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向日葵里的男人- 第1部分

Chaper　1
　　　　　　二月的天，偶有微风拂过，回暖的空气里参杂着淡淡的新草香。
　　罗小笙沿着曲曲弯弯的田埂走着，脚步踉跄，不仅是因为两个多小时车途的颠簸，更因为她昨晚宿醉了。
　　昨晚是秦枫和江芸的大喜日子，她去了，坐在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上。
　　从大一到现在，罗小笙已经暗恋这个男人整整五年了，她以为她可以一直这样默默地爱着他，就好像电影里告诉我们的一样：暗恋也是一种爱恋，比且永远也不会失恋。
　　然而，罗小笙却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当她第一次看到他俩并肩走在一起时，当她亲眼目睹他们交握的双手时，当她无意中撞见他们热烈的拥吻时，她的心仿佛刀绞一般的疼。
　　她才发现，原来暗恋也是会失恋的。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戏剧的话，罗小笙的人生一定是一场荒诞戏剧！最好的朋友和自己最爱的男人走到了一起，而且中介人还是自己，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了小说中的情节，这的确有够狗血的！
　　想到这里，罗小笙胸口那口气更闷了，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自己，她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婚宴。
　
　　初春的夜里，风还是带着凉意的，扑面而来，吹散了罗小笙落跑时带出来的尴尬，却吹不散那郁结在胸口的闷气。
　　她孤零零地在大街上走着，闪烁着的霓虹灯不是属于她，夜幕下追逐嬉笑的灵魂与她无关，就连那头上的一轮明月也照不进她的心底。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进了一条小巷子，那里有一间小饭馆，人不是很多。她走了进去，选了个角落坐下，问老板娘要了两听啤酒。她不会喝酒，但是今天她却很想把自己灌醉。
　　
　　“姑娘？”一个低沉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已经喝得有些迷迷糊糊了，扭头像那声音望去，看到一个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在自己旁边。
　　“什么事？”
　　“要买葵花籽吗？”
　　“什么？”
　　“请问你要葵花籽吗？”老人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只是将手中的一个纸包晃了晃，这回罗小笙听清楚了。
　　原来是个要饭的。
　　她一向习惯将这种人归为乞丐一类，有谁会在这大半夜的，忽然走到你旁边来卖葵花籽？除非他是一个乞丐。
　　
　　“对不起，我不需要。”罗小笙摇摇头，又灌了一口啤酒，那带着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向胃里，把那苦涩也带进了心里。
　　“姑娘，考虑一下好吗？”
　　罗小笙回过头时，老人还没有走，仿佛一尊塑像一般地站在她身边，那个纸包还拿在手里，一动也不动，浑浊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罗小笙。
　　她忽然心生恻隐，这么晚了，一个年迈的老人还要出来乞讨……
　　
　　罗小笙毕竟是个心软的人，“好吧，多少钱？”
　　“五十块。”
　　“什么？一包花籽要五十块？你打劫吗？”罗小笙惊讶地叫了起来。
　　“姑娘，这可不是普通的葵花籽，这是一包神奇的种子。”那老人慢慢说着，丝毫没有一点慌乱。
　　“神奇的种子？它能种出钱来吗？”
　　“如果你心里最想要的是钱，它就能种出钱来。”老人的语气认真极了。
　　罗小笙失笑，“你的意思是说，我想要什么，它就能种出什么来吗？”
　　“是的！”老人郑重地点点头。
　　“开玩笑……”罗小笙无奈的摇摇头，“如果说我想要一个男人呢？它能种出来吗？”
　　“如果你真心想要，它就能种出来！”
　　笑话啊笑话！
　　罗小笙现在明白了，这老人根本不是什么乞丐，分明是个疯子。
　　她转过头，继续喝自己的酒，不再搭理老人。
　　她喝了一罐又一罐，直到桌上堆满了空啤酒瓶，可她却还觉得闷气。
　　她抬起头，想向老板娘再要两罐啤酒，忽然她一愣，那老人竟还站在不远处，手中依旧那着那个纸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恍惚间，她忽然觉得一阵心虚，继而莫名的罪恶感涌了上来。
　　哪怕对方是个疯子，但他毕竟也是个老人了，任由他那样站着，实在说不过去。
　　
　　“你过来。”她朝老人招招手，眼神迷离，“我买了，五十块对不对？”她在包里掏了很久，终于拿出了一张崭新的五十块人民币，“给！五十块。”
　　老人接过她手中的钱，然后将那一直拿在手里的白纸包塞到她手里，“姑娘，希望你能种出你想要的东西。”老人说着，缓缓地转身离开。
