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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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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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齐齐围住了病人。。 最好的txt下载网

15意外发作(2)
农村七十岁的老汉,身体已经不硬朗了,胡须稀疏,头脸上没有多少肌肉了。那老汉睁开眼睛,看到是医生,不生气了,似乎满意,活一辈子人,最后的时候总算没有被子孙抛弃,没有被医生抛弃。老汉的手瘦骨嶙峋,肌肉无力,他伸给医生,还想活一年哩。张雪烽把脉,微脉欲绝。问饮食,几天米粒未进,活不了几天了。这人活到老,真难捱,想继续活,不行,必须得死。那就死吧,又不得好死,变花样,受煎熬。大西北的农民对生死天生没有感慨,没有过多的烦恼,想的简单,只要不行的时候棺木老衣齐备,围拢几个人,就很满足了。老汉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牙齿落尽,嘴张合,没有声音,急得生气了,对这个时刻不满意,象幼儿生气一样鼓着嘴儿。
  熟人拉一拉张雪烽的衣袖,退后商量,怎么办?商量的结果,喂几口面糊糊,含一截太子参,鼓点劲,让老爹把话说出来,了却心愿;不然,不要说死去的老爷子,儿孙们也是遗憾,一句话也无甚关系,不害怕听。喂太子参,张雪烽心里难受,催人早死。可是熟人用眼睛逼迫,请求。喂了几口面糊糊,熟人搬开老爷子的嘴,老婆子和儿媳妇帮忙,给含了一点参。一个小时后,那老汉果然有点精力了,能说出话来了。
  按照熟人的要求,也为了满足老汉的心愿,度过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度过一天又一天,走完一步又一步,也为了有事情可干,张雪烽给老汉输液体。熟人打发弟弟去乡镇卫生院买输液的那些玩意。张雪烽在窗框上钉了一个钉子,拴绳,抚弄老汉的胳膊。买液体的人回来了,立即插针输液。
  老汉盖着破被子,脖颈里青筋毕露,不知液体流入血管起了什么作用,望着张雪烽喑哑地问:
  “哪里的……哪里的……大夫?我……也快不行了。”
  儿子忙说:
  “城里的大夫。”
  张雪烽没有说话,他知道他,还有谁,还有什么力量,不能阻挡一个人的死亡。说心底里的话,张雪烽希望输液不起好作用,也不要起坏作用,只安慰所有的人。一个小时,液输完了。老汉盯着液体瓶。输完了,拔掉。
  “我……种了……一辈子……庄稼,会操心……,吃亏……少。”他的嘴里好像一个黑洞,声音从遥远的洞里传来。
  儿子握着老汉的手,沉痛地说:
  “老爹爹!我们知道。”
  老汉闭眼,喘一口气,睁开:
  “就是……今年……”他生气了,瞪眼,看着面前活着的人,好像他们虽然活着,可是太大意了,不听话,不想望他们了,望着枕头,“唉!我那块地,养了几十年,油酥油酥的好地……被人抢去……,五亩地的……苞谷。”他悲愤地闭上眼睛,想摇头,摇不动,摇眼睛,家里人听清楚了老爷子的恨意,“五亩地的……苞谷,……五亩地的……苞谷。”家里人知道,村里的一块地要被开发盖什么厂坊,户主们与开发商争争吵吵,斗争了一年多,最终被“村长镇长”出卖了。老汉蹲伏在田埂上,抹去一颗老泪,拍拍土壤说,我种最后一茬吧。却买了假种子,五亩地的苞谷几乎颗粒无收,一家人在苞谷地里和院落里天天吵嚷,鸡狗不宁,村里人嗤笑,一个种庄稼的好手就被气病了。
  想到这里,老汉拼劲说出了心中永远的不快:“……五亩地的……苞谷!”。说完这一句话,便闭眼,胸口起伏。家人看着老汉的样子,气若游丝,隐然觉得活不到明天,因此不去睡觉。 txt小说上传分享

15意外发作(3)
半夜里二点,人们仍然守候。老汉睁开了深陷的细小眼睛,望着医生,嘴角嗫嚅,声音沙哑:
  “我到……哪天了?”
