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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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酸腐书生到灵魂医生:魂桥-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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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书斋沉思(1)
一只鹰盘旋着。
  它的身影掠过祁连山高高低低的山峰,向平原盘旋过来。高空的气流吹起了它的几片羽毛,索索飘动,锐利的目光却没有改变,扫视着地面。它向东面的大漠飞去了之后,很快又盘旋过来了。从它的翱翔可以想象:它下面的大地不是富庶稠密,也不是荒无人烟。鹰眼无误。在雄伟绵长的祁连山脉与浩瀚的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北山低矮丘陵之间,夹着一块狭长的土地,起伏缓慢,黄绿错综,村镇片片,这就是河西走廊。
  黄昏。张雪烽寂寞,不愿在平地上行走,坐电梯到大厦的顶层喝果汁。这里半个足球场大,摆塑料桌椅,啤酒,零食,饮料。休闲之人多,喧闹多。
  每次上来,他总要走一走,眺望四方,才落坐。天气晴朗。他走了一遭,遥远的东面是沙漠,黄色延绵在原野上,脑海里的图景出现……巨大火红的太阳升起,一个原始部落人骑着骏马向太阳奔驰而去,向世界的本原而去,消失在太阳里……这面是依稀的村庄树木,那边是被雾霭遮没的地平线,渐渐升高,雾霭弥漫的浅蓝色的天边。北面更遥远,不反射夕阳,显出朦胧的青灰色,两三座低矮的山丘,如烟雾迷蒙的孤岛。广大的原野,颜色质朴,一切物象的比例透视厚重而淡远,吹来凉爽粗砾的风,扩展人的感觉,又收敛人沉静。收回视线,抬头,更为广大的天空,蓝色的锅形晶体,巨大的蓝色盖帽,圆圆地盖着大地。但晶体又不存在,无限开放,让任何物体、任何感觉在宇宙里自由出入。
  他选择最西面的座位,俯瞰脚下的街市,人如蝼蚁。二十公里外的祁连山庞然大物,横亘在西南面,它的断层、皱褶、山势、岩石,原始沉静。夕阳在偏西的群峰之上,顶尖光辉灿烂,缥缈,不存在了,显示出宗教气氛。一星寺庙在岩石上隐约。从西北面漂移来两块大云,两艘大海里的帆船,把橘红的夕阳遮没。西天大变:山峦清晰出现,高低起伏,紫霭缕缕飘散,无数个香炉冒烟。山脚下投了云块巨大的阴影,象放大了的树影,飞鸟、蚊虫、空气、低音急速流转。但是,俩云块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它们两个很有力量地、无声地揉合着,变幻出丰富的色彩。一瞬间,从云端里投射下三道笔直的光带把原野照射,——云端里藏着一个神。两块云混合为一块,棉花一样轻柔,变薄,暗红的丝绸一般扬起来。云块中间已经成为大红色,红得耀眼,令人吃惊!仿佛一定会喷涌出一个新鲜物体来。边缘的暗红色,成为紫罗兰色、酱紫色、咖啡色,破碎了,飞开来,被轻风吹拂,又丝稳不动。张雪烽低头看自己,身上、脖颈下、手上、衣服上染了一层桔黄色,身体好像更加健康丰腴。大约十分钟后,一道光线移动过来,夕阳从云朵的下面出现,橘黄鲜嫩,象教堂里一个新娘子的面庞……她的眼睛眨巴,已经变为桃花玫瑰二色的混合,嘴唇橘黄里透白,眼睛闪烁着激扬的光芒,射穿世俗。她渐渐下沉,神情娴静,山峦象无数的手掌,高举着迎接自己的女神。她愉悦地接受,坐到莲花峰里,跳进清池里,没有溅起水花,进入另一个世界。西天的云彩,看见夕阳没有了,变暗,在天空里私语,互道晚安,一半回家消失,一半慢慢地向祁连山的深处飘去。

