鳍还要小,拨动的力量却大,使梭形身体水蛇舞一样柔滑,它们的投影掠过地面,发生一瞬间的变化:灰色的山峰成青色,黄色的油菜花成金盏花的颜色,红色的野花成酱紫色,绿草幽暗,溪流为银,云杉林里穿过几团宇宙里的黑影生命,在催促,在惊动,隐藏神秘的物质刺激,树枝仿佛抖动起来,风从地表涌上来,与上空的乱云对应。大约一公里高、方圆五六平方公里的空间,全部活性四射,手之舞之,最平凡的矿物质们都笑逐颜开。就这一瞬间,流云飞过,天朗气清。但是,并没有完结,一分钟后,西北面又飘来三朵白云,它们在进入山谷之际,稍一停顿,打扮一番,调整好姿势,首先全都像演员站立似的,再表演,如棉花团走动翻卷,各执大扇子在地毯上跪行,底部的白丝徐徐抽出去,又如吹出去舞台的一绺干冰。它们就这样运行,给人感觉奇怪,绮丽而费劲儿。棉花团的体积大致不变,底部的抽丝越抽越大,快退出舞台时,它们抖起绫带交叉,轻盈地隐去。等眼光回到舞台的出场,一朵乳白的云团在山腰间,好像一只白色的圆形鱼吃山坡上的草,喝水,补充维生素。它慢慢升起来了,身体中间变暗,边缘仍然乳白齐整。忽然,它不平静了,升到高度超过西北面的山峰,这朵云团的中间包裹着鼓风机,向四壁吹风,云团便簌簌飘动,轻盈晃荡,极像《大闹天宫》里神仙踩的云朵,又如一个禅人,一切外形、变化、颜色随心所欲。它的这一能量场,恰好反映了最美妙最精确的空气动力学:如果要使一朵云、一个热气球、一架飞机、一个航天器像一朵云,怎样使用材料,何种造型,内部怎么简化,如何上下四方用力?它被一股风力吹送到南面了,遇到南面大股的云块,停住说话,身体后退几米,然后转过头飘向东面,越过张雪烽他们的头顶。山谷的上空与周围山峰上面的天空有时一个空间,有时两个空间,有时非常有规律,有时一切纷纭,烟斜雾横,光影闪烁,各种气流交汇,花枝颤动,水面波纹,草儿摇摆,林楠的衣服、发丝被吹动得如山丹花叶瓣,所有的一切组成万象的世界。一个对生命充满热情的人,满意地看着大自然的奇幻,谛听大自然的声音,好像《天堂与地狱》的小提琴合奏欢快无比!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7 追逐夕阳(7)
他们相视一望,又去望云,同时感叹:
“比起祁连山里的云彩,我们平日的生活节奏多么缓慢!多么古老!”
从西南面的一个山谷里流下一条小河,熠熠闪光,弯弯曲曲,被太阳照得似一条银链铺在山谷里。那河水流到这里,进入开阔的“冲积平原”,滋润了一片林地,形成小块的沼泽湿地,再汇聚起来,向东面而去,被山峰遮住,看不见了。注意,那些草依旧嫩绿,特别醒目;四面环山,尤其西北面一座高峰,较冷的秋风暂未光顾。可是,西南面很远处的山峰,千年积雪,也许几百年了。以前站在沙漠的沙丘上也能看到,它们从来没有融化过。南面稍近一些的山峰阴坡,怪石大石嶙峋,坡度陡峭,残雪未尽,山羊在岩石间吃草。有的羊儿恰好站在山脊,晒着太阳,望着西天,嚼着甘草根。这就是生命呵!西南面一道低缓的山坡没有岩石,阴面大片的红色,好像堆积着红颜料。这又是丹霞地貌不小心的一抖,抖出那时的极热。而在黄色的不远处,算另一道山坡了,相当于人间的另一户人家,巨大青石的断层显露,皱褶像波浪,像幼儿HB铅笔画下的倾斜的波浪粗线条。可以想象,它每年都在挤压中上升,无人之时不断有破碎的石块滚落,缓慢塑造新的地貌。夕阳把一片暗云抛到身后,灿烂微笑,向右下侧运行,光线哗地照射过来,山谷里颜色各异,造型奇特,气象万千。一只山鹰踩着光线,也踩着上升气流飘向西面。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把车开到路边,他们到小河里去玩一玩。他们那样做了。
下到谷底,感觉大变,山体过于巨大,生命变小。别的不说了,他围绕着她的兴趣转。她在车里,跑过青草地,像踩过碧绿的地毯,柔绵无声,但一脚踩到泥水里。地衣宽厚的叶片,三棱草互生挤在一起,野葱的枝干很翠绿,很硬,芨芨草到处散布,根扎得柔韧无比,膜果麻黄鹅毛扇一般静默,马莲花依旧开放。林楠走到它们中间,玫瑰色的风衣似红蝴蝶的翅膀,把所有的花草引得昂头兴奋,——也许它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人间的大姐。溪流清澈,错落下滑,碎石浸在水里,长满苔藓。一只蜻蜓徜徉水面,听说蜻蜓从侏罗纪飞翔到现在了;水线虫划过水面,又快速划回来;爱分泌粘液的黑虫在泥草里蠕动。她喜爱水面上的形色飘摇,拿了一块石子扔去,水花四溅。这个动作很美,《音乐之声》上的玛丽亚也曾向水里扔过石子,不由自主喜爱美丽。虽然玩在谷底,清新自由异常,但难以改变大山的寂静,他们看到自己的汽车停在高高的路上,旁边不时有车辆驶过,感觉不寂寞。
林楠脱了风衣,上衣很短,美妙腰肢的一圈露出肌肉。用绿叶擦洗皮鞋上的湿泥,张雪烽开玩笑说:
“你想到河里游泳吗?”
