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才十几岁,远在偏僻的荒漠,心里想着的是,傅蕊乔你可别还没等我回去就嫁了人,你要是嫁了,别怪老子到时候对你不客气。
夜里营帐里的篝火一丛又一丛,像他心底压抑的火苗,他离得蕊乔越远,越觉得思念,听到睡不着的士兵们低低的歌唱:祁连山的花儿不及你的笑颜,长白山的雪色不如的美,挚爱的姑娘啊在我心里百转千回,请等我他朝与你一同看日出与荒野。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之前莫名奇妙的感情,为什么因为她时而高兴时而愤怒,为什么总是失控对她恶言相向,为什么管事的送了那么多女孩子来他一个都看不上,因为他心底有一个姑娘,祁连山上的扶桑花都比不上她笑起来的样子,长白山的雪都没有她的皮肤细腻。他想她的心百转千回,在这一刻总算是弄懂了。
他把秦淑珍抱到自己平时午睡的罗汉床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些女孩子啊,如果愿意去找个良配该多好,为何非要绞尽脑汁的进宫来,为了家族的权势?为了个人的虚荣?
他有时候对她们有点同情,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泾渭分明,这世上不是每个姑娘都像傅蕊乔似的那么傻不愣登的愿意在宫里被人当宫女使唤了足足七年就为了与他隔了一点点的距离,好看起来不那么遥远。
想到这些,他再多的同情也灰飞烟灭了。
秦淑珍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自然是衣衫不整,她拿被子掖在胸口唤了一声:“陛下……”
勤政殿里没有声音,皇帝去上朝了。
很快门外侍候的几个小宫女听到了她的动静,进来服侍她梳洗,一边偷偷地恭喜她道:“珍贵人您真是好福气,那么多位娘娘里头您是第一个被陛下带来勤政殿的,连主子娘娘都没有过呢。”
主子娘娘说的是皇后,秦淑珍的心里不免有小小的得意。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的侍女去了哪儿了?”
“奴婢叫晴音,是御前的人,娘娘的贴身婢女绿萝在殿外候着呢。”
秦淑珍任由晴音替自己梳洗妥当,又叫了绿萝进来帮她篦头发,没多久出了勤政殿,晴音嘱咐道:“娘娘,但凡是承幸了的小主隔日都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谢恩的,请小主千万别忘了。”
秦淑珍笑着道了声:“多谢姑娘提点。”一边示意绿萝打赏银子,晴音往袖子里一拢道:“娘娘慢走,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出声儿。”
秦淑珍‘哼’的一笑,志得意满的走了。
一路上,绿萝道:“娘娘,咱们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秦淑珍淡淡道:“那有什么,这不是意料中事吗?我那个表姐年老色衰了,除了会替陛下按摩几下脑袋还会什么?吉嫔又怀着身子……”
说道这个,秦淑珍面露一丝不甘。
绿萝见了有点害怕,赶忙道:“娘娘也会有的。”
“希望如此了。”秦淑珍阴阳怪气道,“不过在我有之前我可不希望别人有。”
绿萝偷偷的抬了抬眼皮,觑她一眼,按捺下心头涌起的强烈不安。
回头到了长乐宫,正好遇上请安的其他人,个个冷的缩着脖子,只有她一个套着皇上御赐的鹤云豹,显得尤为突兀。
皇后的腿上压着一直珐琅花鸟手炉,望着她笑道:“珍贵人今儿个当真是明艳动人。”
吉嫔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却什么都没说。
秦淑珍笑意吟吟道:“皇后娘娘过奖了,其实是嫔妾厚颜问陛下讨来的,只因想到吉嫔妹妹怀着身子,还要赶着风雪来给皇后主子您请安,身上又没有什么御寒的衣服,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吉嫔气极反笑,嗔道:“珍姐姐对我可真好。”
如嫔和钟昭仪只埋头喝茶,一句话都不搭理。
皇后道:“看到你们如此和睦,本宫心里也高兴,今日便都在这里尝一尝本宫的鱼翅羹,一个都不许走,这可是本宫特地从善和那里顺回来的好东西,敬了太后余下的也只剩这些了。”
蕊乔道:“那敢情好,臣妾肚子正打鼓呢。”
钟昭仪打趣道:“如嫔成日里就念叨着吃,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有一回连一只童子鸡都要和臣妾抢着吃,皇后主子您说说她吧。”
蕊乔可怜巴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那里有好东西吃。”
皇后道:“蕊乔以后若是馋嘴了尽可以到本宫这里来蹭吃的,必定短不了你的吃食。”
“有主子娘娘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蕊乔乐呵呵道。
储贵人在一旁哑然,皇后问:“既然如嫔都来了,储贵人何妨一起?”
