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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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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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禀县官,求他严行根究。县官又把李三重加敲打,李三当不过,只得屈招道:

“因为家中无子,见黄节妻抱了儿子在那里,把来杀了,盗了他儿子回来,今被

捉获,情愿就死。”县官又问:“尸首今在何处?”李三道:“恐怕人看见,抛

在江中了。”县官录了口词,取了供状,问成罪名,下在死囚牢中了。分付当案

孔目做成招状,只等写完文卷,就行解府定夺。孔目又为着黄节,把李三狱情做

得没些漏洞。其时乃是绍兴十九年八月二十九日。文卷已完,狱中取出李三解府。

系是杀人重犯,上了鐐肘,戴了木枷,跪在庭下,专听点名起解。忽然阴云四合,

空中雷电交加,李三身上枷杻尽行脱落。霹雳一声,当案孔目震死在堂上,二

十多个吏典,头上吏巾皆被雷风掣去。县官惊得浑身打颤。须臾性定,叫把孔目

身尸验看,背上有朱红写的“李三狱冤”四个篆字。县官便叫李三问时。李三兀

自痴痴地立着,一似失了魂的,听得呼叫,然后答应出来。县官问道:“你身上

枷杻,适才怎么样解了的?”李三道:“小人眼前昏黑,犹如梦里一般,更不

知一些甚么,不晓得身上枷杻怎地脱了。”县官明知此事有冤,遂问李三道:

“你前日孩子果是怎生的?”李三道:“实实不知谁人遗下,在草地上啼哭,小

人不忍,抱了回家。至于黄节夫妻之事,小人并不知道,是受刑不过屈招的。”

县官此时又惊又悔道:“今日看起来,果然与你无干。”当时遂把李三释放,叫

黄节与同差人别行寻缉李四娘下落。后来毕竟在别处地方寻获,方知天下事专在

疑似之间冤枉了人。这个李三若非雷神显灵,险些儿没辨白处了。

而今说着国朝一个人,也为妻子随人走了,冤屈一个邻舍往来的,几乎累死,

后来却得明白。与大庾这件事有些仿佛。待小子慢慢说来,便知端的。

佳期误泄桑中约,好事讹牵月下绳。只解推原平日状,岂知局外有翻更。

话说北直张家湾有个居民,姓徐名德,本身在城上做长班。有妻莫大姐,生

得大有容色,且是兴高好酒,醉后就要趁着风势撩拨男子汉,说话勾搭。邻舍有

个杨二郎,也是风月场中人,年少风流,闲荡游耍过日,没甚根基。与莫大姐终

日调情,你贪我爱,弄上了手。外边人无不知道,虽是莫大姐平日也还有个把梯

己人往来,总不如与杨二郎过得恩爱。况且徐德在衙门里走动,常有个月期程不

在家里,杨二郎一发便当,竟象夫妻一般过日。后来徐德挣得家事从容了,衙门

中寻了替身,不消得日日出去,每有时节歇息在家里,渐渐把杨二郎与莫大姐光

景看了些出来。细访邻里街坊,也多有三三两两说话。徐德一日对莫大姐道:

“咱辛辛苦苦了半世,挣得有碗饭吃了,也要装些体面,不要被外人笑话便好。”

莫大姐道:“有甚笑话?”徐德道:“钟不扣不鸣,鼓不打不响。欲人不知,莫

若不为。你做的事,外边那一个不说的?你瞒咱则甚?咱叫你今后仔细些罢了。”

莫大姐被丈夫道着海底眼,虽然撒娇撒痴,说了几句支吾门面说话,却自想平日

忒做得渗濑,晓得瞒不过了,不好十分强辨得,暗地忖道:“我与杨二郎交好,

情同夫妻,时刻也闲不得的。今被丈夫知道,必然防备得紧,怎得象意?不如私

下与他商量,卷了些家财,同他逃了去。他州外府,自由自在的快活,岂不是好!”

藏在心中。

一日,看见徐德出去,便约了杨二郎密商此事。杨二郎道:“我此间又没甚

牵带,大姐肯同我去,要走就走。只是到外边去,须要有些本钱,才好养得口活。”

莫大姐道:“我把家里细软尽数卷了去,怕不也过几时?等住定身子,慢慢生发

做活就是。”杨二郎道:“这个就好了。一面收拾起来,得便再商量走道儿罢了。”

