,簪花小楷,并非蕊乔最为擅长,而是傅琴绘最拿手的,当年——”皇帝轻声一叹,“当年蕊乔以为朕爱慕的是傅琴绘,故而才去临摹傅琴绘的字迹,这么些年来,也一直以簪花小楷示人,至于傅琴绘为什么要在这张红笺上留下蕊乔的名字,朕不想以恶毒的心思去揣摩她,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又或者就按照她当时对三哥的说法,怕被人给瞧出来,不好意思,故而假借了蕊乔的名字写了这张字条。”
太后被搞晕了,狐疑道:“那照你的说法,这张字条既然是属于傅琴绘的,那蕊乔的字条又去了哪里?”
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慨:“蕊乔的字条被她封了起来,她在树根上挖了一个洞,怕字条被腐蚀了,又把字条放进了竹桶里才塞进去,若不是得师太指点,朕也不会知道她还暗藏了一张字条,当年朕后来又回去过一次,相信母后也听宁妃提过,就是那个时候,朕见到了傅琴绘写的字条,以为蕊乔爱慕的是三哥,心中萧索万分,故此一气之下跑去6府求了亲。而朕走后,蕊乔却又回去过一次。竹筒里的字条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说到这里,皇帝看向皇后道:“现在你全明白了?她本就是朕心仪之人,朕曾经想过此生非她不娶,若不是当年阴差阳错,朕不会一气之下跑去求娶于你,所以说到底,你还该谢谢她,是她给了你机会。至于后来,朕与她之间的话说开了,这张字条对朕也就不重要了,不过既然你们要追究这件事,朕还是让师太替朕挖了出来,眼下字条在朕的身上。”说着,皇帝把红笺拿了出来,递给太后,芬箬接过在太后跟前打开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的一笔草书堪称世间罕有。
皇帝轻咳了一声道:“……唔,草书,也是因为朕喜欢,她才特地去学的。”
皇帝有点扭捏,怪不好意思的,他一直以为蕊乔不喜欢自己,到头来蕊乔为他做了很多事,他都误解了,但是字条上写的明明白白,年仅十二岁的蕊乔还是个孩子,不像傅蕊乔会写什么‘磐石无转移’之类的句子,她的话充满了童真和稚气:‘信女傅蕊乔,求求菩萨,让五哥开开眼,别成天介傻乎乎的围着我姐姐转,姐姐又不喜欢他,喜欢他得人是我啊!搞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好,他那么嫌弃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墨迹化开了,似乎是她掉了眼泪掉在了上面,‘其实我很好的,起码我喜欢五哥嚒,菩萨啊,我要的不是太多,我想过了,如果将来五哥娶了太太,我给他做小的也行,我上回说要给三哥做小老婆是骗他的,是气话,说完我就后悔了,菩萨,你不要当真,童言无忌,之前我说的都不做数,我只喜欢五哥,真的!’
太后见了,眼底浮上一层柔软,谁没有年轻过的时候,这样坦诚又直白的心意,颇让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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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道:“朕与如妃的事,不管是从前还是而今,朕都以为你会为朕高兴的,咱们不止是夫妻,还是朋友,不是吗?蕊乔还满心打算的要把孩子送给你抚养,让你做孩子的母后,还要朕誓永远善待你,朕不明白,你何以要置她于死地?若是换着别人,只怕早仗着孩子将你踢下后位,还会容得你今天在这里胡作非为?”
皇后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层,懵懂的抬起头,泪眼朦胧道:“如妃她,她当真这样说?”
