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先上去拿把伞下来再说。”她转身往电梯方向走了两步,又再停下,转身,“你先别通知司机过来。”
“嗯。”点了点头,云湛握着手机,目送她进入电梯。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开门后,何以纯奇怪地道。
“下雪了,借把伞给我。”
“真的?”田玉丢下手里的牌,跑到窗前,推开窗子,兴奋地叫道,“很大的雪诶!”
“给你。”将伞递给容若,何以纯望了一眼窗外,“那么大的雪,出去方便吗?”
“嗯,我也怕开车不安全。”容若皱眉。无论如今对云湛抱着怎样感情和态度,她仍然无法放心地让云湛在这种天气里坐车回去。
“那还不容易!”田玉靠在窗边,一脸笑容,“让他去你家啊!反正你家离这里又不远,慢慢走过去就行了!”
24
云湛此刻正在客厅里讲电话,屋外的雪越下越急,站在流理台前,容若心不在焉地冲着热牛奶。
她竟真的接受了田玉的建议,与云湛一起回到她的公寓——原来,无论如何,她终究是不能完全狠下心来,不管不顾。
“给。”等云湛结束了和云昕的通话,她才从厨房走出来,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
云湛环视这间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地面上铺着原木地板,除了一组矮柜,一张餐桌,电视和杏色的布沙发,客厅里没有别的多余家俱和摆设。
“一个人住,难免简单了点。”在沙发上坐下,容若拽过一只抱枕,拍了拍。
喝下牛奶,握着温热的玻璃杯,云湛看着容若此刻居家轻松的姿态,微微掀起唇角,安心享受着自从重逢以来最平静舒服的一次相处。
“明天,你什么时候去公司?”
“大概九点。”
“……那你早点休息吧。”
容若立刻站起来,从云湛身边越过,走进卧室。
关上门,坐在床上,容若有些失神。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云湛在夜里面对面坐着,真正放松平静地说话了?云湛的脸上隐约而宁静的笑意,竟让她几乎陷入多年前的回忆里,回忆起过去与他一起渡过的无数个夜晚。
从橱子里找被子的时候,她略想了想,翻出最厚的一床,拿了出去。她没忽略刚才递杯子给云湛时,指尖无意中触到的冰凉。
“今晚,你恐怕要将就一下了。”帮忙把寝具在沙发上铺好,容若转过身笑道。
“没关系。”将轮椅停住,云湛脱掉外套。
“我这边没有你的睡衣,所以……”接过衣服,帮他挂好,容若这才想起,几年前云湛留在她旧房子里的日常换洗衣物,早已在她回国后被她全数扔掉了。
“嗯,没事。”云湛闭上眼,忍过背部略过的一阵抽痛。
“……你不用忙了,回房睡吧。”将轮椅停在沙发边,云湛抬眼看向容若。
“嗯。那,晚安。”
“晚安。”
关上手边落地灯的开关,云湛在黑暗中将自己挪上沙发。朝着房门紧闭的卧室方向,静静闭上眼。
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在午夜之前上床休息的习惯了,当清晨云湛从浅眠中醒来时,竟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长。
反手探向被下的腰部,虽然没有知觉,但已经不像昨夜那样冰冷僵硬。只是,胸口传来的熟悉的疼痛,让他不自禁地皱眉。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发作一次的心悸,这段时间以来,持续的时间竟越来越长。伸手抚住心口的位置,云湛望了一眼被容若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他的药,还在上衣口袋里。
“你也醒了?”侧方传来开门声,紧接着,低柔的声音响起。
转过头,云湛看着倚在门边的容若道,“你起得很早。”
“习惯了。”容若穿过客厅,一边拉开与阳台相通的玻璃门前的窗帘,一边问,“昨晚睡得好么?”
“还好。”不着痕迹地放下捂在胸口的手,云湛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光线从玻璃中透进来,室内一片明亮。
“我去做早餐。”
“嗯。”
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等待平底锅内的油慢慢升温的空当,容若困乏地按了按额角。
并不是她今天起得早,事实上,她是几乎一夜没睡。想到与自己仅一门之隔的客厅里睡着云湛,她不禁想起从前那个让自己依偎着度过每个冬季的温暖的怀抱,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浅浅地睡去。
在锅沿敲破蛋壳,她摇头自嘲轻笑——回忆终究不过是回忆。
手指稍一用力,蛋黄混和着蛋清,掉进锅里,响起热油炸开的声音。
才将自己移到轮椅,便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金属落地的声响,夹杂着隐隐的抽气声。云湛迅速来到厨房,正看见容若捂着右手手背,皱眉吹气,锅铲掉在一旁。
“怎么了?”他转动轮椅上前。
“被烫了一下。”露出被跳起的油滴烫红的手,容若关上电磁锅的开关。
立刻握住她的手,看了看,云湛抬眼问,“家里有药膏么?”
