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景在这里随处可见,很多新生的家长忙活的比学生还要累。靳轻不由觉得无奈与可笑,自己这样的反倒成了另类,因为她不止一次看见有些人在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她独自背负着大包小包自己打理自己是多么怪异的行为。
“不好意思!让一下啊!”
一声高扬的声音让很多人侧目──
“同学!让一下好吧!”
靳轻微微侧过身子,让出最大的空间让身后一个女孩子通过。
靳轻看见全副武装的一位女生好似冲锋陷阵一样的冲出来,手里握着刚刚领到的钥匙,伴随着的,是不亚于她的大包小包。
没有陪同的亲友,没有华丽的仪表,只有和靳轻一样繁重的行李,和一张朝气蓬勃的脸。
直到站在宿舍门口,靳轻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子将是自己要相处四年的室友。
那女孩儿第一次和她说话,那朗朗的声音如此明丽:“你好,我叫程欢,鹏程万里的‘程’,欢乐无边的‘欢’!”
“你好,我叫靳轻。”
“嗯?‘尽情’?”首先自报家门叫程欢的女孩有些带笑的看着对面刚刚结识的纤细女孩,又道,“这名字好啊。”
程欢有点故意狡黠的表情让她微微一愣,随即便也释然。并不急着解释,只是微笑看着面前那个有阳光味道的女孩。
这一年夏末,正是海棠开的最热闹的时候……
第七章
“如果圣世这次能中的,无论对于公司还是中标的设计师本身都是难得的机会。大家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次公司只会选荐一个人的设计。”黄一春──圣世的副总,在例会的末尾终于谈到最近正被抄的火热的跨国婚礼。
摩纳哥王位的第五个顺位继承人──据说是一位充满儒雅气质的绅士──将于不久之后迎娶一个华裔女子。这两天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竞相报到这件多少有些令人诧异的新闻。
一个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族男人,一个是靠拼命打工才能维持生计的留英女学生,什么样的相遇造就了这样一段缘分,相隔何止万里的两个人竟然突破了现实中的种种障碍走到一起。
那样一个在世界地图上只能靠下面的备注才能找到的国家,财富的积累却与其国家领土面积背道而驰。金钱上的阔绰,让这场婚礼显得更加与众不同。也因为新娘的一份恋乡之情,才有了圣世副总的这一席话。
“这是难得时机,如果能从中脱颖,咱们打入欧洲市场就会更加顺利。大家可以先放下各自手中的活儿,一切以这个case为先。”黄一春语气一顿,淡笑道,“不论是谁都可以把自己的方案呈递总公司的审核组,只要通过,你能与那些世界顶尖设计师站在同一个位置上。”
“我想知道这次的审评组的专家都有谁?”落座在黄副总右手边的冷艳女子率先开口。
话语衔接的有点急促,让刚刚还想继续说什么的黄一春咽下未完的话,清了清喉咙才道:“已经邀请了国内的一些专家还有从米兰特邀的设计师,毕竟东西方的美学观念有差异,所以公司才有这样的安排。”
冷艳女子名唤作梁忆,入圣世三年有余,来之前就在业界小有名气,自然是一身的盛气凌人,将才华近乎嚣张的发挥,毫不掩饰,那是恃才傲物的女子。
梁忆眼角一直不曾上扬,只是低低地垂着,手中的笔飞快的旋转,乱人眼光。
“这样自然好,就怕到时,因为某些私人关系而影响整个公司和其他有实力的设计师的前途。”凤眼在话尾收音之时瞥向那个一直沉默的人。
那人落座首位,十指交叠,一身闲静。
这眼神太过放肆,大家了然之后各自佯装不明所以。
“咳咳……”黄一春右手虚挡在唇边,确定重新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后才道:“嗯,审评组的成员由以上这些人组成,最后的结果经由投票决定,所以机会对于每个人都是均等的,只怕你不够优秀,而不必担心真正的杰作会被埋没,还有谁有疑问?”他转向一边,轻轻询问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人,“肇董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那人淡笑着摆摆手,随口道:“如果没有什么事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散了吧。”之后率先离席,没有注意到身后有双明眸一直追随他离去。
角落的靳轻收起东西正要起身,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中午一起吃饭,老地方等。
“靳轻,这次机会对于公司很重要,你把Mr freeman的设计先暂时停了,先交给小吴她们这些实习的去锻炼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你就把时间都给这个标吧。”黄一春叫住正欲离开的靳轻,见大家都走了才斟酌着说道。
“黄总该知道我从不设计婚纱的。”
圣世的靳轻,设计了各种风格的华美服饰,或典雅,或时尚,或另类,或大胆,但唯一摒弃的就是婚纱,她的设计里永远不会有那纯白的纱绸。这几乎是每个熟识靳轻的人都知道的,但却没人知道她这样的忌讳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等黄一春再说什么,便匆匆离去。
圣世所在大厦的第二十二层,一家欧式餐厅,环境幽雅,最得人心的是从每个餐桌的位置望下去都可以看见这个城市最繁华的景色。
“你今天吃的很少,这里的牛排不再讨你喜欢了?”