皇帝想起当日大火的情形就怒极攻心,胸膛几番起伏后才平定下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始终记着你对她的好,因而一忍再忍,知道你身在后宫的艰难,没有子嗣,你后位不稳,她处处为你考虑,你呢?杀了她于你有什么好处?后来朕想明白了,你是想要杀鸡取卵,这样你就永远无后顾之忧了,对吧?过河拆桥,朕的皇后当真是谋略无双。但坦白的说,也许这样说对你有点残忍,但即便是她死了,朕也一样不会爱你。事实就是,倘若不是朕当年愿意娶你,你这辈子都休想嫁出去,且你父亲也不会有国公之位,更遑论其他福祉,你要的朕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皇帝的一字一句都令皇后无地自容,她膝行过去抱住皇帝的腿道:“陛下,臣妾知道错了,求陛下开恩,只责罚臣妾一人,此事与国公府上下一干人等无尤。”
“无尤?”皇帝冷哼一声,“若是无尤,你身在内廷,又是怎么在千里之外伤了愉嫔的?你当朕是傻子不成?不过有一件事朕忘了告诉你,当然也是怕皇后太过伤心的缘故,其实安国公已经于数日前亡故,由于你是皇后,不便出府,朕便派了宫里的人去国公府代为料理后事。”
“什么?”皇后瘫软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父亲他——他去了?”
“是。”皇帝点头,“朕回宫的那一晚上,据说你父亲获悉了什么急报,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去了。朕其后也派了御医过去,可仍是无力回天,皇后就请节哀吧。”
皇后顿觉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走了一般,两眼一黑,仰头便昏了过去,皇帝淡淡道:“给朕把人叫醒了。”
“是。”几个宫女和太监七手八脚的按着皇后的人中,没多久,总算把皇后弄醒了,皇后愣愣的望天道:“报应,都是报应啊,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叫父亲替我操心了。”而后呜咽起来,可怜又可悲。
皇帝道:“既然皇后醒了,即可便着人将皇后送回长乐宫养着吧。”说完,对皇后道,“你放心吧,朕不会废去你的后位,你既那么看重它,朕就让你好好地稳稳地坐在上面,但此生你与朕的情意,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另外——”皇帝接着道,“国公的爵位也由你弟弟承袭,不过不再是一等,而是三等,朕自问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了。”
皇后涕泪满面,以叩地:“谢陛下不杀之恩。只是臣妾仍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帝不耐烦道:“说。”
“既然陛下念在你我多年的夫妻情分,放臣妾一条生路,臣妾恳请陛下依旧把如妃的孩子予臣妾抚养,求陛下了,臣妾已经没有了父亲,生无可恋,求陛下成全!”皇后不停的叩头,额头敲得澄泥金砖砰砰作响,“求陛下开恩,求陛下了,臣妾一定会好好抚育皇长子,求陛下给臣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直到地砖上渐渐染了血迹,始终沉默不语的皇帝才开口道:“好,朕便依你所言,待皇长子月满之后,便交由皇后抚养。”
皇后笑逐颜开,朗声道:“谢主隆恩。”
随后在几个侍婢的搀扶下踉跄的朝外走。
皇帝再也懒得看她一眼,埋头拨弄着手中的迦南珠子,然而皇后才跨出门槛就听到里面贤妃的声音:“陛下待皇后主子可当真仁慈。”
皇后一想到罪魁祸如今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说着风凉话,立刻又回转身去一把扑到贤妃身上狠狠揪住她的头了疯的撕扯道:“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把皇后带下去。”
这一回号施令的是太后,她觑了皇帝一眼,心里起起伏伏,从刚才皇帝的言行来看,皇帝对于所有事情心中都有了打算。
等皇后终于被人拉走了,贤妃理了理头上的髻,从容淡定的伫立于一旁。
皇帝道:“你做的孽你倒是比谁都淡定?你是当真以为朕会顾念着三哥的面子时时对你手下留情?你也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皇帝耻笑她道,“说到要顾念的人,三哥生前爱极了傅琴绘,到死了挂念的也是她,照拂你,不过是朕看你可怜,你还当成理所当然了,不知该说你是天真好,还是自不量力!”
贤妃心中刺痛,丝毫不亚于皇后,哑然道:“撇开泰王殿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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