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对着丁夫人说了好些关于顾祎同司马之事,丁夫人同张韶走得近,对司马弋其人也算是多有了解,是而此时的思想状态跟顾鄂基本达成一致,便也帮着仪嘉来劝卞氏。
“不过就是年纪相仿又素日一同上衙罢了,那两人都是有媳妇的,张家娘子同我娘家又有些关联,我知道那个孩子,断然不会由着司马家二公子任性妄为的。你当那司马公子是个什么人?他同蜀中钟离先生承师同一门下,最是有文人风骨和节气的,你且想想那二公子素日的举止打扮,就知道断然不会是他们口中那等不知好歹之人。”
丁夫人这几句话比较具有说服力,卞氏的脸色果然就有些多云转晴:“是了,我见过那孩子几面,这么想来倒不是他们言传之中所说那等样子,是我心思重了,丁姐姐莫要笑话于我。”
陪着卞氏同仪嘉用完午膳后,丁夫人又想起张韶还未得子嗣这一茬,便想叫着仪嘉一道儿过去司马府中说话。
仪嘉听得这话连连摆手,上次拿剑抵着司马脖子的事情她还没健忘到不记得,现下过去终归还是有几分别扭在里头。
丁夫人带着丫头赶赴司马府时候,一向不怎么发火的张韶竟然在生气。
丁夫人知道张韶早些年同嫂子有些不对付,这段时日却是多有好转,因此想不出张韶此番动怒又是所为何事。
叫得身边婢女清理过狼藉之后,张韶才对着丁夫人堪堪叹道:“叫姑母您看笑话了,我也知道此番多有不该,可就是沉不住气来。”
张韶的祖母和丁夫人的父亲原是兄妹,她也就随着叫丁夫人一声姑母。
果然,还不待丁夫人怎么相问,旁边一个愤愤然侍奉的大丫头便噼里啪啦讲了出来。
顾家二公子同司马家二公子向来交好,这张韶是知道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同僚之间互赠婢女侍妾之事会发生在此二人头上。
司马弋一直守着张韶和通房禾妙过日子,并未曾纳得其他妾侍,也没见他说过什么房中人少,可见他不想在这方面过于分费心思。
三人入府本就是先领到张韶这边来相看的,张韶原也以为司马不过就是同之前一般看看放人,毕竟不是第一次遇到此等赠妾事情,却不想这次竟真的留了薄氏下来。
用张韶丫头的话来说,这个薄氏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差强人意外,旁的地方简直就是一无是处——无才无德,恃宠而骄,女子最该有的温婉脾性在她身上可说是半点不见,不顾身份顶撞张韶更是常有的事情。
丁夫人也是疑惑:“那司马究竟看上她什么了呢?”
张韶颇是无奈道:“究竟看上了什么,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不光我说不出,之前我问夫主时候,他竟也说不出薄娘半分好处。可即便是说不出来,他也总待她同别个儿最是不同,叫着侍奉笔墨也是常有的事情。”
丁夫人思忖半晌,有些不确定道:“方才我入内之时,见得一个纤眉高额的二九佳人同我擦肩而过,脸上倒是带着你说得几分张狂样子。这么说来,那人可不就是薄娘了?”
张韶肯定道:“她方从我这里淘气出去,姑母能碰见也是有的。这人心思一门放在争宠上头,仗着夫主宠爱,即便明面之上也从不收敛。我为着怕夫主心里不痛快竟也不能下重手处置,毕竟正经纳进来摆了酒席的也就她一人,只是这心里有些窝囊罢了。”
丁夫人蹙眉,方才薄氏给她行礼时候,她只觉得这人倒像是哪里见过,如今细细思量,倒是同仪嘉有几分模样相似。
想到这里,丁夫人不禁多问了一句:“司马当真说不出那薄娘半分好处,该不会是哄你的吧?”
张韶有些自信地笑笑:“这个倒不是我瞎掰。那天我本已出门在外,奈何急事突然归府,无意之间听到他在书房呐呐自语。说是明明自己看不上薄氏做派,却总是对她一再违心宽和,真不知道是中邪还是怎么了。”
丁夫人没由来地头痛起来,既然是这般偶然撞见,那司马的确就不是故意而为之。
如果司马也不知薄娘好在哪里,只是一味偏袒,兴许他已然对仪嘉动了心念,只是连他自己都未得此中情愫为何。
丁夫人复又问道:“这些日子阿嘉可有来过府上?”