靳轻微微一笑,这人呀,总是能让她变得轻松起来。
“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西餐了,再让我吃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对我的虐待。”
肇世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怎么不早说?看来是我的失误。”
靳轻曾经说过喜欢这里,也夸奖过这里的牛排道地,其实现在这牛排看起来也十分引人垂涎,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偷偷冒出来──“你胖了些。”于是,这牛排似乎不若原来那般诱人了。
“这次的case你觉得圣世赢的概率有多少?”
靳轻正托腮看着窗外,忽闻他这样问,转头见他一副自在的样子,仍是兀自吃着,眼神专注,动作娴熟。
“难说。”这样的兴师动众,恐怕各路高手都会纷纷倾囊抒才,几近能事将自己的本事表现出来吧。
“若我说,不足一成。”
“这是身为老板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若有你,我便敢说五成,其他五成便是我与圣世的运气了。” 肇世坤微微一笑,还是那惯有的安宁,“不过,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靳轻不再看着他,眼睛又转向刚刚的窗外方向。
“世坤,谢谢你。”
“知道么?你只有在说‘谢谢’和‘对不起’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锵锵”有规律的扣门声后,书房门被推开。
“晚上总喝咖啡不太好,不会觉得影响睡眠么?”
何子衿,永远的大家闺秀模样──保守却典雅的睡裙,顺直的黑发覆在白净的脸旁,水光盈然的眼眸总是那样惹人怜惜。
有一种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疼惜的,她,便是。
顾谦不在意的微微淡笑,“习惯了。”
素手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本厚实的书翻看,没过两秒就又放下。“这样的东西需要一一记住呢,真是麻烦。”
“术业有专攻罢了。”
法律这东西看似死板,却有着外行人难以想像的灵活性,有时一字之别,就是天堂地狱的距离。这中间不为人知的东西太多,他却是此中翘楚。
“维他命没忘记吃吧?”虽然觉得这样的询问有些令人烦恼,但是他仍是问了。
“唉。”
子衿沉默着看他,心有戚戚。已经记不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因为在她有记忆时他就已经在她的生命中了。
已过而立的男子依旧如当年一般的面如冠玉,只是又多了成熟男人的沉稳与干练,本就不多言的他,这些年来更加的沉默,有时与之同处一室竟然都会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且一年比一年忙碌,他几乎把时间都用在事业上。
还记得当年爸爸曾经开玩笑时说:“傻丫头,你不明白。在男人的眼里,事业永远要比儿女情长重要。顾谦是成事的男人,我能看出来。别指望他会像戎桓一样成天把小情小爱挂在嘴边。”
想来,爸爸才是那个最了解他的人。
在他们的婚姻即将迈入第七年的如今,无名指上的婚戒仍然无法让她感到真实,有时一种随时就会幻灭的恐惧会突然袭来,那样的让她措手不及。
如果现在还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恐怕就是他了。
若没有他一直在身边默默的守护与陪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呆在这里。
“今天萧晴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戎宣已经辞职了,嗯……”何子衿犹豫着仍是开了口,眼角留意到他一直在书写的手骤然停下,又随即端起一旁已经没什么温度的咖啡送入口中。
“萧晴怀孕快十五周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大夫说如果这次还是保不住的话以后想要再怀上的机会就很小了,所以大家都很小心。”见顾谦一直没有看她,只是兀自喝着咖啡,心情似乎放松一些,才又继续道,“你知道的,姑姑想抱孙都快想疯了。只是戎宣最近的心情不好,让晴也很担心,我怕她想太多对自己和胎儿都不好,毕竟有事忙活的话总是可以分散调节心情的,所以我想劝戎宣还是回公司去上班,你说呢?谦?”