1 书斋沉思(2)
“变化的云彩赏心悦目!没有一秒钟的相似。”张雪烽赞叹。
  迷蒙。他很快停止兴奋。梭罗在《瓦尔登湖》里记述,有一次雨后行走在山谷的一座桥上,发现自己竟然恰好站在彩虹的拱形顶部!一百五十年以后,张雪烽距离彩虹却还遥远,——才是无雨的云彩呀!星辰运转真缓慢。他站起来,呆呆的,远望西北方向的一处湖泊。假设说夜幕降临,他站的高,将最先触摸世界的黑色,或者被黑色包围。
  这一感觉他不愿意领受,便快速坐电梯下了高厦,出郊区,站在平原。
  撇开这座城市的现代气息,只看它的建筑厚重,与河西走廊那种暮春时节呼呼刮风而尘埃弥漫的自然景观简直是暗合。风停了。一层灰气在原野的上空消散以后,天空晴朗而四周遥远的地平线灰蒙蒙。西面的群峰里,光线交错,把山体染红,像很浓的水彩画中的大山,太阳也向河西走廊射出很美的椐红色,令人惊讶它的壮丽新奇,精神为之一振。有两片白白的云彩像棉花,高高挂在天边,使人涌起轻柔美妙的梦想,染成红色后,像红纱一般纯洁鲜艳,几分钟后,慢慢消失了。山峦的边儿像烧红的铁。所有的强烈光芒融合在一起,应该声响无数,呼呼作响,却宁静无音,不知从外围向里聚拢,还是由中间向四周一波一波辐射?展现出无数朵莲花,最中间的熠熠闪烁使人炫目。夕阳快要落山了,进入山峰间的云气里。从山谷里溢出来的清辉越过原野,把原野上的树木村落照得异常清晰,宛如一幅带有铅笔线条的淡水彩画。然后光线愈益清亮,一直向这城市洒来,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物更加美好,厚重的古楼门墙壁、廊柱、琉璃瓦上接受了最后一抹亮影,它们高大肃穆,愈益显得厚重。
  夜幕正式降临。他慢慢走回家里,脑海里还复制着原野。
  张雪烽放弃教师这一个职业,走入社会,陷入一种窘境:四十岁,想意志消沉地活下去,未免太年轻;想有所作为,又未免太老!尴尬的岁月。他便想起二十几岁读过的《浮士德》。拉开窗帘,光线灿灿,四层书架琳琅满目,世界名著尽在其中,也不乏唐宋诗词,通俗故事,宗教典籍,陵墓探秘之类。久不翻阅,竟然纤尘染了,二三蛛丝。抽出来《浮士德》,多厚的一本书呀!拂拭,吹气,边走边翻开,坐椅子摊开,沉浸在书页里。西方人的作品,抽象,生涩,遥远。书的末尾注解:
  “我们并不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去接近真实的存在,达到圆满境界。只有靠外部的力量,即‘爱’,才可摆脱各种束缚。而‘爱’在永恒的女性身上得到了最纯洁、最完美的形式。”
  ‘爱’是什么,去‘爱’谁?缘由在哪里?他迷惘,翻到了开头“打赌”的章节。
  上帝:一个善人即使在他的黑暗的冲动中,也会觉悟到正确的道路。
  靡非斯特:好吧!是非分明不会拖得太久。我毫不为我的赌赛发愁。如果我达到目的,就请允许我鼓起胸膛把凯歌高奏。
  上帝:——可你们啊,真正的神之子,欣赏丰富而生动的美吧!让永远活跃永远生动的化育者以爱的温柔栅栏围肉你们,而那飘浮于游移现象中的一切,请用持久的思维将它们固定!