　　
　　我一定是疯了！罗小笙这样对自己说，竟然花五十块钱买了一包破种子，这可是她辛苦卖画的钱！
　　罢了，罢了。今晚什么都不正常，从她决定参加秦枫的婚礼开始，她就没有正常过，比起做撮合秦枫和江芸这样的傻事来，花五十块买包种子也没什么。她这样安慰着自己，顺手将那白纸包丢进了皮包里，然后又开始买醉……
　　罗小笙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那小餐馆的，反正等她意识稍稍有些清新的时候，她已经睡在了自己的小公寓里，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一身酒气。
　　“罗小笙！你这个胆小鬼！”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喊大叫，她多么想痛哭一场啊！可是她却哭不出来，从小到大，罗小笙不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孩子，她懦弱，胆小，摇摆不定，然而她却从来没有哭过。并不是因为她不想哭，而是她从来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哭。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没有泪腺的。
　　“老天爷！为什么你就偏偏对我不公平？为什么？”她朝着窗外大喊，下面是车水马龙的城市，汽车的喇叭声盖过了她的呐喊。
　　“就连说都不让我说吗……”她的眸子渐渐暗淡。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她已经够倒霉的了，工作找不到，画也卖不出去，最后就连唯一的精神支柱秦枫都结婚了，她不知道还有谁能比她更倒霉的？
　　“去乡下散散心吧！”说这句话的是好友楚楚。
　　罗小笙接受了她的建议，这个城市不要她了，那就她离开吧。
　　是逃避吗？罗小笙说不清楚，反正她就这样登上了回乡下的唯一一辆公车，一路颠簸着走上了这条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踏足的泥巴路。
　　随身带着简单的行囊，还有那块跟了她整整五年的画板。
　　乡下的屋子是她过世的姥姥留给她的，姥姥在世时很疼爱这个外孙女儿，她的童年基本就是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度过的。后来，她和父母搬到了城里，再后来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家人又离开这里去了很远很远的城市，她在那个远方的城市读小学、中学，直到考大学时她才孤身一人又回到这个城市。
　　刚来时她常来看姥姥，可是姥姥老了，直到罗小笙大三那年姥姥终于离她而去，把这唯一的财产留给了她。
　　罗小笙一步一步地在这田埂间走着，这本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这里有她最熟悉的童年，这里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姥姥的气息，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乡下清新的空气，朝着春天柔和的太阳绽开一个笑脸。
　　罗小笙，要重新开始哦！她这样对自己说。

Chapter　2
铜质的钥匙，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姥姥的温度，罗小笙小心翼翼地拿着它，塞进铁门的锁眼里。这铁门已经年久失修，红漆有些剥落了，铁锈斑驳地从边缘慢慢爬上来，有些神秘。
　　
　　随着吱呀的声响，门缓缓打开了，罗小笙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把旧藤椅，摆在院子的角落里，已经摇摇欲坠了。那是姥姥最爱的躺椅，她还记得，一到夏天吃完晚饭，姥姥就喜欢坐在躺椅上乘凉，一边给小小的她摇扇子，一边给她讲故事，印象中姥姥的声音总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她来这里是来调整心情的，而这样的回忆美好却是带着淡淡的伤感，于是罗小笙忙将目光挪开，带着随身的行李进了里屋。
　　木门后，扑面而来的古旧气息，仿佛一个被尘封已久的盒子，忽然打开，能看到细小的灰尘颗粒从里面涌出来，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罗小笙放下行李，马不停蹄地便忙活开了，上回来这屋子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如今放眼望去，桌子上、木柜上都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几个阴暗的角落里还挂着蛛网，阳光洒进来，甚至能看到尘埃在蛛网间穿梭。
