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记得,我答应他,我会陪着他,可子轩,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么?原来兜兜转转,我把自己绕了进去,一切的一切,我仿佛自己作茧自缚一般,当初的决绝,又怎知今日的一切……
长叹一口气,重新活过一次,我才知道,原来,有时候,死亡或者也是一种解脱,可,既然活了下来,该面对的,我不能再逃避。只是,我该怎样去面对,我是守住那个诺言,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心?
从醒来那天,到现在,我见过了所有人——子轩、凌云、芙蓉、红叶、苏赫、巴特尔,我甚至还见到了秀儿。大家见到我俱是惊喜,玎宁更是直接抱住我就哭了起来。
谁能知道我这样的身子竟然奇迹般地从鬼门关闯了一遭又回来了。只是渐渐地我才知道,原来,我竟是最不清楚状况的人。
我曾问过红叶,“我中的毒不是无药可解么?”
只是她来的那天,天出奇的阴沉。隐约觉得她当时只是望着我,正要合上药箱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看我,把药箱收好,点点头,又兀自低下头,缓缓道:“世上也许根本没有无药可解的毒。”
屋里面没有点灯,我看不清她的脸色,一片昏暗中,我对她说:“谢谢你,红叶。”不知是不是应了我当时的那些话,每次都是她救了我的命,红叶好像真的成了我命中的救星。
她走近前来看着我,恍惚了一会儿,又摇着头,“你这毒只是除了一部分,或者没有完全好,也未可知。”
这会儿看着她,却是满心担忧,我笑着宽慰她:“现在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我哪能不知足。”
她怔了一怔,嘴角微微斜了斜,稍稍带了些笑意,嘱咐道:“只是你这个伤,或许总会痛,阴雨天时,要多注意,还有,情绪不宜太过激动。”
我点点头——情绪激动?经过了这一切,我仿佛老了几十岁一般,经历了生死的人,情绪又怎能够激动?
事情顺次理清,我渐渐知道了一切。那些我曾担心的,曾为之辗转难决的一切。
从凌云口中我才得知晟亲王造反的事情,皇上早就知道,而他们已早有应对,只是因为晟亲王兵力众多,所以才把苏赫和巴特尔王子从科萨国请来助阵。而秀儿在子轩成婚之前离开,并非因为将军的病情,只是搬来了救兵,驻扎在京城外。一切的一切,他们早有安排,早有应对,晟亲王注定是要败的。
凌云还告诉我,子轩答应同安安成婚也只是权宜之计,那天在宁和宫,与子轩拜堂成婚的人根本不是安安。
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几个月来的所有事情,突然觉得,我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我以为我看得清楚,原来梦里大家都比我看得清楚。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到底做对了或做错了哪些?
凌云告诉我,晟亲王已经被囚,等待处斩,可他没有提到临风,所有人都没有提过他的名字。自醒来的那两日,所有人都来过了,他没有来,我没有问,我不敢问,我不知道他……
临走的时候,我看着凌云,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我知道,一旦问出这句话,我就要面对那一切,我该怎么面对?
“南亲王。”他突然说道。
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他怎么了?”
凌云看了看我,沉声道:“他走了。”
“走了?”我瞬时间愣住,什么叫做“他走了”?我从没想过,他给我的回答是这样三个字,愕然看着凌云,等待他的解释。
“筱言,你不要激动,听我说。”
“好。”我点点头。
“皇上知他被晟亲王迷惑利用,念他及时收手,又念及多年的兄弟之亲,免去南亲王一切爵位,贬为庶民,他便离开了。”凌云看着我,平静地说出一切。
第八十九章·惘然(上)(3)
浑身一松,我无力地靠在背后的软垫上,走了?你竟连我都不见一面,就走了?你刺了我这一剑,就这样走了?
“他去哪儿了?你知道么?”我脱口问道。
凌云眉头皱了皱,摇摇头,“筱言,他临走的时候要太后解除了你们的婚事,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解除了我们的婚事?!心下一凛,那天在宁和宫的一切回映在脑海中,他绝望的眼神,还有,我对子轩说过的一切……
你不是说,要我陪你么?难道,你就是这样放我走,只为了成全我们么?