张韶否定道:“县君有日子没来了,听我们夫主也说自打山庄一别后,就也有快一年间没见过那丫头了。”
不知不觉中情已深重,当事人却还未曾觉出半分,这件事情在丁夫人看来简直比心意已知要危险百倍。
丁夫人也算女中豪杰,是在思想和阅历方面更高于仪嘉和孙宸的人物。她不比卞氏只看表面现象,这些日子的接触让她对司马已有了大致了解。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打定了主意想要去做什么事情,估计没人可以阻止得了他。毕竟当年从师时候,司马可是比钟离诩更是得门中师宠的厉害人物,只是年岁尚小不得钟离诩一般显现罢了。
如若他日司马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中意薄氏,那么仪嘉的处境……
丁夫人毕竟是顾家孩子长辈,这时候胳膊肘还是向内拐的:“那孩子也该说人家了,依我说近来还是不要叫她来玩为好,省得那小妮子看到这番景象,哭着喊着留娘家。”
即便张韶已然应下,丁夫人还觉着单单这样也是不行,当劝说卞氏早叫仪嘉早定亲事才好。否则将来真要出个什么差错,吃亏的人还是她家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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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的琴声从蒋琅华指间涌出,初听似潺潺细雨,细辨存料峭春寒,音律饱满而流畅,颇有几分“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的兴致,果然是有几年工夫在里面的。
仪嘉卖力地击掌捧场:“蒋娘你这琴艺真好,方才可真是把我都给听痴了呢!”
这些年蒋琅华在府上愈发沉寂规矩,仪嘉都差点忘了这人原是穆宣侯蒋家姑娘了。
蒋琅华连连笑着摆手:“不值什么的,倒是叫县君见笑了。”
仪嘉也对她报以一笑:“是我二阿兄好福气呢,当年二阿兄还曾因着你同司马小叔叔打过一架,我也没成想他二人如今竟也好到如此地步。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阿母那边看看。”
蒋琅华看着仪嘉离去的背影,对着当年事情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年她同顾祎和司马弋之间并非常人传言那般,爱慕虚荣,为着顾家二郎退了司马家亲事。
当年穆宣侯曾经口出无状得罪了狠了顾鄂,可不幸的是后来顾家得势如日中天,蒋家一脉自此在朝中抬不起头来。看着司马家因为同顾家交好而愈发扬眉吐气,再看那董盛反对顾鄂一门受处,穆宣侯这心里面不是没有动摇的。
当年他骂的是顾家门第,眼下要解了顾鄂此处心结,就必须做一些真正能叫顾公看到“诚意”的事情……比如,叫蒋琅华入顾府侍奉顾家公子。
可奈何当日蒋琅华已有了婚约,而且司马家也不怎么好放开手去得罪。正当穆宣侯左右为难之际,不知怎的这消息就递到司马府上去了。
司马弋知道此事之后果然大为不爽,巴巴儿叫了穆宣侯去外头喝酒,也算是问一个解释。
至于当日司马弋同自家阿父说了什么,蒋琅华至今还是不得而知,但是当年司马亲口对阿父说不会再要她却是事实。
严格来说,这门亲事的解除不是蒋家提出来的,而是蒋家生了旁的心思后,被司马弋或者说是司马家给退亲的。
司马的傲气,她也是第一回领教,心底还曾生出几分钦佩之感,当真比任人拿捏的她好太多太多。
蒋家与司马家素有根源,司马弋退亲之后仿佛还遭到了父亲训斥,但再也不似之前一般在家装病躲懒不出门了。
那时的顾祎正值最是郁郁之时,对于阿父拟定的妻子当真有着十二万分的不满,却偏偏又不敢明着反抗。蒋琅华和顾祎幼时便有着几面的缘分,不过放低姿态稍使手段就将男人心神迷倒。
看着小姑子仪嘉过得这般潇洒,蒋琅华心中说不出究竟有多羡慕,毕竟这才是她所最最向往的闺中生活。
可就在她这个年岁时候,蒋家已经是不行了。
所有的骄傲与侯门女尊严,都在委身顾祎的那一刻崩塌。她知道自己和任桐秋都是可怜人,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她连任桐秋开始时候都拿捏不住,日后在府里恐怕更难立足。
有了顾慎,日子终归好过一些。
一切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为着一个蒋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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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仪嘉赶到顾氏房间之时,发现自家阿父竟然也在这里,而且神色十分不好,是介于那种头痛和匪夷之间的微妙脸色。
仪嘉乖乖坐了下来正待发问之时,卞氏也是一脸苦大仇深地端着茶点走了进来,搞得仪嘉愈发地莫名其妙。
顾鄂清了清嗓子,用极尽正常的语气对着仪嘉开口:“江东和蜀中这些日子不大太平。”
仪嘉点头,这个她听说了,仿佛是在分土地方面产生了不少摩擦,又有西南少数民族领袖在那里瞎搅和。利益当前,之前联军的那点子情谊也基本烟消云散。
“江东来了使者入京,说是孙翊看上了你……”
仪嘉大惊:“真的么?”