　　前厅还算容易打扫，里屋和阁楼才叫麻烦，那些旧家具都得搬开了才能清扫，再加上罗小笙生来就是个慢性子，边收拾边回忆，要是遇上儿时玩过的东西，还能摆弄上好久。待整个屋子都收拾完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累死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肚子饿了。想起包里还有早上吃剩的饼干，她迫不及待地去找，却翻不到。
　　于是她很自然地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
　　目光忽然触碰到一个白色的纸包，“这是？”罗小笙拿过纸包，琢磨了老半天，忽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那晚花了五十块买的葵花籽吗？一想到这个，罗小笙又开始心痛了。
　　
　　她不是个吝啬的人，但她的确不富有。特别是填报了美院，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市之后，经济上就更拮据了。想当年她不听父母的劝告，执意选择这条路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就像所有怀揣梦想的少年一样，她脑海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一个立志成为梵高、莫奈一样大画家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一个，只要能卖出一幅画就心满意足的待业女青年，命运真是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叹了一口气，罗小笙开始拆那个价值五十大洋的白色纸包。
　　一层，两层，三层……
　　当最后那层白色的洋布被打开的时候，罗小笙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孤零零的一颗葵花籽躺在那层层叠叠的白纸上头，实在是一种喜感。
　　五十块钱，才买了一颗葵花籽，她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总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罗小笙，你一定看上去很善良，所以也好骗！她这样安慰自己，顺手就把那一堆白纸连带那一颗葵花籽都扔进了旁边的簸箕里。
　　可是才扔了没一会儿呢，她又后悔了，好歹也是五十块钱买的呢，这一扔，岂不是扔掉了五十块？实在划不来，于是她蹲下身，又从簸箕里把那葵花籽翻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的瞧。
　　只见那花籽儿小小的一颗，躺在手心里，圆圆扁扁，像个婴儿。这奇怪的念头，让她觉得好笑，便对着那籽儿打趣道，“我把你种到地里，你可得开花啊！不然我这五十块钱可真打水漂了！”说着，她拿着花籽站起身，来到院子里，在夕阳的余晖里找了块看上去不错的空土，就在院子西北的角落里。
　　她挖开土，将种子放了进去，然后细细填上，又拿铲子把土给铲平了。想想还觉得缺点什么，于是捡了些石子儿放在周围，围成一个小小的石子儿圈，像个小花园。
　　“怎么样？配得上你那五十块的身价了吧？”她心满意足地拍拍身上的灰尘，进了屋。
　　那天晚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罗小笙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听见，屋外，雨水打在瓦檐上，带着节奏的声响，像是要把冬天残留下来的寒冷从厚厚的墙壁里赶走……

Chapter　3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开始几天，罗小笙还坚持每天都会给那颗价值五十元人民币的种子浇浇水，后来她开始写生了，画乡下那些随处可见的景物，渐渐就忘了有这回事儿。
　　在乡下，春意每天都在增加，这种朴素清新的感觉，特别是对于罗小笙这种在城市里呆惯了的人来说，就像一双手，安抚着她焦躁的内心，她开始尝试着放下秦枫。
　　然而，谁都知道要忘记一段五年的感情有多难，每当夜深人静时，她还是很忍不住想起秦枫，想起他对她的好，想起他们像好哥们一样度过的那些年，心里就不免生出好些感叹来。如果那时候骗秦枫自己不认识江芸有多好？如果那时候自己再主动一些该多好？如果那时候……
　　然而，命运的轮盘中并没有如果，它转啊转，于是残余的冬天终于彻底离开了。花开红紫，叶浮碧绿，真正的春天到来了。
　　这天早上，罗小笙照常一早就起了床。
　　早起一向是她的习惯，并不是因为她不想睡，只是读大学那会儿，她总会借口自己起得早，顺便帮秦枫带早饭而已。久而久之，这就真成了她改不掉的习惯。
　　天气大好，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院子那些个青草和野花的香味，这院子常年无人管理，墙角、石缝里都长满了青苔，更别说是石板路两旁的那些个空地了，尽是些不知名的植物，深深浅浅的绿色上头，零星点缀着细细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