莫大姐道:“说与你了,待我看着机会,拣个日子,悄悄约你走路。你不要走漏

了消息。”杨二郎道:“知道。”两个趁空处又做了一点点事,千分万付而去。

徐德归来几日,看见莫大姐神思撩乱,心不在焉的光景,又访知杨二郎仍来

走动,恨着道:“等我一时撞着了,怕不斫他做两段!”莫大姐听见,私下教人

递信与杨二郎:“目下切不要到门前来露影。”自此杨二郎不敢到徐家左近来。

莫大姐切切在心,只思量和他那里去了便好,已此心不在徐家,只碍着丈夫一个

是眼中钉了。大凡女人心一野,自然七颠八倒,如痴如呆,有头没脑,说着东边,

认着西边,没情没绪的。况且杨二郎又不得来,茶里饭里多是他,想也想痴了。

因是闷得不耐烦,问了丈夫,同了邻舍两三个妇女们约了,要到帲砝锷找混南恪�

此时徐德晓得这婆娘不长进,不该放他出去才是。却是北人直性,心里道:“这

几时拘系得紧了,看他恍恍惚惚,莫不生出病来?便等他外边去散散。”北方风

俗,女人出去,只是自行,男子自有勾当,不大肯跟随走的。当下莫大姐自同一

伙女伴,带了纸马酒盒,抬着轿,飘飘逸逸的出门去了。只因此一去,有分交:

闺中佚女,竟留烟月之场;枕上情人,险作囹圄之鬼。直待海清终见底,方令盆

覆得还光。

且说齐化门外有一个倬峭的子弟,姓郁名盛,生性淫荡,立心刁钻,专一不

守本分,勾搭良家妇女。又喜讨人便宜,做那昧心短行的事。他与莫大姐是姑舅

之亲,一向往来,两下多有些意思,只是不曾得便,未上得手。郁盛心里道是一

桩欠事,时常记念的。一日在自己门前闲立,只见几乘女娇抬过,他窥头探脑去

看那轿里抬的女眷,恰好轿帘隙处,认得是徐家的莫大姐。看了轿上挂着纸钱,

晓得是帲斫悖钟邢械奶糇藕械#耸桥烀怯嗡3跃频摹O氲溃骸拔胰糌�

赶着他们去,闲荡一番,不过插得些寡趣,落得个眼饱,没有实味。况有别人家

女眷在里头,便插趣也有好些不便。不若我整治些酒馔在此,等莫大姐转来。我

是亲眷人家,邀他进来,打个中火,没人说得。亦且莫大姐尽是贪杯高兴,十分

有情的,必不推拒。那时趁着酒兴营勾他,不怕他不成这事。好计,好计!”即

时奔往闹热胡同,只拣可口的鱼肉晕肴、榛松细果,买了偌多,撮弄得齐齐整整。

正是:安排扑鼻芳香饵,专等鲸鲵来上钩。

却说莫大姐同了一班女伴,到庙里烧过了香,各处去游耍。挑了酒盒,野地

上随着好坐处,即便摆着吃酒。女眷们多不十分大饮,无非吃下三数杯,晓得莫

大姐量好,多来劝他。莫大姐并不推辞,拿起杯来就吃就干,把带来的酒吃得罄

尽,已有了七八分酒意。天色将晚,然后收拾家火,上轿抬回。回至郁家门前,

郁盛瞧见,忙至莫大姐轿前施礼道:“此是小人家下,大姐途中口渴了,可进里

面告奉一茶。”莫大姐醉眼朦胧,见了郁盛是表亲,又是平日调得情惯的,忙叫

住轿,走出轿来与郁盛万福道:“元来哥哥住在这里。”郁盛笑容满面道:“请

大姐里面坐一坐去。”莫大姐带着酒意,踉踉跄跄的跟了进门。别家女轿晓得徐

家轿子有亲眷留住,各自先去了。徐家的轿夫住在门口等候。

莫大姐进得门来,郁盛邀至一间房中,只见酒果肴馔,摆得满桌。莫大姐道:

“甚么道理要哥哥这们价费心?”郁盛道:“难得大姐在此经过,一杯淡酒,聊

表寸心而已。”郁盛是有意的,特地不令一个人来伏侍,只是一身陪着,自己斟

酒,极尽殷勤相劝。正是:茶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莫大姐本是已有酒的,更

加郁盛慢橹摇船捉醉鱼,靦腆着面庞央救不过,又吃了许多。酒力发作,乜

斜了双眼,淫兴勃然,倒来丢眼色,说风话。郁盛挨在身边同坐了,将着一杯酒,

你呷半口,我呷半口,又噙了一口够着脖子度将过去,莫大姐接来咽下去了,就

把舌头伸过口来,郁盛咂了一回。彼此春心荡漾,偎抱到床中,褪下小衣,弄将

起来。一个醉后掀腾,一个醒中摩弄。醉的如迷花之梦蝶,醒的似采蕊之狂蜂。

醉的一味兴浓,担承愈勇;醒的半兼趣胜,玩视偏真。此贪彼爱不同情,你醉我

醒皆妙境。

两人战到间深之处,莫大姐不胜乐畅,口里哼哼的道:“我二哥,亲亲的肉,

我一心待你,只要同你一处去快活了罢!我家天杀的不知趣,又来拘管人,怎如

得二哥这等亲热有趣?”说罢,将腰下乱颠乱耸,紧紧抱住郁盛不放,口里只叫

“二哥亲亲”。元来莫大姐醉得极了,但知快活异常,神思昏迷,忘其所以。真

个醉里醒时言,又道是酒道真性,平时心上恋恋的是杨二郎,恍恍惚惚,竟把郁

盛错认。干事的是郁盛,说的话多是对杨二郎的话。郁盛原晓得杨二郎与他相厚

的,明明是醉里认差了。郁盛道:“叵耐这浪淫妇,你只记得心上人,我且将计

就计,餂他说话,看他说甚么来?”就接口道:“我怎生得同你一处去快活?”

莫大姐道:“我前日与你说的,收拾了些家私,和你别处去过活,一向不得空便。

今秋分之日,那天杀的进城上去,有那衙门里勾当。我与你趁那晚走了罢。”郁

盛道:“走不脱却怎么?”莫大姐道:“你端正下船儿,一搬下船,连夜摇了去。

等他城上出来知得,已此赶不着了。”郁盛道:“夜晚间把甚么为暗号?”莫大

姐道:“你只在门外拍拍手掌,我里头自接应你。我打点停当好几时了,你不要

错过。”口里糊糊涂涂,又说好些,总不过肉麻说话。郁盛只拣那几句要紧的,

记得明明白白在心。

须臾云收雨散,莫大姐整一整头髻,头眩眼花的走下床来。郁盛先此已把酒

饭与轿夫吃过了,叫他来打着轿,挽扶莫大姐上轿去了。郁盛回来,道是占了采

头,心中欢喜。却又得了他心腹里的话,笑道:“诧异,诧异,那知他要与杨二

郎逃走,尽把相约的事对我说了。又认我做了杨二郎,你道好笑么?我如今将错

就错,雇下了船,到那晚剪他这绺,落得载他娘在别处去受用几时,有何不可?”

郁盛是个不学好的人,正挠着他的痒处,以为得计。一面料理船只,只等到期行

事,不在话下。

且说莫大姐归家,次日病了一日酒。昨日到郁家之事,犹如梦里,多不十分

记得,只依稀影响,认做已约定杨二朗日子过了。收拾停当,只待起身。岂知杨

二郎处虽曾说过两番,晓得有这个意思,反不曾精细叮咛得,不做整备的。到了

秋分这夜,夜已二鼓,莫大姐在家里等候消息。只听得外边拍手响,莫大姐心照,

也拍拍手。开门出去,黑影中见一个人在那里拍手,心里道是杨二郎了。急回身

进去,将衣囊箱笼,逐件递出。那人一件件接了,安顿在船中。莫大姐恐怕有人

瞧见,不敢用火,将房中灯打灭了,虚锁了房门,黑里走出。那人扶了上船,如

飞把船开了。船中两个多是低声细语,况是慌张之际,莫大姐只认是杨二郎,急

切辨不出来。莫大姐失张失志,历碌了一日,下得船才心安。倦将起来,不及做

甚么事,说得一两句话,那人又不十分回答。莫大姐放倒头,和衣就睡着了去。

比及天明,已在潞河,离家有百十里了。撑开眼来看那舱里同坐的人,不是

杨二郎,却正是齐化门外的郁盛。莫大姐吃了一惊道:“如何却是你?”郁盛笑

道:“那日大姐在帲砉槔赐局校郊蚁滦∽茫写蠼悴黄陀牖痘帷J谴蠼�

亲口约下我的,如何倒吃惊起来?”莫大姐呆了一回,仔细一想,才省起前日在

他家吃酒,酒中淫媾之事,后来想是错认,把真话告诉了出来。醒来记差,只说

是约下杨二郎了,岂知错约了他?今事已至此,说不得了,只得随他去。只是怎

生发付杨二郎呵?因问道:“而今随着哥哥到那里去才好?”郁盛道:“临清是

个大码头去处,我有个主人在那里。我与你那边去住了,寻生意做。我两个一窝

儿作伴,岂不快活?”莫大姐道:“我衣囊里尽有些本钱,哥哥要营运时,足可

生发度日的。”郁盛道:“这个最好。”从此莫大姐竟同郁盛到临清去了。

话分两头。且说徐德衙门公事已毕,回到家里,家里悄没一人,箱笼什物皆

已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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