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汝砺总之。既而括地官还,皆曰:“顷亩之数甚少,且瘠恶不可耕。计其可耕
者均以与之,人得无几,又僻远处不免徙就之,军人皆以为不便。”汝砺遂言於
上,诏有司罢之,但给军粮之半,而半折以实直焉。
四年正月,拜尚书左丞,连上表乞致仕,皆优诏不许。会朝廷议发兵河北,
护民芟麦,而民间流言谓官将尽取之。上闻,以问宰职曰:“为之奈何?”高琪
等奏:“若令枢密院遣兵居其冲要,镇遏土寇,仍许收逃户之田,则军民两便。
或有警急,军士亦必尽心。”汝砺曰:“甚非计也。盖河朔之民所恃以食者,惟
此麦耳。今已有流言,而复以兵往,是益使之疑惧也。不若听其自便,令宣抚司
禁戢无赖,不致侵扰足矣。逃户田令有司收之,以充军储可也。”乃诏遣户部员
外郎裴满蒲剌都阅视田数,及访民愿发兵以否,还奏:“臣西由怀、孟,东抵曹、
单,麦苗苦亦无多,讯诸农民,往往自为义军。臣即宣布朝廷欲发兵之意,皆感
戴而不愿也。”于是罢之。
汝砺以数乞致仕不从,乃上言曰:“立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今大兵既
退,正完葺关隘、简练兵士之时,须得通敏经纶之才预为筹画,俾济中兴。伏见
尚书左丞兼行枢密副使胥鼎,才擅众长,身兼数器,乞召还朝省。”不从。时高
琪欲从言事者岁阅民田征租,朝廷将从之。汝砺言:“臣闻治大国者若烹小鲜,
最为政之善喻也。国朝自大定通检后,十年一推物力,惟其贵简静而重劳民耳。
今言者请如河北岁括实种之田,计数征敛,即是常时通检,无乃骇人视听,使之
不安乎。且河南、河北事体不同。河北累经劫掠,户口亡匿,田畴荒废,差调难
依元额,故为此权宜之法,盖军储不加多,且地少而易见也。河南自车驾巡幸以
来,百姓凑集,凡有闲田及逃户所弃,耕垦殆遍,各承元户输租,其所征敛,皆
准通推之额,虽军马益多,未尝阙误,讵宜一概动扰。若恐豪右蔽匿而逋征赋,
则有司检括亦岂尽实。但严立赏罚,许其自首,及听人告捕,犯者以盗军储坐之,
地付告者,自足使人知惧,而赋悉入官,何必为是纷纷也。抑又有大不可者三:
如每岁检括,则夏田春量,秋田夏量,中间杂种亦且随时量之,一岁中略无休息,
民将厌避,耕种失时,或止耕膏腴而弃其余,则所收仍旧而所输益少,一不可也。
检括之时,县官不能家至户到,里胥得以暗通货赂,上下其手,虚为文具,转失
其真,二不可也。民田与军田犬牙相错,彼或阴结军人以相冒乱,而朝廷止凭有
司之籍,倘使临时少于元额,则资储阙误必矣,三不可也。夫朝廷举事,务在必
行,既行而复中止焉,是岂善计哉。”议遂寝。
兴定元年十月,上疏曰:“言者请姑与宋人议和以息边民,切以为非计。宋
人多诈无实,虽与文移往来,而边备未敢遽撤。备既不撤,则议和与否盖无以异。
或复蔓以浮辞,礼例之外别有求索,言涉不逊,将若之何?或曰:‘大定间亦尝
先遣使,今何不可?’切谓时殊事异,难以例言。昔海陵师出无名,曲在于我,
是以世宗即位,首遣高忠建等报谕宋主,罢淮甸所侵以修旧好。彼随遣使来,书
辞慢易,不复奉表称臣,愿还故疆,为兄弟国。虽其枢密院与我帅府时通书问,
而侵轶未尝已也。既而征西元帅合喜败宋将吴璘、姚良辅于德顺、原州,右丞相
仆散忠义、右副元帅纥石烈志宁败李世辅于宿州,斩首五万,兵威大振。世宗谓
宰臣曰:‘昔宋人,言遣使请和,乘吾无备遂攻宿州,今为我军大败,杀戮过当,
故不敢复通问。朕哀南北生灵久困于兵,本欲息民,何较细故,其令帅府移书宋
人,以议和好。’宋果遣使告和,以当时堂堂之势,又无边患,竟免其奉表称臣
之礼。今宋弃信背盟,侵我边鄙,是曲在彼也。彼若请和,于理为顺,岂当先发
此议而自示弱耶?恐非徒无益,反招谤侮而已。”
