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被拉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绿叶纷纷落下,落到两人的身上。冬日午后的暖阳透过缝隙钻到两人的身上,像要为这把火再添柴加油。
他的眉心微蹙,像在忍受疼痛,又像是在安享愉悦。梅非的眼无力地眯成一条小缝,从这条小缝里微微看到些晃动的光亮。脑中渐渐沸腾的水浪似乎顺流而下,流到了五脏六腑,温热了整个身体。透过这温热,她感觉到他的手轻柔地掠过她腰间的皮肤,在她的胸口上流连不去。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他揪住了翅膀的鸟儿,随着他的手,在半空中起伏晃荡。
梅非的手放在他的肩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着,蓄势待发的身躯。他的唇划过她的耳垂,在她的脖子上舔吻。低低的喘息声从他的喉咙里时断时续地传进她的耳朵,让她的身体也紧跟着一阵一阵地颤抖。
“梅儿——”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不能自抑的吟叹。“我忍不住,让我做——你的男人。”
梅非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里干涩得厉害。
“别——别在这里。”她的声音颤抖着,带了些软糯的柔音。
陶无辛停了动作,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深呼吸了好几下子,渐渐地缓了过来。
他把手抽出来,替她掩好衣襟,又在她脸颊上恋恋不舍地亲吻。
梅非睁开眼,凤眸带水,看得他心跳又似停了一拍。
“真应该把你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他恨恨的。“臭丫头,迟早我会被你弄疯掉。”
她垂了眸,唇角微勾。“这是人家的地方——”
“噢?”陶无辛轻笑了一声。“不在人家的地方就可以?那今晚——”
梅非朝他笑着,一只手已滑到他的身下,用力一捏。
“嘶——”陶无辛微白了脸。“臭丫头,你下手还真狠。难道就不怕后半生幸福堪忧?”
“谁叫你在别人的地方乱来?”梅非瞪了他一眼。“要是被舜华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放心罢,桃九他会盯着的。”
梅非张大了嘴。
“那岂不是被他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呃——”陶无辛想了想。“以他的作风,应当会找个既能望风,又不会瞧见的地方。”
“既能望风,又不会被瞧见?”梅非思量了一会儿,视线顺着常春藤往上,果然看见似有人影一闪而过。
“不会吧?”
梅非哭丧了脸。“臭桃子!他看不见,但却听得见啊!忒丢人了……”
“那——我下次叫他躲远一点。”
梅非狠狠一抹脸,白了他一眼,跺着脚绝尘而去。
陶无辛愣在原地,许久才舒展了筋骨坐下,摇了摇头。“女人就是麻烦。”
年三十,锦城里已经充满了过年的喜庆味道。街道两旁的树上都挂了红灯笼,布料铺子和售卖年货的杂货店都迎来了一年内最兴旺的时节。虽然到了夜里是一定要回家吃一顿年夜饭的,但白天大部分的店还都开着,不想错失了这个兴隆良机。
“这么热闹?”梅非兴致勃勃地四处望着。“真好玩。”
“夜里还会搭上戏台子,舞龙舞狮舞春牛的什么都有。父王今年特地吩咐了,要让西蜀的人们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陶无辛唇角含笑,揽住她的肩。“小心些,别被人挤着了。”
“那是什么?”梅非指着一家人家屋檐下挂着的黑漆漆的物事,疑惑地问。
“那是腊肉。西蜀人爱吃腌腊的东西,尤其是过年的时候。”
“这能吃么?”梅非咋舌。“看上去好像挺吓人。”
“不仅能吃,滋味还很香。”陶无辛笑道。“这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待会儿夜里用膳的时候,我叫厨子做一些给你尝尝。”
两人说着便到了锦城里最大的一间成衣坊。
“本来是打算让王府里的制衣司替你做,不过时间太紧怕是赶不出,所以还是直接买做好的衣裳罢。”
“为什么非要买新衣裳?”梅非有些疑惑。
“我们这儿过年都得穿新衣,着新鞋,以示新年新貌。”
“这个意思不错。”梅非点点头,迈步进去。
这成衣坊名为“云袖”,坊内分为两块儿,分别是男衣和女衣。还有专为客人设计的试衣阁,相当周到。
“两位,想买些什么?”两人刚一进门,一名穿着白紫相间的立领长袄的女子便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待看清了陶无辛的相貌,她慌忙地屈膝行礼。“世子大人。”
“不必多礼了。云莱,我们来选些衣服。最近可有什么精致的女装?”