储贵人道:“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须知主子娘娘您不开口请,臣妾还真不好意思主动求来着,咱们呐别说是吃肉了,都已经穷的连菜汤都分不到了,再这么下去,臣妾和如嫔就要扒合欢殿外的芭蕉叶子吃了。”
这话里有话,说的是皇帝的临幸实在是少的可怜。
钟昭仪笑的险些背过去,她们这群人是合起伙儿来一搭一唱的给秦淑珍挖坑跳,眼下吉嫔估计该恨死秦淑珍了。
果然,散了之后,吉嫔回到琴台阁好一顿发作,借题发挥把气全都撒到了瑛时头上,瑛时真有些受不了了,早知道她大小姐这么难伺候,她还不如继续呆在钟粹宫里好好的当她的姑姑呢,起码只有她教训人,没有人敢教训她,而今倒好,活生生跳进了火坑。
只不过瑛时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心里不痛快,转头就拿雪吟出气,雪吟人老实,吃了闷亏只晓得哭,钟昭仪见了可怜,将她请进了殿里,安慰几句,给吉嫔和瑛时晓得了,瑛时道:“主子您看,雪吟那妮子压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您往后得留意着点儿,指不定是钟昭仪往您这里塞的探子呢。”
吉嫔闷闷道:“而今说她是探子了?当时可不是你介绍她给本宫的!”
瑛时顿时无话。
吉嫔道:“罢了,不与你计较这些,本宫另有大事要与你商量,本宫觉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陛下对如嫔眼看是玩腻了,储贵人只是个花架子,这么多年不得宠,眼下也只是个贵人,估计也就是安慰她,倒是这个秦淑珍,委实够麻烦。”
瑛时道:“珍贵人凭借的还不是贤妃娘娘的缘故?!贤妃曾经是陛下最宠信的,若不是摊上了淑妃的事被禁足,估摸着如今也轮不到秦淑珍,娘娘您如今怀着孩子,可不能把机会白白的就给秦淑珍送了过去。”
“我也这么想。”吉嫔恻眼看着瑛时,“所以你得想法子接近陛下了。”
瑛时心头狂喜,面上却故作无奈道:“可是宫中有规矩,宫女子邀宠,是可以杖毙的,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吉嫔道,“你看人家如嫔怎么上位的,你依样画葫芦不就成了。”
“这……”瑛时道,“这恐怕还要娘娘您搭一把手。”
吉嫔笑道:“此是自然,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瑛时总算半推半就的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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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木槿上前来扶住蕊乔的臂膀,见她走的有些跌跌撞撞,关切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蕊乔按了按她的手,“有什么回去说。”
木槿闷头应了。
人走后,紫萱回到皇后身边道:“主子,你说她的话能信吗?”