“咳!”
顾谦刚刚要滑到喉咙里的苦涩液体不知怎么突然分道涌入气管,急促而难以抑制的咳嗽起来。
“怎么了?”子衿快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试图缓解他的不适。但是,刚刚落到他身上的手就被他的大掌捉住手腕按住,拉回。
抽了纸巾擦拭嘴角刻出的咖啡,他费了几秒钟才顺了气息道:“我没事。”
他收回握着她腕部的手掌,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顺手松开颈上两个扣子,好似这样才能让他舒服一些。
子衿看着手腕上因为他刚刚的用力而生出的红痕,眼神中没有了刚刚的纯净,此时而生的,是一种难以明白的复杂情绪,也许惶然,也许了然。
“戎宣既然已经提出辞职就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子衿,你不能要每个人都按照你的意愿活着,而且,每个人都在依循着各自的轨迹在走,不论萧晴这辈子能不能当上母亲,都是她自己的命运,你不可以、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它。”
“谦……”他的背影让人感到遥远,遗世独立也不过如此罢。
“这事你就别管了。晚了,去睡吧。”
听到身后的门开启又阖上,他僵硬的背部此时又酸疼起来。
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都交给沙发,仍然不能缓解,调整了好几个姿势都无效,最终,只能沉重的叹出一口气。
这里面,有倦怠,有无奈,但是更多的,却是疲惫。
将书房的灯全都关上,月光照进来,清幽、恬淡、解人疲乏。
二楼的窗户外面正好是一棵秋海棠,这会还没开花,但是枝叶繁盛浓密,在夜风的鼓吹下,发出沙沙轻响,好像情人间在呢喃软语。
没有换上外套,什么都没拿,手里握着车钥匙,他在这个夜里离开了家。
晚上行人渐少,一路畅通的行驶着,就连一个红灯都没碰上。
二十分钟后,他的车停在一栋大厦楼下,大楼很高,从地面往上看去──
二十三层──
原来,终是看不见的……
第八章
靳小透非常喜欢那种小小的恶作剧,有时小到根本不能称之为“恶作剧”的地步。
比如在桌子上见到一只苍蝇,她总是觉得这种小昆虫和咸蛋超人有某种血缘关系。于是,自己傻傻的发笑。别的小朋友见之好奇地问,她也不说,只是兀自傻笑着。
她还喜欢一种游戏,一种几乎不能划归到“游戏”行列的行为,若非要给这 “游戏”起个名字,就叫“装死”好了。
一开始,妈妈还会因为她这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吓出一身冷汗,几次“狼来了”的试验之后,妈妈会把靳小透最喜欢的香草巧克力从某个“神秘”的地方拿出来。然后,有个“小死尸”会自发地颠颠跑过去,伸出小手──“给我来一颗吧,就一颗!”
六岁的靳小透是个很普通的小孩儿,她有着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有的喜好与厌恶──糖果永远是盟友,见之最亲;吃药打针永远是世仇,只盼与之老死不相往来。六岁的靳小透又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她的心思总是天马行空,有时几乎超过了自身年龄的局限。
倘若非要再有个让她特别的理由,那就是六岁的靳小透没有爸爸,虽然她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妈妈。
在这种缺少了一个监护人的家庭里,她也不觉得自己和那些拥有健全家庭的小朋友有什么不一样。靳小透一直这样觉得,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