那还得了!
顾鄂继续悠悠道:“当侄媳妇……”
仪嘉:……,阿父你断句这么调皮真心大丈夫?
坑女的顾鄂继续用悠悠的口气对着女儿发问:“你和孙绍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仪嘉跟孙绍之间的渊源那需要追溯到上辈子时候,眼下顾鄂发问,仪嘉也只能挑拣着这辈子的事情说一说了。
果然,就在顾鄂听到仪嘉说法,孙绍对于持有传国玉玺的自己无条件放行,并且保护到了江北地界,顾鄂脸上的神情就不似方才僵硬了。
在顾鄂看来,这小子敢于无视孙翊命令放人,是有种;对于仪嘉一路扶持护送,是情深。
年纪不大,主意不小,倒叫顾鄂刮目相看。
卞氏有些紧张兮兮:“那阿嘉你是怎么个意思?”
仪嘉不说话,只是拿俏生生的眼睛看向顾鄂,后者抵不过小女儿攻势,对着卞氏劝道:“之前你对我给二郎、四郎几个孩子订的亲事多有不满,如今仪嘉大了想自己拿主意,偏生你又不许了。”
卞氏直言道:“阿嘉自小是我捧在手心里头养大的,江东路远暂且不论,我只问君侯一句,能否给妾身一语保证,说江东江北自此之后再无征战?”
见顾鄂并未即刻答复,卞氏又是乘胜追击道:“就连君侯都不敢有此保证,何况别人,这事儿不是跟叫仪嘉去上官学那般简单,君侯终归还是要三思才好。”
顾鄂不以为然:“有孤同几位小郎给阿嘉撑腰,江东那些宵小又敢怎样?不过夫人说得路远也是有理,一切还正该从长计议才是。”
仪嘉知道自己这辈子身份不同,婚姻大事想要一蹴而就也是不能。
但只要顾鄂对于孙绍不似顾祎一般厌恶,前方道路就是曲折而光明的。
顾鄂因着这次出征的事情受到了不大不小的打击,便开始试着把工作重心放在含饴弄孙和清凉台上头来了。
清凉台顾鄂主持修建的大型宅邸,比之皇帝赵阔的皇宫太极宫也不差些什么。朝中很多人推测,这是顾公其人想要进行晚年养老之所在。
对于建造清凉台一事,朝中某些别有用心人士又提及了反对之声。
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反对和闹腾,仪嘉对于唱反调一事已经彻底淡定了。如果哪天顾鄂做了一件大事或者出台什么政策,朝中没有任何反对声音,那才真是叫仪嘉觉得事情玄乎呢。
只要赵氏政权不倒,只要顾鄂不是开了国号的皇帝,就总有人喜欢跳出来维护正义。随着眼界愈发开阔,仪嘉觉得这些人根本不是为着什么天地浩然正气,更多的是为了表彰自身风骨和找存在感,出了无视之还真没有更好的法子。
江东蜀中虎视眈眈,赵德孙翊都是能安一方天下的豪杰人物,顾鄂眼下称帝只会面临更多麻烦,也等于将把柄送至那些人手上,叫他们有了反攻自己的呃旗号。
就好比现代社会,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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