“*不离十吧。”皇后似乎疲惫极了,用手抵着额头,“蕊乔的身世你是知道的。”
紫萱顿了一顿,微微一颔首。
皇后道:“她和皇帝算的上是有血海深仇的了,落到这深宫里来为奴为婢,谁都有可能爱上皇帝,唯独她不大可能。本宫要的就是这种不可能。”
“还记得从前陛下每回来长乐宫,哪一回她不都是找着借口有旁的功夫让你们顶到跟前来伺候的?”皇后道,“她也知道自己戳在皇帝的眼窝子里徒徒惹人厌弃,到时候看着一不顺眼,干脆杀了泄愤,真是枉费这些年为奴为婢的苦都白吃了。”
紫萱细细一想:“如此说来,蕊乔姑姑……如嫔似乎确实是有意无意的总是避开陛下。”
“是啊。”皇后松了口气,“毕竟当年六王夺嫡,情景是何等的惨烈!本宫到如今都记得。陛下对她已是宽宏至极了,她自然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能避则避,不过她能答应借腹生子这件事,一则是为了自保,当然也有报答本宫的意思在里头,因为她好歹一样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本宫身子秘密的人。”
紫萱正给皇后脱脚上的鞋,闻言手上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
整个未央宫,或者说整个皇宫,除了皇后她自己,还知道皇后是个石芯子的人统共只就三个了,皇帝,她,还有蕊乔。
皇帝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那么多年来,和皇后同榻就寝就从来没有敦伦过,否则怎么可能一直无子。而她和蕊乔则是贴身服侍皇后的关系,作为皇后的心腹,她们自然将一起都看在眼里,只是必须把嘴巴牢牢地闭上,让秘密烂在肚子里,要不然就该她们本人烂在棺材里了。
只是惠妃的事对皇后打击很大,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宫里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怀上孩子,所幸的是,皇帝在登基后,首封了皇后的父亲为安国公,安国公哪里会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会母仪天下,于是这些年来不停在民间寻访各种名医,终于如愿以偿,让他找到一位世外高人,愿意为皇后诊治,只是有几个条件,一,要动刀子;二,既然要动刀子,就有生命危险;三,即便是动了刀子,最后也有可能失败。
所以这一趟善和之行,美其名曰避暑,实际上是皇后离宫去秘密进行手术的,且是一场并不完全有胜算的手术,很有可能到头来她还是老样子,但她必须冒这个险,她情愿去鬼门关前走一趟,也要试一试。
手术刚结束的时候,一切貌似安然无恙,皇后和安国公大喜,可后续的问题来了,避暑山庄虽则远离京畿,但仍是夏天,只不过比京畿凉爽了许多,皇后身上的伤口老结不起来,渐渐地就开始流脓,恶露不止,周身便隐隐有一股子腥气。
大夫用了许多的药都没能止住,好不容易等夏天过去了,刀口才算结上,那一段时间,皇后瘦的皮包骨,将养了这许久,面色可算好了起来,大夫是再三确定皇后果真无大碍了之后,才同意皇后起行,从善和回宫,这一路上她自己也知道身上恶臭难闻,故此总是不停的擦香粉,好几次惹得紫萱鼻子痒痒的,要打喷嚏。
皇后想起皇帝呆会儿还要过来,赶忙问:“紫萱,适才和太后还有陛下坐在一起,本宫没露出什么破绽吧?你给本宫仔细闻闻,可曾有什么怪味吗?”
紫萱道:“娘娘放心吧,安国公为娘娘找的大夫乃是当世名医,娘娘如今已无大碍了,更何况眼下寒冬腊月的日子,娘娘只须保养得宜,陛下一定瞧不出伤口来。”
话毕,也不知哪里说错了,皇后‘蹭’的甩了她一个巴掌,紫萱含着泪道:“奴婢失言,奴婢知错了。”
宫中有规矩,对宫女子许骂不许打,打人不打脸。只是除了皇帝之外,还真没见过几个不打自己身边婢女的主子,从前皇后惯常不打骂手底下的女孩儿,然自从手术后,皇后的脾性大变,紫萱也拿捏不住她的喜怒,只得忍着泪意道:“奴才知道主子您心烦,但是奴才还是要啰嗦,因为奴才是主子的奴才,咱们走的时候,安国公千叮万嘱,让娘娘您千万不能贪心急而功亏一篑,切记谋定后动,为了将来,要一步一步的,若不然伤了身子,是一辈子的事,娘娘得牢牢地坐在后位之上呀。”
皇后闻言恍惚的点了点头道:“是,你说的对,本宫方才一时失手,你不要往心里去。”
“奴婢不敢。”紫萱俯首继续为皇后除去鞋袜,期间见到皇后的脚肿了起来,心下又同情她,忙去打了热水来替她捂着,待消下去一些的时候,又按那位大夫的要求为她擦了药膏,忙完这些功夫,皇后吩咐她道:“这药膏味道委实是怪难闻的,你再去把本宫的香粉拿来。”
紫萱想说其实不过一些普通的药草气味,皇帝向来知道皇后身子骨不大好,有一些淡淡的药味正常,也不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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