那女子的眼神立刻转到梅非身上,略一打量,连连点头。“这位姑娘的身形苗条,正好试一试我们最新制出的‘琼缕’。”
“好。小梅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中意的?”
梅非四处打量了一圈,只见男衣那边最醒目处挂着一件绣着白色桃花的裘衣。
“无辛,你是不是也有件类似的?”
云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件衣服,立刻赔笑道:“这种衣裳在锦城很流行,也是借着世子的光,还望世子不要怪罪于我们。”
陶无辛勾了勾唇。“无妨。”
梅非笑了一声,悄声在他耳边说道:“没想到你这‘桃花世子’还成了人家效仿的对象。”
“不止,我还是锦城女儿家的最理想夫君人选。如今桃花有主,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暗自垂泪……”
“得了吧你。”梅非笑着掐了他一把。“我进去试试衣裳。”
云莱在前指引,把她引到了最里面的一个试衣阁。这间试衣阁可以算得一个小型的房间,桌椅睡塌无不俱全,雪白的纱幔下还竖了一面高高大大的铜镜,可以看到全身。
铜镜旁的衣架上挂了几件袄裙,色泽鲜丽,袄裙上的花纹很是特别,像是千丝万缕的彩霞交缠而成。
“云莱,这就是‘琼缕’?”梅非有些好奇地上前仔细看了看。“的确很漂亮。不过是不是太显眼了?”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跟我不太相配。”
没有听到答复。她正要回头看,却听得男子悠然平和的声音。“老夫倒是觉得跟姑娘很是般配。”
五十四章 微醺心结
梅非一愣,随即沉了沉。这男子进来得悄无声息不说,连云莱的声音也没听到,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这声调——似乎在哪儿听过。
她没有回头,手指悄悄往腰间的绿岫剑移去。
“这位先生,不声不响地进女子的换衣间,似乎有违礼数,倒像个登徒子所为。”
那男子呵呵大笑两声。“姑娘言重了。老夫向来不屑于所谓礼数,不过以老夫的年纪,做这登徒子似乎并不合宜。”
梅非的手刚触到绿岫剑柄,只觉得右背上一麻,身子竟然动弹不得。
“姑娘,老夫并无恶意,请勿动干戈,惊动了他人。”
梅非笑了笑。“既然先生这样说,梅非自当遵从。”
右背一松,又恢复了自如。
梅非心知不是这人的对手,索性落落大方地转过身来。
眼前一位长髯男子,大约四十来岁,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笑眯眯地看着她。
梅非只觉得眼熟。
“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男子微微一笑。“姑娘之前曾与老夫上过一课,老夫至今仍镌刻在心。”
梅非眉头微蹙,目光落到他手上的羽扇上,忽然反应过来。
“大婚——”
“正是。”男子摇了摇羽扇。“老夫字无苗,人称无苗先生。”
“小女子梅非。不知先生来访,究竟是何用意?”梅非瞟了一眼歪倒在榻上似已晕了过去的云莱,不动声色。
“姑娘请放心,她只是睡过去片刻。老夫冒然前来,只为两件事。第一件,是想来看看梅姑娘。第二件,则有件要事相告。”
“先生请说。”
“不可不可,我这件要事,却不能在这里说。”
“先生的意思是——”
“请姑娘随老夫移步。”
“好。”梅非巧笑一声。“请容我与我的朋友说一声,便与先生前去。”
“姑娘那位朋友不是普通人,若叫他知道了恐惹麻烦。还请姑娘单独随老夫前去。”无苗先生看上去波澜不惊,却丝毫不容拒绝。
梅非很快衡量出了厉害。这人武功不凡,若自己不肯去,想必也是个被打晕带走的下场。此处离大厅甚远,陶无辛多半听不得动静,而他安排在自己周围的桃九也没有出现,足可见眼前这位无苗先生的厉害之处。
倒不如保持清醒,先随他而去,伺机逃走。
“好,就依先生所说。”
这试衣厅里有个后门,无苗先生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非点点头,走了出去。
云袖的后头是一片竹林。
两人用了轻功,梅非有意使出了九成的柳叶飘,无苗却始终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旁,看上去很是轻松。
“先生,不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梅姑娘很快便会知道。”
穿过竹林,后面竟是一片小山丘,少有人迹。无苗将她领到一座小山头上,停了下来。