我曾以为我终将面对有一个抉择,可,他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临风,你走了,可你走了就带走一切了么,至少这个伤、这份痛,你永远也带不走,就连红叶也没有办法,不是么?
临风,这就是你要我记住你的方式么?你的离开便是让我永远记住,记住欠你的那个诺言,记住你我之间的一切,是么?
“他就那样走了?”看着凌云,我突然苦苦地笑了起来。
他不忍见我如此,转过头去。
笑着笑着,心里却越来越酸,渐渐平静下来,“凌云!”
他回转过身,看着我。
“我想去个地方,”我看着他,接着说道,“我想去临风的别苑。”
他看着我,点点头,“待你好些了再去。”
“凌云,你陪我去,好么?”我央求道。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想着所有一切,胸口隐隐作痛,不知道这伤口会不会在每个雨天都会痛?
“他走了!”
“再不要你离开……”
想着这一切,心中一闷,捂住胸口,好痛!
第九十章·惘然(中)(1)
“吃药了。”小青端着碗走进来。
我回过神来,看着她,有些愣。
“怎么了?”
我摇摇头,微微对她笑着,“小青,谢谢你,总是无微不至照顾我。”
她笑开了,把药端在我眼前,坐了下来,“你呀,该谢的可不是我,若不是王爷要我来,我也来不了,王爷不知待你多体贴……”
“小青,”轻轻止住她继续说下去,道,“我知道,”握住她的一只手,又说道,“可你这般照顾我,自不是为别人的嘱托。”
她看着我,推开我的手,拿起勺子,把药递到我眼前,“知道你就快些喝药。”
我点点头,自己接过药慢慢喝下,不知是不是药喝得多了的缘故,这药喝进去,竟都不觉得苦。
“你呀,要真当我是姐姐,真是为了我们王爷,就快点好起来,再让我看到那个活蹦乱跳的筱言!”
把喝完的药碗递给她,舒一口气,“我这不是快好了么?”
她收拾起桌上的东西,蹙眉道:“你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还快呢?!不过,身子看着倒是好了许多,只是这脸色……”接着又一个人絮絮道,“我得找红叶姑娘问问看有没有什么药膳可以煮的……”
无奈地笑看着她,我又不是药罐子,哪里要用这么多药补在身上呢?
“笑什么笑,你呀,既认了我这个姐姐,就要听我这个做姐姐的!”小青收敛起神色,郑重道,“别每天长吁短叹的……”
看着她又要继续下去,我忙按住太阳穴,“知道了,小青姐姐!我一切听您的安排!”
“这才对!”
“听谁的安排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巴特尔先进了门,苏赫带着玎宁跟在后面,小青撤了盘子躬身请安道:“奴婢给二位王子,二小姐请安!”
苏赫笑着挥挥手,又转过身看着我。
我微微笑了笑,道:“小青你去把昨儿红叶带来的那个茶沏来,让两位王子也尝尝。”
小青对我点点头,退了下去。
“什么茶,值得你这么热力推荐的?”苏赫坐了下来,问道。
“红叶昨儿给凌云带来的,可惜我不能喝,说是刚从杭州带来的龙井,虽说是夏茶,但闻着味道却比得过春茶,闹得我这不喝龙井的人都起了馋心了。”正说着,玎宁奔到我身边坐下,仔细地看着我,端详半晌,才长舒一口气。
“怎么了?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么?”