  张雪烽难以回答,做个样子伸手号脉,脉象几乎停止了,仿佛一个人陷入泥沼里,又好像一个动物快要死了,肚皮轻微起伏,五六秒钟才明显跳一下。熟人在后面拉衣袖,张雪烽只好象官僚欺骗人民一样说:
  “老人家!还能救,还能享受好几年。”
  儿子混骗道:
  “待天明了,我们到城里去,到大医院去,彻底检查一下。”
  老婆婆和两个女人信以为真。其中一个女人嘀咕:“合起来都检查几次了。”
  人们伺候到半夜三点,老汉昏迷了,或者睡着了。人们也瞌睡得很,便喝茶,吃苹果,两个女人去睡觉,说有事情叫醒。张雪烽胳肘支在桌子上,心事重重,头昏脑胀。凡是有希望的事情,他总是充满信心,可是今晚的事,无精打采,不知是救人性命,还是催人早死。熟人说:“张大夫!你去睡一会儿吧!”张雪烽睁开眼睛,摇摇头,瞥一眼垂死的老汉,对熟人说:“不行了!到不了明天下午,老衣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他去叫醒女人们。张雪烽又去号脉,听诊器听胸口,盖被子。示意家人,给老汉喂几口糖水。一个女人赶忙弄好糖水,老婆婆去喂,老汉被惊醒,瞥一眼人们,好像生气人们打扰了他的瞌睡。糖水进入了一勺,第二勺就不进了,倒流出来。张雪烽示意不喂了。老婆婆拿个半新不旧的毛巾给老汉擦掉嘴上的水。
  熟人考虑长夜难熬,给医生、给老爹找事情做。他和弟弟商量明天怎么请客,喊哪里的道士,定谁家的桌椅家具,锅碗瓢盆。不断使唤女人们,让她们打扫上房屋。老婆婆睡在老爹的旁边,守候着。
  人们静默,打瞌睡,巴望几眼。半夜五点,那老汉忽然想翻动身体,去两个人把他的身体翻动。
  夜气有点冷。熟人实在不好意思这样折腾医生,问候张雪烽的次数比问候自己父亲的次数还要多。他给张雪烽披了一件外衣。张雪烽只感到一点受些安慰:陪伴一个人到临终。他不断揉眼睛。熟人开始讲学校里发生的逸闻,张雪烽好久不去学校,忽然听起来倒很有趣味。
  “三个老教师办了退休手续,第二天一个就死了,人们惋惜说,不要退休,也许还多能活几天。一个副职四十五岁,七八年了费劲跑门道,把家里的钱也花光了,始终当不了正职,一气之下告状到北京,还乱发帖子,帖子象鸡毛一样多,也像鸡毛一样轻飘飘,无用。调整学校布局,马莲中学的聂瘸子弄了个好事,虽然人有点瘸,经常念错字,可聪明得很!成大学校的校长了,包工头的架势。他的本事真大,被提拔为副局长了啊!每当清晨七点半,旭日东升,万丈阳光照耀,车流人流匆匆,大厦的巨钟响起,街心花坛五颜六色,教育局大门口也繁忙。有一个一瘸一拐走路的人,黑脸,自信,傲慢,便是老聂。他走几步,便停下,手叉在腰间,满不在乎地望什么,再继续一瘸一拐走路。活颠倒啦!文件满天乱飞,人们无所适从,——你想象学校的上空有一个道人拿着彩旗指挥纸人演练八卦阵,这些纸人就是学生。学校成了一口大锅,人们在下面入柴草,倒油,劈啦啪啦响,又在锅里加水,倾倒油盐酱醋,乱哄哄拿勺子舀,真不知锅里是啥东西?” 。。

15意外发作(4)
张雪烽想不到学校比自己在的时候还混乱,庆幸自己不在校园里。但也或许熟人混得失意,牢骚满腹哩。这个社会,混的得意的人,他们非常热爱工作。
  “你混得这么样?自在吧?不图什么了,图个清闲吧。”
  那人的注意力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老爹,喝着浓茶,咯咯笑出来:
  “啊哟!我是语文老师,不吃香呀,不如英语。我们一个母语下的同胞,本来也还听说是兄弟,却把英语打扮成时髦女郎洗钱。全社会都在洗钱。穷人的破钱被洗净,洗到富人的磁卡上,大家互相也成仇人了。将来的将来,我们地球上所有的人发一样的音,说一样的话,用一样的语法,写一样的文字,这是绝对可能的事或绝对不可能的事。也不知天下所有的人发音一样,说话一样,是好,还是不好?”