她斜倚身姿,靠了一棵毛茸茸的云杉,闭了一只眼轻哼一声:
“这样浅的河水,怎么游泳?等你的热情燃烧了整个山谷,水热了,洗热水澡,赛过华清池的温泉,也赛过黄山的温泉呢。”
张雪烽手扶着一株祁连圆柏,哈哈哈大笑,一只黄鸟惊飞,他的声音山谷里回荡:
“我变成氘和氚,聚变那么多的能量,才能燃烧整个山谷,把溪流也烧热。
她奇异设想,鼻腔里好像“嗯”,说:
“我们活着你就不要变成氘和氚了,——将来到了天国,我轮回成水,你轮回成氘和氚,不是好了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7 追逐夕阳(8)
张雪烽忧愁,挠头:
“听说地球之水天上来,那时,你回到天上去,谁知道你到哪儿啦?听说人类要改造金星居住,你也可轻易飞去,我混在矿石里,怕找不到你呀!”
她大笑,看天空里一朵草帽般的乳云,帽檐儿药黄色,认真说:
“君无忧矣!未来,宇宙里寻找缘分,靠密码和磁力;无缘者,对面不相识。”
他们谈笑间,忽然天气暗下来,夕阳不见,头顶乌云密布,空气阴冷潮湿。他说要下雨,快跑!他们就赶忙跑,她紧张的样子,手足无措,慌忙穿衣。他左手拉着她的左手,右手揽着她的腰肢,奔跑紧张,好像森林里的许多坏人或野兽追来。她的风衣飘摇,把他的脸蒙住,他摇着头把风衣荡开。他们还没有上到坡,下雨啦!哦,不是雨,是雪。他们的周围尽是雪花!山谷迷蒙。她紧张、气喘吁吁地说:“是雪呀!”他说:“是雪。”漫天大雪飞舞,大的雪片儿旋转进入更大的雪花旋转流里,远处细碎的雪花密密麻麻,所有的山峰戴了白帽子看着他俩。他们的身上落满了,张雪烽伸掌给她遮挡眉毛前方的雪花。终于爬上坡了,她松了口气,惊喜地说:“快开车门!快开车门!”头发也有点凌乱,雪也是梳子,是化妆品,融化在头发上,用手梳理,湿润蓬松,野野的雅味。他们进到车里。雪停了,没有了,天气渐渐重新大亮,夕阳仍在西面的山峰上。他们不约而同在心里笑:“一瞬间的雪,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快呢?”他们互相望着,后悔没有在雪花的世界里奔跑舞蹈,又感到这忽然的奇异,莫非天意?美妙的自然以独特的喷嚏开他们的玩笑。他们衣服上的雪化了,肩膀和前襟变湿,慢慢晾干,人类叫为蒸发,不,——雪是精灵,把他们惊笑到车里,飞走了。
她半抱半拉着他:“神呵!咱们走吧。”
飞驰呵,飞驰,他们感觉不是飞驰,穿行在梦的彩色里。飞驰到一处湖泊。
他们停车,伫立湖畔,被绮丽迷蒙的景色震惊,两个人距离一米,谁看谁的,谁想谁的,不说一句话。脚下,风儿轻飏,池水微波,象千万的银鱼闪动。四五十米外的芦苇,疏密相间,很高的苇叶红高粱一般弯曲,本来的石板蓝色染了空中的金秋叶色,成为氖粉红,本来几只白鸟儿起落,苇竿摇摆,又一队毖懵庸阅潜叩乃妗R恢谎愫孟窈芨咝耍室獾头傻剿娌疗鹆颁簦俜缮撸欠上蚰厦娴乃颉<父鄱显谒铮驳南惴酆焖U叛┓橥艘谎哿珠谋羌舛蠲娼颇侵盅丈魍枚嗝瓷钪亢牵『瓷厦娴奶炜詹皇抢渡庖话胛忱队裆且话胛〉诎埠焐5比唬炜盏纳势涫得挥姓庋郑诤系媚岩孕稳荨D撬ê祈档脑斗剑ρ粼谑该赘叩奶炜眨前岛斓模悦闪怂街灰把甲杲ρ簦致映隼础V芪Т笃陌岛焐得倒迳粕8T洞Γ嗜诨扇嗨榱怂频那惩叮T兜牡牡胤剑镁跻谎纳铰停敲矗铰凸ズ螅质鞘裁茨兀空嫦肟辞宄?