她冲我眨眨眼,摇摇头,凑在我耳旁道:“我在看姐姐到底哪儿长得跟我们不一样了,巴特尔大哥说……”
“玎宁!”巴特尔突然出声叫住她,抬起头,他面上的神色有些尴尬。眼眸碰上了他的眼神,旋即转开。
“好了,我不说了!”玎宁笑着收了口,靠在我身旁,道,“姐姐,你快些好起来吧。”
我点点头,“我这不是就要好了么。”
“这些都是补血补气的东西,你拿给红叶姑娘看了之后再看怎么用。”巴特尔王子把东西放在桌上。
“嗯,看来你们这次来,把你们科萨的灵丹妙药都带了来了。”我笑着说道。其实这次能保住命,除了有红叶的缘故,也多亏了他们的回命丹,红叶说,若不是当时靠那几粒丹药,我早就一命呜呼了。多谢的话,似乎都是多余,有些事情,我们只需要放在心底。
“筱言,”苏赫看着我,“这次来,是为辞行。”
“辞行?”玎宁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你们要走?”心底突然一空,最是喜聚不喜散的人,好不容易大家都能聚在这里,虽然早知道会有分开的一天,可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父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朝中的事情都需要解决。”巴特尔王子看着窗外,语气有些萧索。
玎宁站起身来,看了看苏赫,没有说话,又转过头,对我道:“姐姐,我出去走走。”
说罢,不待我回答,兀自走出门去,“哎哟,”刚巧碰到小青正端着茶水进来,幸好小青闪躲得快,“二小姐,你这是?”
第九十章·惘然(中)(2)
玎宁却没有回答,脚步急匆匆地出去了。
小青把茶水放在桌上,蹙眉看着我。
我心下了然,无奈地对苏赫说:“你还没告诉她要走的事情?”
他看着我,点点头,看了看窗外的雨,道:“我去找她回来。”说罢急匆匆地起身,走出门去。
“苏赫,”我叫住他,他回过身来,我想了片刻,又道,“没事,你去吧。”接着又看着小青,对她说:“你去忙你的吧,这茶只能请巴特尔王子独自来品了。”
看他走至桌前,端起茶杯,只是轻嗅着,却没有要喝的意思,缓了片刻,又把茶杯放下。
“怎么?不合你意?”
“人都说心静方可品茗,此刻的心境,纵使再好的茶也品评不出味道。”他的语气仿佛这会儿的天气,让人郁结。
“凡事放宽心就好很多。”我劝解道。
他转过头,直视我的眼睛,问道:“你能做到么?”
我?心中一晃,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最近我常常想起自己在西湖边的日子,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大家都好开心。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首词,我才能体会出意境来,也许,我们总不是当时了。”
看着他低沉的脸色,我又打起精神来,“不过,事情总会好的,就像我,经过了这样的生死,还能有什么看不开的放不下的么?”
他点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说罢,又是无语。
就这样看着他,想起当年杭州的一切,初次见面的时候,被他怀疑是另有目的的间谍,随即又一起看雪,还曾经同乘一骑,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却仿佛过了半生,“真想去看看你们的大草原。”
他看着我又是一愣,随即说道:“我说过会等你来。”
我看着巴特尔,想起当时跟他说过的话,“我会去找你的,要跟你学骑马”。
他看着我,接着下面的话说道:“你若不来,我就派人把你抓了去。”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记得当时,好大的那场雪,记得当时,我们都笑得太快乐。
“你会来么?”
“我不知道,”随口说出这句话,接着又道,“不过我会尽力去。”
“好。”他看着我,释然地点点头,又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放下茶杯,又问道,“刚刚你要跟苏赫说什么?”
“呵,”我无奈看着他,怎么我的什么心思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只是想告诉他有花堪折直须折,我是不介意他把玎宁带走的。”
“有花堪折……”他重复道,“怎么又没说?”
“苏赫自己会处理好的,我知道。我知他有信心。”我笑着回答,再看门外,玎宁已然满脸笑意地回来了。
“都好了?” 我又问。
苏赫笑着点头。玎宁羞赧地看着我,转过身去。
“筱言,”苏赫走至我跟前,道,“我有话对你说。”
玎宁听到这儿,转头看了看我,见我正看着她,她的脸刷地红了起来,身子一转,又低下头去。
我笑着,对巴特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轻轻笑看着我,又看着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