  他给张雪烽重新泡了浓茶,挖两勺酥油,一勺白糖。屋里没有动静,别人去躺一会。炕上老两口或许在梦里,他们可能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说说笑笑,身强力壮耕耘在土地上,年复一年盼望庄稼丰收。
  到早晨七点了,老汉没有声息,躺的样儿不像一个正常人,估计就要不行了。恰好全家人都在,娃娃们也都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被大人推搡到爷爷跟前。老汉昏迷中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老伴、儿子、医生、女儿、儿媳、小孙孙等围拢,嘴微张,不生气了,人世间的大多数人还没有这么个满意的死法呢,闭上眼睛就死了。
  女人们开始嚎哭,男人们悲愤似的匆匆忙碌,孩子们象受惊的羊儿一样乱跑,叔伯大婶们听见哭声就知道了。狗儿、猫儿、鸡儿,被人们的脚步踢扰,这堂屋里、院落里就乱套了,但也没有乱套,繁乱里遵守一套规矩。东方欲晓。
  熟人把张雪烽送到大路旁,硬塞了二百元钱,说:“我们老爹没有病,临终也没有痛苦,有一个医生在场,好得很!听说外国人最满意的死法就这么个!”张雪烽委实不拿,熟人说:“快拿上吧!我还忙去哩!丧事办完了,请你们药铺里的人吃一顿饭,唱唱歌。”
  乡村公交车开过来了,张雪烽上车。经过那座桥,洪水消退,一层还在桥面泥水满溢,车辆们溅起泥水飞驰。张雪烽看时间,计算,不影响白天的上班。
  偏偏出事情,一辆车把一辆摩托碰翻了,车手倒在泥水里,如果水再大一些,恐怕要被冲走。几个穿雨鞋的农民围拢,公交车停下。张雪烽走出去,车下是水,皮鞋跳入水里,裤脚皮鞋立即水湿。车手是个乡村小子,黄头发,牛仔裤,头破血流,表情哀伤,站不起来。张雪烽搀扶,不知碰得轻重,把自己的胸膛也弄得水淋淋。张雪烽掏自己的手机,打救护车的号码,打交警队的号码。那小伙子有气无力,额面嘴部已经肿了,指一指腰部,张雪烽解下他的手机,已经碰坏了,屏幕破碎,污泥沾满。那个小伙子说号码,张雪烽拨,拨到他的家里了,接了张雪烽的手机疼痛难捱:
  “我出车祸了!快来!清水桥!”
  他站不住了,又一个本地老汉来帮忙,两个人便架着他,一半人们的裤脚在流水里,周围都是水,没有地方站立。
  等待半个小时,救护车怪叫而来。家里人也来了,一个小伙子摩托带着一个年轻媳妇,她没有穿雨鞋,扑进水里,哗啦到跟前,嚎啕大哭。医护人员看见水,说没有穿雨鞋。人们便把小伙子举起来,抬到救护车跟前。他们接住,抬到担架上。那媳妇和一个堂弟上车,关门,呼啸而去。交警队的车辆也到了,红色的声波扫射,车里出来两个戴墨镜的胖交警,严厉地看着现场,疏通车辆。是啊,俗话说:干什么的,怕什么,他们管理车辆违章,事故,看见车辆很生气,经常瞪眼。张雪烽登上公交车进城。
  张雪烽回到家里,妻子已经上班走掉了。换掉全身衣服,刮胡须,洗脸,刷牙,梳头,换皮鞋,出门街上吃饭。
  到药铺里,八点半钟。
  他刚开始不觉什么,看了五个病人。一个小时后,神情便疲惫,一夜没有睡觉,眼皮耷拉,眼睛红。他努力表现出很精神的样子,但毕竟眼睛红,神情疲乏,象打了一夜麻将的那号人。
  护士吃惊,不敢问。林楠的感觉太异样了。此日晴朗,她本来心情佳,看到张雪烽的眼睛,猜想怎么啦?难道患病了吗?因为自己产生了烦恼吗?却慢慢胡思乱想了,最后竟然猜测因为自己,张雪烽与妻子吵闹一夜,吵闹很厉害,可能都打架了,一定为了自己吵闹了!他的妻子一定要找上门来,大闹,要厮打自己……尴尬,窘迫,害怕,自己将走出药铺……离开这里?到哪里去?他会挽留自己吗?哪里去?……她的动作迟缓了,痴迷无神。又想到世事的艰难,乱乱的影子,人间多炎凉,悲忧涌上心头,张嘴哭一声似的,没有哭出来,气机逆乱,官能症发作了!焦虑迷醉,从药柜上栽倒下去,水泥地面躺平。柜台上不见人了。
  张雪烽惊奇到极点,心里怦怦跳。病人们也吃惊,摇头。他去搀扶,喊那间房里的一个护士过来帮忙,搀扶到蚊帐里。张雪烽吩咐,给注射安定针剂。
  林楠安静地睡着。
  这件事情的负面效应不小,一些病人传言,说那个抓中药的女人有病,嗨!那么,抓错药呢?不但不治病,还要加重病情,要人的命呢。张雪烽心里嘀咕,若经常这样,药铺也开不下去了。便让纳兰容若抓中药,给林楠自由。
  这次发作以后,林楠非常内疚,成闲人了,心情抑郁,又想到了出家,自杀。这是不好的兆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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