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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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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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吗?”

“没有。”她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喉咙。

“那是什么呢?”

“你会被杀死的,”最后她轻声地说道,“那天有些人到我这儿来,我听其中有个人说你会有麻烦——在我问你的时候,你却笑我!”

“我亲爱的孩子,”牛虻吃惊不小,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的脑子里装进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可能有那么一天我会被杀死——这是成为一位革命党人的自然结果。但是没有理由怀疑我现在就—就会被杀死。我冒的险并不比别人大。”

“别人——别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这样走开,丢下我孤枕难眠,担心你被捕了,或者在睡着时就会梦见你已死了。你对我的关心程度,还不及你关心那只狗呢!”

牛虻站了起来,慢步走到阳台的另一头。他没有料到会碰上这样的场面,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对,琼玛说得对,他使他的生活陷入一个他很难解脱的纠葛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回来。“坐下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也说,“我看我们误解了对方。如果我认为你是认真的,那么我当然就不应该笑你。尽量清楚地告诉我,是什么使你感到心烦意乱。如果有什么误解,我们也许就能把它澄清。”

“没有什么要澄清的。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毫不在乎。”

“我亲爱的孩子,我们彼此之间最好还是坦诚相待。我总是努力抱着坦诚的态度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认为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

“噢,的确没有!你一直都很诚实,你甚至从来都不装装样子,只把我当成一个妓女——从旧货店买的一件花衣裳,在你之前曾被许多男人占有过——”

“嘘,绮达!我从来就不曾把一个活人想成这样。”

“你从来没爱过我。”她气呼呼地坚持说道。

“没有,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听我说,尽量不要以为我是存心不良。”

“谁说过我以为你存心不良?”

“等一等。我想说的是我并不相信世俗的道德准则,而且我也不尊重它们。对我来说,男女之间的关系只是个人喜好和厌恶的问题——”

“还是一个钱的关系。”她打断了他的话,并且冷笑了一声。他直往后缩,犹豫了一会儿。

“那当然是这个问题丑陋的地方。但是相信我,如果我认为你不喜欢我,或者对这事感到厌恶,那么我永远都不会提出我们处下去,而且也不会利用你的处境,劝说你同意我们相处。我这一辈子从没对任何女人做过这事,我也从没对任何一个女人虚情假意。你可以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他停顿了一会儿,但是她没有回答。

“我以为,”他接着说道,“如果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独自一身,并且感到需要——需要一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吸引他的女人,而且他并不觉得她讨厌,那么他就有权抱着感激和友好的态度,接受一个女人愿意给予他的喜悦,不必缔结更加密切的关系。我看这事没有什么坏处,只要公平对待双方,不要相互侮辱、相互欺骗。至于在我认识你之前,你曾与其他男人有过关系,我对此没有想过。我只是想过这层关系对我们两人都是愉快的,不会伤害谁。一旦这层关系变得让人感到厌倦,那么我们都有权割断这层关系。如果我错了——如果你已经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这层关系——那么——”

他又顿了一下。

“那么?”她小声说道,头也没抬一下。

“那么我就使你受了委屈,我非常抱歉。但是我并不是存心这样。”

“你‘并不存心’,你‘以为’——费利斯,你是铁石心肠的人吗?你这一生从没爱过一个女人,竟然看不出我爱你吗?”

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已经很久没人对他说:“我爱你。”

她随后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他。

“费利斯,和我一起走吧!离开这个可怕的国家,离开这些人,离开他们的政治!我们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走吧,我们在一起会非常幸福的。我们去南美,到你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联想所引发的肉体恐惧使他醒悟过来,并且恢复了自制。

他把她的双手从脖子上掰开,然后紧紧地握住它们。

“绮达!请你明白我对你讲的话。我并不爱你,即使我爱你,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走开。我在意大利有我的工作,有我的同志——”

“还有一个你更爱的人吗?”她恶狠狠地叫道。“噢,我真想杀死你!你关心的并不是你的同志们。我知道你关心谁!”