“……有。”怔了怔,看了云湛一眼,容若最终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我去找。”说完,从云湛身边擦过,快步离开厨房。
将手收回,云湛听着脚步声远去,垂下眼睫,扶好刚才来不及摆正的双腿,静静地坐在轮椅里,眉宇间,淡淡的落寞若隐若现。
……
靠在阳台上,直到黑色的汽车渐渐驶离自己的视线,容若才转身进屋收拾餐桌。
那双手,透着微凉,却有着一如从前般的令她安心的力量。只是,现在的她,不需要,也不能要。
只不过是一份肌肤上的熟悉的触感,便几乎能够让她沉溺,这样的情形,让人心慌。
“听说你前晚和容若住在一起?”下了飞机直接回公司上班后,高磊第一时间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合约谈得怎么样?”抬头看了来人一眼,云湛重新埋首批阅文件。
脱去西装外套,高磊随意地坐下来,“对方表示,能和云氏合作是他们的一次重要机会,为此,在总体价格方面他们愿意再让5%,并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云氏的名气固然重要,但由你亲自前往谈判的作用更大。”放下笔,云湛靠在椅背上,语调轻松,“如今在外界,你这个副总裁已经成了云氏的代表,而公司内部的事,你平日经手得也比我多。这倒省去了今后可能出现的麻烦。”
“今后?麻烦?”高磊狐疑地坐直身体,看着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人,“你指的是什么?……我事先说好!当这个副总已经够我累的了,如果你有把全部担子都推给我、自己图得一身轻松的打算,那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云氏也有小昕的一份,你可以权当帮她打理。”云湛看向一脸警惕的好友,淡笑道。
“……我说!你该不会真有那个打算吧?!”高磊难得的皱眉。依他对云湛的了解,没有边际头绪,或者没有意义的话,他是很少会跟他讨论的。
“今后的事,现在哪能说得准。所以,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微闭着眼,云湛的语气是少有的漫不经心。
“……得了!我怎么感觉这事越说越真了?”站起身,高磊拿上外套,“我还是先回去工作好了,总裁大人。”说完,他摆了摆手,离开办公室。
门被轻声带上,云湛睁开眼睛,黑眸中一片沉静幽深。
他从二十四岁开始正式接手云氏,六年的时间,公司在他的带领下不断累积巨大的财富和声名。要主动放弃云氏,这对他来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只是,自从那次绑架事件发生以后,他便清楚地知道,很多时候,意外是难以避免的。倘若有一天,当某些因素已经不再允许他不放手时,他必须得事先找到能够继续成功接管公司一切事务的人——而高磊,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25
“你准备好了没有?”晃着手里的皮包,容若站在“蓝夜”的门口催促着还在柜台里收拾东西的人。
看了一眼渐暗的天空,又看了看表,她一边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一边扬声道:“已经四点了,如果你再不快点,估计我们就要摸黑上山了。”
“来了!”何以纯从柜台里探头出来,“等我锁好抽屉,再上个厕所。”
无力地望了望天,容若叹气,“女人事多!”
“难道你不是女人?”何以纯好笑地走出来,绕进洗手间之前反问她。
“废话少说!给你两分钟,我到外面等你。”
拎着包,踏出店门的同时,手机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云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在哪里?”
“店里。正准备出门。”容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怎么?找我有事?”
“没有,只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
“……”容若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正看见云湛的车从街角转出来,平稳地停在她面前。
“要出去么?”降下车窗,云湛看着眼前穿着白色长风衣、综色皮靴的容若,微风中,及背的波浪长发轻轻飘动。
“是啊。”容若上前一步,道:“我们要去法源寺。”
云湛看了看腕表,“现在?”
“趁今天有空,以纯要还愿。过两天又是圣诞,恐怕到时更忙,没有时间。”
说话间,何以纯已经走了出来,锁上店门。
“我们要走了。”容若挥挥手。
“路上当心。”
“嗯。”
白色的小车从黑色的奔驰边驶过,向反方向行去。
进香许愿过后,容若与何以纯坐在寺庙旁边的素菜馆内,无奈地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早就叫你动作快一点。现在好了,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喂!大小姐!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坚持留在这里吃素菜,我们现在早就回到市区了。”
“那现在怎么办?”容若看了看店内的挂钟,“七点多了。恐怕再晚一点,下山都困难。”
“反正天已经黑了,晚不晚也没什么区别。”何以纯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夜色。
“估计一时半刻也不会停雨,总归是要淋雨的,早淋和晚淋也没什么区别,你说对吧?”说完,容若站起来。
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嗯,有道理。”何以纯穿上大衣,两人一起走出店门。
坐进车内,何以纯散开滴水的湿发,斜眼看着副驾驶座上同样狼狈的人,“我就知道不该听你的谬论……”
穿着高跟鞋在雨中跑到五十米之外的停车场,不但头发湿透,就连脸上也全是雨水,而且,连带她新买的羊毛大衣也跟着遭殃。
“请先打开空调,你再慢慢抱怨也不迟。”容若一边擦干脸上的水渍,一边说。
“回家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热水澡。”脱掉外套,何以纯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往山下开去。
车子在环山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空调出风口里吹出温暖的风。容若擦掉窗上雾蒙蒙的水汽,望着外面的漆黑一片,道:“开慢一点。”
“嗯。”何以纯点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虽然开车技术不差,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在这么黑的雨夜里开车,而且,走得还是狭窄的环山公路。几个小时前开车上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由于山上温度低,路边仍有前两天下雪后残留下来的零星雪渍,使得她更加小心驾驶。
仪表盘的指针在20km/h处左右摆动,容若靠在椅背上笑道,“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回市区。”
“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小时,估计回到家也得十点以后。”
何以纯的话音刚落,一直将手放在空调出风口附近吹风的容若突然“咦”了一声。与此同时,何以纯也感到了不对,两人对视了一眼,车子就已经慢慢停了下来。
“熄火了?”看着何以纯试着转动钥匙,却徒劳无功,容若不由得坐直身体。
“……好像是的。”何以纯凝着眉。
又试了一次,仍旧只听见马达空转的声音,她转头看向容若,“怎么办?发动不了。”
“我怎么知道。”无奈地苦笑,容若重新重重倒回椅背。
车子罢工,在下着大雨的夜里,在这种僻静的半山腰上,不能不说是件倒霉至极的事情。
“先等着看看有没有车上下山吧。”她叹了口气。
没有了空调,她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温暖的卧室内,佣人端着晚餐进门。
“几点了?”放下手中的杂志,云湛问道。
“八点过一刻。”
云湛撑着身体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