“先生,现在可以说了罢。”
无苗抚须微笑。“老夫与姑娘虽只有两面之缘,却深有相惜之意。姑娘将逢变故,老夫只想送姑娘一句话。”
梅非愣了愣。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无苗吟出这一句,又朝梅非看了一眼。“玉碎不如瓦全;还望姑娘好生琢磨。”
梅非垂下眸,眉头微蹙,心下一片隐隐不安。
“最后,奉劝姑娘一句,凡事小心,休要轻信他人。老夫先行告辞了。”
她抬头想要追问,却见这无苗纵身而起,几下便没了踪迹。这等轻功,不知超出了自己多少。
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梅非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个人从头到尾都透着神秘,身法也相当地高明。可是他的用意究竟在于何处?
她琢磨了一会儿,却听得鞭炮声响,眼看已近黄昏。
正要折身离开,却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映入眼帘。竟然是微醺。
他手里提着一只竹篮,神色略有哀戚。
“微醺!”
梅非冲他招招手,纵身几下子,落在他面前。
“小非?”微醺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梅非摇摇头。“我跟无辛上云袖买衣裳,却遇上了一个怪人。别提了,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微醺勉强地拉了拉唇角。“我来拜祭娘亲。”
梅非听陶无辛说起过,微醺的娘亲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过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拜祭。
“微醺,你看上去不太好。”梅非有些担忧。
“只是想到些旧事。年三十是娘亲的忌日,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微醺转头望向路那边,神色怅惘。
当年名满平阳的箜篌娘子,沦落异乡,孤苦伶仃了一世,最后葬在西蜀,永远也回不去了。
两人沿着小路慢慢朝外头走,从大路上传来的锣鼓鞭炮之声不绝于耳。
“十年前的那个新年也是如此。”微醺忽然轻轻一笑。“每家每户都在庆贺新年,喜庆团圆,而我和我娘却呆在家里,连买肉吃顿饺子的钱都没有。我娘她心有所感,旧疾复发,就这么去了。”
梅非叹息了一声。“微醺,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你娘亲会到了西蜀来?还有,你爹——对不起,我问得有些冒昧。你要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微醺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爹是平阳的官宦子弟,他与我娘相识的时候,家中已有妻子。”
“我娘很爱我爹,她怀了孕,满心以为他会将自己娶进府中为妾室。谁知道却莫名其妙遭人追杀,不得已才逃到了西蜀。生下我只后,她不敢重操旧业,怕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所以我们的日子才会过得那么困顿。”
“那你爹呢?”
他摇摇头。“我爹他一直没有出现。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些人就是他派的。”
“别这么想。也许你爹他是想帮你们的,却出于某些原因而无法行动。”
“也许罢,不过娘都已经过世,再说别的都没有意义。所幸我遇到了世子,被他带到了府里。否则也许我也早在那一年就饿死了。”
梅非的情绪也被他所染,生出些惆怅。“微醺,你恨么?”
“恨?”微醺笑了一声。“娘亲刚过世的时候,我的确恨过一段时间。可是恨又如何?我既不能报仇,更不能让娘亲再活过来。所以渐渐的,我也看开了。就当自己从未有过爹爹也好。”
“微醺,若有机会,还是去看看自己的爹爹罢。也许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也许他也一直在寻找你们的下落?”梅非垂下眼。“我爹他生前常说,为人一生但求不留遗憾,问心无愧。若你还有机会与父亲再见,将这心结解开,自然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