十一月,汝砺言:“臣闻国以民为基,民以财为本,是以王者必先爱养基本。
国家调发,河南为重,所征税租率常三倍于旧。今省部计岁收通宝不敷所支,乃
于民间科敛桑皮故纸钱七千万贯以补之。近以通宝稍滞,又加两倍。河南人户,
农民居三之二,今税租犹多未足,而此令复出,彼不粜所当输租,则必减其食以
应之。夫事有难易,势有缓急。今急用而难得者,刍粮也,出于民力,其来有限,
可缓图。而易为者,钞法也,行于国家,其变无穷。向者大钞滞,更为小钞,小
钞弊,改为宝券,宝券不行,易为通宝,从权制变,皆由于上,尚何以烦民为哉。
彼悉力以奉军储已患不足,而又添征通宝,苟不能给,则有逃亡。民逃亡则农事
废,兵食何自而得?有司不究远图而贪近效,不固本原而较末节,诚恐军储、钞
法两有所妨。臣非于钞法不为意也,非于省部故相违也,但以钞法稍滞物价稍增
之害轻,民生不安军储不给之害重耳。惟陛下外度事势,俯察臣言,特命有司减
免,则群心和悦,而未足之租有所望矣。”
时朝廷以贾仝、苗道润等相攻不和,将分畀州县、别署名号以处之。汝砺上
书曰:“甚非计也。盖河北诸帅多本土义军,一时权为队长,亦有先尝叛亡者,
非若素宦于朝,知礼义、识名分之人也。贪暴不法,盖无足怪。朝廷以时方多故,
姑牢笼用之,庶使遣民少得安息。彼互相攻劫则势浸弱,势力既弱则朝廷易制。
今若分地而与之,州县官吏得辄署置,民户税赋得擅征收,则地广者日益强,狭
者日益弱。久之,弱者皆并于强,强者之地不可复夺,是朝廷愈难制也。昔唐分
河朔地授诸叛将,史臣谓其护养孽萌以成其祸,此可为今日大戒也。不若姑令行
省羁縻和辑,多方牵制,使之不得逞。异时边事稍息,气力渐完,若辈又何足患
哉。”议遂寝。
上尝谓汝砺曰:“朕每见卿侍朝,恐不任其劳,许坐殿下,而卿终不从何哉?
夫君臣相遇,贵在诚实,小谨区区,朕固不较也。”汝砺以君臣之分甚严,不敢
奉命。
三年,河南颇丰稔,民间多积粟,汝砺乃奏曰:“国家之务,莫重于食,今
所在屯兵益众,而修筑新城其费亦广,若不及此丰年多方营办,防秋之际或乏军
兴。乞于河南州府验其物价低昂,权宜立式,凡内外四品以下杂正班散官及承荫
人,免当暴使监官功酬,或僧道官师德号度牒、寺观院额等,并听买之。司县官
有能劝诱输粟至三千石者,将来注授升本榜首,五千石以上迁官一阶,万石以上
升职一等,并注见阙。庶几人知劝慕,多所收获。”上从之。
同提举榷货司王三锡建议榷油,高琪以用度方急,劝上行之。汝砺上言曰:
“古无榷法,自汉以来始置盐铁酒榷均输官,以佐经费。末流至有算舟车、税间
架,其征利之术固已尽矣,然亦未闻榷油也。盖油者世所共用,利归于公则害及
于民,故古今皆置不论,亦厌苛细而重烦扰也。国家自军兴,河南一路岁入税租
不啻加倍,又有额征诸钱、横泛杂役,无非出于民者,而更议榷油,岁收银数十
万两。夫国以民为本,当此之际,民可以重困乎!若从三锡议,是以举世通行之
货为榷货,私家常用之物为禁物,自古不行之法为良法,切为圣朝不取也。若果
行之,其害有五,臣请言之:河南州县当立务九百余所,设官千八百馀员,而胥
隶工作之徒不与焉。费既不赀,而又创构屋宇,夺买作具,公私俱扰,殆不胜言。
至于提点官司有升降决罚之法,其课一亏,必生抑配之弊,小民受病,益不能堪,
其害一也。夫油之贵贱所在不齐,惟其商旅转贩有无相易,所以其价常平,人易
得之。今既设官各有分地,辄相侵犯者有罪,是使贵处常贵而贱处常贱,其害二
也。民家日用不能躬自沽之,而转鬻者增取利息,则价不得不贵,而用不得不难,
其害三也。盐、铁、酒、醋,公私所造不同,易于分别,惟油不然,莫可辨记。
今私造者有刑,捕告者有赏,则无赖辈因之得以诬构良民枉陷于罪,其害四也。
油户所置屋宇、作具,用钱已多,有司按业推定物力,以给差赋。今夺其具、废