  浮士德追求许多“人生大事“,破灭了,没有意义。死亡之际,幸亏天使撒下花瓣,灵魂被天使拯救,到了天堂,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死亡。浮士德唯一感到真正有意义的是:

1 书斋沉思(3)
“人每时每刻去追求自由与生活,才配有自由与生活的享受。”
  “上帝是谁?魔鬼是谁?二者的终结怎样?”张雪烽不解。
  星期六,他坐火车去兰州办事,芝麻大的事情,必须得去。经过乌鞘岭,云峰插入云端,飞雪弥漫,头紧贴玻璃沉思良久。到兰州办完事情,伫立黄河边。
  西面上游,光色清凉。滔滔的浑浊之水,声音低沉,这显得很真实,可以给人各种很实在的感觉。它的宽阔扩大人的视野,长流不息激发人久久的思绪,弯曲使人想到世事的曲折艰难,灰黄的浑浊叫人联想到黄土地和地球的土壤表面,想到一种缓慢的不可逆转的变化。这种变化包含一种自然和社会的真理。它从西面的峡谷流淌而来,峡谷上面的天空云气瑰丽变幻,显示着自然的奥妙。人们喜欢看黄河壶口瀑布,惊天动地,气势磅礴,表明人们也喜欢真实的自然,喜欢快速流动,喜欢激情,喜欢壮丽。只因为黄河上这样的地段太少了,就如历史上壮丽激情的时刻太少了。所以,缓慢流动的黄河,也显示了我们的生活就是缓慢的,带着平缓、波澜、浑浊的气息。但它的流动强大,也不可阻挡。
  兰州回来,静待家里,又翻阅书籍,迷惘。
  他咳嗽,踱步,西窗眺望。这原野,若不雨雪霏霏,便空气干燥,河流干涸,尘埃弥漫,人们的眼睛里已经容得下沙子。但这些问题留给卡逊补续她《寂静的春天》吧。
  他到新华书店去散心,客户稀稀落落,孩子嬉笑打闹翻看动画。装饰橡木底板的书店里,书架流光溢彩,散发墨香。中间悬空而吊的大屏幕上,一位学者“侃”《资治通鉴》。他天庭饱满,西装精干,红色领带,记忆超群,能大段背诵原文,象《红与黑》中的于连背诵大段拉丁文的《圣经》,令人佩服他天才的记忆力: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久之,魏相公叔尚魏公主而害吴起。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起为人刚劲自喜,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君盍试延以女?起无留心,则必辞矣。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txt小说上传分享

1 书斋沉思(4)
背完。屏幕里掌声四起,音箱里一片哗然,象影星炫丽舞台。屏幕外,几个官员摸样的文人,或文人摸样的官员,频频颔首,赞叹学识渊博,讲得好呀。屏幕里的学者倍受鼓舞,抑制欣然,好像政客一样挥一下手,感谢人们,感谢观众,平息掌声。恢复了严肃,渊博,儒雅,谈“谋划权术”。
  张雪烽漫步书架,浏览。一个高中女生看爱情小说,边看边流泪。她擦眼泪的姿势很优雅,时尚,摘了细黑边眼镜,素绢轻拭,再戴上眼镜,找到感动她的文字,继续阅读。张雪烽随便翻阅一本《大学异闻录》。
  教育部一个借调的貌美女秘书,被派往一所名牌大学去办点芝麻大的事情,她一个人孤单,便找表哥去顺便游玩山水。大学到了。足足有一个排的领导们出来迎接,列站握手,款待盛情,赛过清宫戏。毕竟这个秘书是个少女,还不喜欢这一套,不知如何是好,弄得脸红。那表哥虽然天天吃好的,喝好的,专人伺候,人也吓坏了,心里乱跳,不自在,睡不安稳。催促表妹办完事情,快离开吧。终于告辞。两个年轻人走在大街上,阳光灿烂,空气新鲜,着实可笑。忽然飘湿润的微雨,撑伞,二人旖旎,回身再望一眼大学,抿嘴一笑。总之,这件事传开,惹得天下笑。该校一位竞争副校长未果的教授,疲惫于学术、金钱、权力之间,被此事刺激愤懑,思想崩溃,怀抱《春秋》,投江而死。人们唏嘘了一个星期,教授的名字就被人淡忘了。一位东欧学者冷笑:在中国大地,教育部门吃了九宫迷魂丹,把京沪、京广、京杭、京九线妆成了辐射状钢架,搭起舞台,粉墨登场,正在上演果戈理的《钦差大臣》哩。这是世界最大的舞台,观众有三大洲的。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乱如麻,张雪烽不感兴趣。
  传来低沉、缓慢而悠然的咳嗽声,二位长老摸样的人也翻阅书籍,感叹近日网络里热闻:一个教授杀妻自尽。该教授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始终是“三好学生”,大学里远离爱情,鲜花,娱乐,也不曾面朝大海,之后执着追求“知识“,埋头撰写论文著作,熬得须发皆白。因为太清苦,灵魂没有受到人文主义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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