墒牵悦伞W苤夥嫉淖钪屑洌纠词翘液焐竽澹獠ㄤ蜾佟R宦窒ρ粽校季菀桓鲈玻孟裎搅诵矶嗌剩瓜ρ羲谋呱系难丈浒怠U庹绨岩豢榘岛焐脑残魏C嗲岱旁谒实牟A希チ松省Oρ舻南虏勘浒盗耍了傅木≡谏了福抢镏缓蒙囟鸦磷拧U夂祈凳嗌乃嫔希坏来执蟮挠∮』ɑǖ淖虾焐涤把由於矗两两训酪甲湃说乃夹鞣裳锏侥窃斗铰穑空叛┓橄肫稹兜贝⑿邸分械那榫埃骸拔业哪抗舛嗝纯释腹茄涛砻悦5脑斗胶牵 倍ρ艟鸵飨隆K徽笮囊獾木仿危醋∽约旱男乜凇A珠械搅怂男那椋呓K琴艘溃了迹朽啊A珠鞒隼峄ǎ叛┓楦寥ァ!!∽詈玫膖xt下载网
17 追逐夕阳(9)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手指摩挲发丝。他们回望着湖泊,进入车内。
汽车跃上一段高坡,玻璃外视野开阔,遥远处大片火红的颜色,燃烧似的,什么呢?他们停车出来。
清风拂煦,撩起他们的衣角,张雪烽偏头,脸擦着了林楠的发丝,手指远方:
“那是胡杨林。”
她无语,面容灿烂,眼睛略眯,眼神远眺,发丝外蓝色天空,被绮丽的颜色震惊。胡杨林里,水光潋滟,水面几道光线如几千个五星闪耀。
张雪烽道:“它们绚丽灿烂极了!燃烧了我们的感觉,理智散失;其实我们分离出它们的原始,可以真正认识。”
林楠转头,眨巴眼睛问:
“怎么分离?”
“分离为男人与女人。”他手指江山,“极度干旱,极度盐碱化,然而它能生存,枝干歪斜坚硬,听说生长不死一千年,死后不倒一千年,倒地不朽一千年。三千载岁月,这是人类里男人的坚韧。从古以来,假设说男人不像它,就已经死了,为什么活着?有不死的精神。造物主把生命的本色给了人类,也给了胡杨。那么为什么它如此灿烂美丽呢?寻便宇宙,只怕再无此物。造物主也赋予了它女人的妩媚,柔和,在夕阳的照射下,晶莹璀璨,闪烁灵动,金黄色!金黄色!只有地球上最蓝天空的颜色才可媲美!你想,——我们看着它,不是缘分吗?”
林楠妩媚笑了。明净的天空,胡杨林反射过来的光线给她的面容抹了一层颜色,花蕊的粉白里透黄,象法国人的化妆品,哦,不,人类本身不可能有这样的颜色。
张雪烽说:“造物主赋予了它们两种本色,如果人类、国家、时代精神不灭,它应该是全世界艺术家的情人,火热,强烈,无异化。你说,——我们活在这个时代,比它更有生命力呢,还是颓废没落呢?”
林楠没有说,手擦入兜里,来回走了几步。他们极想走到跟前,但无法去
那是遥远的。一群鸽子掠过,天空更蓝,更静谧。
他们钻入汽车飞驰。夕阳距离山峰有两米高。
车开得飞快,冲出了山谷,翱翔于河滩、荒漠、村舍。林楠想象到这是坐着汽艇飞驰于夏威夷的海面上,船尖刺起波浪。公路渐渐远离山峰,视野开阔,夕阳正好。这广阔的平野,原始寂静,西面低空一个红红的大太阳,如烧红沸腾的铁水,晃动着。地面和路面铺了金色。在夕阳的上边,中国地图似的一块云呈现出白色、粉色、褐色和酱紫色,几道光线穿透云层,射向天边,消失在浅蓝色的天空中。她透过玻璃微笑,在心里不断说着:“快呀!快呀!”他们急切盼望就这样追赶,不断看到从来未曾看到的奇异美景。汽车飞驰,箭一般飞向夕阳。前面公路拐弯,拐向西北方向。他们看到一辆车坏了,两个人爬在车盖上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