“嘘!”他平静地说道,“你太激动了,尽想些并不真实的事情。”

“你以为我想到了波拉夫人吗?我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你同她只谈政治,你对她并不见得比对我更关心。是红衣主教!”

牛虻吓了一跳,好像被枪击中了一样。

“红衣主教?”他机械地重复了一下。

“就是秋天到这里来布道的蒙泰尼里红衣主教。在他的马车经过时,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你的脸吗?你脸色煞白,就像我口袋里的手绢一样!怎么,因为我说出了他的名字,所以你现在就像树叶一样颤抖吗?”

他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缓慢而又温柔地说道,“我——恨那位红衣主教。他是我最大的敌人。”

“不管是不是敌人,你都爱他,爱他甚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看着我的脸,如果你敢的话,你就说这不是真的!”

他调过头去,望着花园。她偷偷地看着他,有点害怕她所做的事情。他的沉默有点让人感到恐惧。最后她偷偷走到他跟前,就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孩,羞答答地扯着他的袖子。他转过身来。

“是真的。”他说。

(第二部·第十章完)

dongxi。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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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但是我能、能、能在山里某个地方见他吗?对我来说,布里西盖拉是个危险的地方。”

“罗马尼阿每寸土地对你都是危险的,但在目前对你来说,布里西盖拉要比其他地方更加安全。”

“为什么?”

“我马上就告诉你。别让那个身穿蓝布上衣的家伙看见你的脸,他是一个危险人物。对,那场暴风雨真是可怕。好久没有见到葡萄的收成这么糟糕。”

牛虻在桌上摊开他的双臂,并且把脸伏在上面,像是劳累过度或者饮酒过量。刚来的那个身穿蓝布上衣的家伙迅速往四下扫了一眼,只有两个农民对着一瓶酒讨论收成,还有一个山民伏在桌上睡觉。在马拉迪这个小地方,这样的情景司空见惯。身穿蓝布上衣的家伙显然断定在一旁偷听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因为他一口把酒喝了下去,就晃悠悠地走到另一间屋子。他在那儿靠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和掌柜聊着天,时不时透过敞开的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坐在桌边的三个人。两个农民继续喝酒,并用当地的方言讨论天气,牛虻则打着呼噜,就像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那个暗探最后似乎断定不值得在这家酒店里浪费时间。

他付完帐后出了酒店,晃悠悠地朝狭窄的街道那头走去。牛虻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他抬起身体,睡眼惺忪地用粗布褂子揉着眼睛。

“装模作样可真不容易。”他说,随即拿出一把小刀,从桌上的黑面包切下一块。“米歇尔,让你担惊受怕了吧?”

“他们比八月份的蚊子更毒。没有片刻的宁静。不管你走到哪儿,总有暗探在周围转悠。甚至山里都有,他们原先可不敢进去冒险,现在他们开始三五成群去那里活动——吉诺,对吗?因此我们安排你在镇上和多米尼季诺见面。”

“是啊,但是为什么要在布里西盖拉呢?边境小镇总是布满了暗探。”

“布里西盖拉现在可是最好的地方。全国各地的朝圣者都汇集到这里。”

“但是这里并不是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啊。”

“这里离罗马不远,许多复活节的朝圣者要来这里参加弥撒。”

“我并、并、并不知道布里西盖拉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儿有红衣主教啊。去年十二月他去了佛罗伦萨,你不记得吗?就是蒙泰尼里红衣主教。他们说他在那儿引起了轰动。”

“大概是吧,我从来不去听布道。”

“呃,你知道他声望卓著,像是一位圣人。”

“他是怎么出的名?”