其业而差赋如前,何以自活,其害五也。惟罢之便。”上是之,然重违高琪意,
乃诏集百官议于尚书省。户部尚书高夔、工部侍郎粘割荆山、知开封府事温迪罕
二十等二十六人议同高琪,礼部尚书杨云翼、翰林侍读学士赵秉文、南京路转运
使赵瑄、吏部侍郎赵伯成、刑部郎中姬世英、右司谏郭著、提举仓场使时戩皆以
为不可。上曰:“古所不行者而今行之,是又生一事也,其罢之。”
十月,赐金鼎一,重币三。四年三月,拜平章政事,俄而进拜尚书右丞相,
监修国史,封寿国公。五年二月,上表乞致政,不许。九月,上谕汝砺曰:“昨
日视朝,至午方罢。卿老矣,不任久立,奏事毕,用宝之际,可先退坐,恐以劳
致疾,反妨议政也。”是月,复乞致仕,上谕之曰:“丞相之礼尽矣,然今廷臣
谁如丞相者,而必欲求去乎,姑留辅朕可也。”十月,躐迁荣禄大夫,仍谕曰:
“丞相数求去,朕以社稷事重,故坚留之。丞相老矣,而官犹未至二品,故特升
两阶。”十二月,上复谕曰:“向朕以卿年老,视朝之日侍立为劳,令用宝时退
坐廊下,而卿违之,复侍立终朝,岂有司不为设榻耶?卿其勉从朕意。”元光元
年四月,汝砺跪奏事,上命起曰:“卿大臣也,所言皆社稷计。朕之责卿,惟在
尽诚,何事小谨,自今勿复尔也。”
七月,上谓宰臣曰:“昔有言世宗太俭者,或曰不尔则安得广畜积。章宗时
用度甚多,而得不阙乏者,盖先朝有以遗之也。”汝砺因进言曰:“俭乃帝王大
德,陛下言及此,天下福也。”九月,上又谓宰臣曰:“有功者虽有微过亦当贷
之,无功者岂可贷耶?然有功者人喜谤议。凡有以功过言于朕者,朕必深求其实,
虽近侍为言不敢轻信,亦未尝徇一己之爱憎也。”汝砺因对曰:“公生明,偏生
暗。凡人多徇爱憎,不合公议。陛下圣明,故能如是耳。”
二年正月,复乞致政,上面谕曰:“今若从卿,始终之道俱尽,于卿甚安,
在朕亦为美事。但时方多故,而朕复不德,正赖旧人辅佐,故未能遂卿高志耳。”
汝砺固辞,竟不许,因谓曰:“朕每闻人有所毁誉,必求其实。”汝砺对曰:
“昔齐威王封即墨大夫,烹阿大夫及左右之尝毁誉者,由是群臣恐惧,莫敢饰非,
齐国大治。陛下言及此,治安可期也。”二月,上以汝砺年高,免朝拜,侍立久
则憩于殿下,仍敕有司设榻焉。三月,又乞致仕,复优诏不许。上谓群臣曰:
“人有才堪任事,而处心不正者,终不足贵。”汝砺对曰:“其心不正而济之以
才,所谓虎而翼者也,虽古圣人亦未易知。”上以为然。他日复谓宰臣曰:“凡
人处心善良而行事忠实,斯为难得。若言巧心伪,亦复何用。然善良者,人又多
目为平常。”汝砺对曰:“人材少全,亦随其所长取之耳。”上然之。五月,上
问宰执以修完京城楼橹事,汝砺奏:“所用皆大木,顾今难得,方令计置。”上
曰:“朕宫中别殿有可用者即用之。”汝砺对以不宜毁,上曰:“所居之外,毁
亦何害,不愈于劳民远致乎!”
哀宗初即位,谏官言汝砺欺君固位,天下所共嫉,宜黜之以厉百官。哀宗曰:
“昔惠帝言,我不如高帝,当守先帝法耳。汝砺乃先帝立以为相者,又可黜欤!”
又有投匿名书云:“高某不退当杀之。”汝砺因是告老,优诏不许。正大元年三
月,薨,年七十一,配享宣宗庙。
为人慎密廉洁,能结人主知,然规守格法,循嘿避事,故为相十余年未尝有
谴诃。贪恋不去,当时士论颇以为讥云。
张行信,字信甫,先名行忠,避庄献太子讳改焉。行简弟也。登大定二十八
年进士第,累官铜山令。明昌元年,以廉擢授监察御史。泰和三年,同知山东西
路转运使,俄签河东路按察司事。四年四月,召见于泰和殿,行信因言二事,一
依旧移转吏目以除民害,一徐、邳地下宜麦,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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