“我不知道。我想是因为他捐出了他的全部收入,就像一个教区神父一样,一年仅靠四五百斯库多生活。”

“啊!”那个叫做吉诺的人插言说道。“但是远不止这些。他并不只是捐出他的钱,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用来照顾穷人,设法安排病人得到治疗,从早到晚聆听别人诉苦喊冤。我并不比你更喜欢神父,米歇尔,但是蒙泰尼里大人不像其他的红衣主教。

“噢,我敢说与其说他是个坏蛋,倒不如说他是蠢蛋!”米歇尔说道。“反正人们对他如痴如迷,最近还有一个新的怪诞行为。朝圣者绕道请求得到他的祝福。多米尼季诺想过扮成一个小贩,挎上装着廉价十字架和念珠的篮子。人们喜欢购买这些东西,请求红衣主教触摸它们,然后把它们挂在小孩的脖子上辟邪。”

“等一等。我扮成朝圣者——进去怎么样?我想这种装扮对我非常合适,但是扮成我上次到这儿来的形象可不—不行。如果我被抓了起来,这会成为对你们不利的证据。”

“你不会被抓住的,我们给你准备了一套绝佳的装束,还有一份护照,一切都办齐了。”

“什么样的装束?”

“一位西班牙老年朝圣者的装束——一个悔过自新的土匪,来自锡拉斯。他去年在安科纳生了病,我们的一位朋友本着慈善之心把他带到一条货船上,送他去了威尼斯。他在那里有朋友,为了表示感谢,他把他的证件留给了我们。这些证件对你正合适。”

“一个悔过自新的土、土、土匪?但是警察怎、怎么办?”

“噢,那没事!他在多年以前就服完了划船的苦役。自那以后,他就去耶路撒冷和其他地方朝圣,以便挽救他的灵魂。他把他的儿子当成别人给杀死了,他悔恨交加,遂到誓察局自首了。”

“他年纪很大吗?”

“对,但是弄个白胡子和假发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地方,证件叙述的特征跟你极为相符。他是个老兵,像你一样瘸着腿,脸上有一块刀疤。他也是个西班牙人——你瞧,如果你遇见了西班牙的朝圣者,你完全可以和他们交谈。”

“我在哪儿与多米尼季诺见面?”

“你跟随朝圣者走到十字路口,我们会在地图上指给你看。你就说在山里迷了路。然后到了镇上时,你就和其他人走进集市,集市就在红衣主教宫殿的前面。”

“这么说来,尽管他是一个圣人,他还是没法住在宫殿里?”

“他住在一侧的厢房里,其余的房子改成了医院。你们全都在那里等他出来为你们祝福。多米尼季诺会挎着篮子过来问你:‘老大爷,你是一位朝圣者吗?’你回答:‘我是一位苦命的罪人。’然后他放下篮子用袖子擦脸,你就给他六个斯库多,买一挂念珠。”

“然后他当然就会安排谈话的地方吗?”

“对。在人们张着嘴巴望着蒙泰尼里时,他会有足够的时间把见面的地址告诉你。这就是我们的计划,但是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计划,我们可以告诉多米尼季诺,并且安排别的方法见面。”

“不,这就挺好。只是务必要把胡子和假发弄得和真的一样。”

牛虻坐在主教宫殿的台阶上,白发苍苍。他抬头说出了暗号,声音嘶哑而又颤抖,带有很重的外国口音。多米尼季诺从肩上取下皮带,把装着敬神小玩意的篮子放在台阶上。那群农民和朝圣者,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在集市走动,全都没有注意他们。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不着边际地聊着天。多米尼季诺说的是当地的方言,牛虻操的是不大连贯的意大利语,中间还夹杂着西班牙语。

“主教阁下!主教阁下出来了!”靠近门口的人们叫道。

“闪开!主教阁下出来了!”

他俩也站了起来。

“这儿,老大爷,”多米尼季诺说道,随即把用纸包的小神像塞进牛虻手里,“把这个拿着,到了罗马时你要为我祈祷。”

牛虻把它塞进胸前,然后转身张望站在台阶最高一层的那个人。他身穿大斋期紫色法衣,头戴鲜红色的帽子,正伸出双臂祝福众人。

蒙泰尼里缓步走下台阶,围在身边的人亲吻着他的双手。

许多人跪了下来,在他经过时撩起法衣的下摆贴近自己的嘴唇。

“祝你们平安,我的孩子们!”

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牛虻低下了头,这样一头的白发就遮盖了他的面孔。多米尼季诺看见这位朝圣者的手杖在手中抖动,暗自佩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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