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为臣先,曰‘视卬如身’,是臣重也。令二轻臣也,令臣责,卬虽贤,固能
乎?”居三日,魏王乃听起贾。凡人主之与其大官也,为有益也。今割国之锱锤
矣,而因得大官,且何地以给之?大官,人臣之所欲也。孟卬令秦得其所欲,秦
亦令孟卬得其所欲,责以偿矣,尚有何责?魏虽强,犹不能责无责,又况於弱?
魏王之令乎孟卬为司徒,以弃其责,则拙也。
秦王立帝,宜阳许绾诞魏王,魏王将入秦。魏敬谓王曰:“以河内孰与梁重?”
王曰:“梁重。”又曰:“梁孰与身重?”王曰:“身重。”又曰:“若使秦求
河内,则王将与之乎?”王曰:“弗与也。”魏敬曰:“河内,三论之下也;身,
三论之上也。秦索其下而王弗听,索其上而王听之,臣窃不取也。”王曰:“甚
然。”乃辍行。秦虽大胜於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当此时也,两周
全,其北存,魏举陶削卫,地方六百,有之势是而入,大蚤,奚待於魏敬之说也?
夫未可以入而入,其患有将可以入而不入。入与不入之时,不可不熟论也。
○具备
八曰:今有羿、蜂蒙、繁弱於此,而无弦,则必不能中也。中非独弦也,而
弦为弓中之具也。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贤虽过汤、武。则劳而无功矣。
汤尝约於郼、薄矣,武王尝穷於毕、裎矣,伊尹尝居於庖厨矣,太公尝隐於钓
鱼矣。贤非衰也,智非愚也,皆无其具也。故凡立功名,虽贤,必有其具,然后
可成。
宓子贱治亶父,恐鲁君之听谗人,而令己不得行其术也,将辞而行,请近吏
二人於鲁君与之俱。至於亶父,邑吏皆朝。宓子贱令吏二人书。吏方将书,宓子
贱从旁时掣摇其肘,吏书之不善,则宓子贱为之怒。吏甚患之,辞而请归。宓子
贱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归矣!”二吏归报於君,曰:“宓子不可为书。”
君曰:“何故?”吏对曰:“宓子使臣书,而时掣摇臣之肘,书恶而有甚怒,吏
皆笑宓子。此臣所以辞而去也。”鲁君太息而叹曰:“宓子以此谏寡人之不肖也。
寡人之乱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术,必数有之矣。微二人,寡人几过。”遂发所
爱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自今以来,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於
亶父者,子决为之矣。五岁而言其要。”宓子敬诺,乃得行其术於亶父。三年,
巫马旗短褐衣弊裘而往观化於亶父,见夜渔者,得则舍之。巫马旗问焉,曰:
“渔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对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鱼也。所舍者
小鱼也。”巫马旗归,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严刑於旁。敢
问宓子何以至於此?”孔子曰:“丘尝与之言曰:‘诚乎此者刑乎彼。’宓子必
行此术於亶父也。”
夫宓子之得行此术也,鲁君后得之也。鲁君后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备也。先
有其备,岂遽必哉?此鲁君之贤也。三月婴儿,轩冕在前,弗知欲也;斧钺在后,
弗知恶也;慈母之爱,谕焉。诚也。故诚有诚乃合於情。精有精乃通於天。乃通
於天,水木石之性,皆可动也,又况於有血气者乎?故凡说与治之务莫若诚。听
言哀者,不若见其哭也;听言怒者,不若见其斗也。说与治不诚,其动人心不神。
离俗览第七
○离俗
一曰:世之所不足者,理义也;所有馀者,妄苟也。民之情,贵所不足,贱
所有馀,故布衣、人臣之行,洁白清廉中绳,愈穷愈荣,虽死,天下愈高之,所
不足也。然而以理义斫削,神农、黄帝犹有可非,微独舜、汤。飞兔、要褭,古
之骏马也,材犹有短。故以绳墨取木,则宫室不成矣。
舜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棬々乎后之为人也!葆力之士也。”
以舜之德为未至也,於是乎夫负妻携子以入於海,去之终身不反。舜又让其友北
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於畎亩之中,而游入於尧之门。不
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羞之。”而自投於苍领之渊。汤将伐桀,因卞
随而谋,卞随辞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卞随曰:“吾不知也。”
汤又因务光而谋,务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务光曰:“吾不知
也。”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诟,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
尹谋夏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
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诟我,吾不忍数
闻也。”乃自投於颍水而死。汤又让於务光曰:“智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
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之?请相吾子。”务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
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非其义,不受其利;无道之世,
不践其土。况於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沈於募水。故如石户之农、
北人无择、卞随、务光者,其视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其视富贵也,
苟可得已,则必不之赖。高节厉行,独乐其意,而物莫之害。不漫於利,不牵於
埶,而羞居浊世。惟此四士者之节。若夫舜、汤,则苞裹覆容,缘不得已而动,
因时而为,以爱利为本,以万民为义。譬之若钓者,鱼有小大,饵有宜适,羽有
动静。
齐、晋相与战,平阿之馀子亡戟得矛,却而去,不自快,谓路之人曰:“亡
戟得矛,可以归乎?”路之人曰:“戟亦兵也,矛亦兵也,亡兵得兵,何为不可
以归?”去行,心犹不自快,遇高唐之孤叔无孙,当其马前曰:“今者战,亡戟
得矛,可以归乎?”叔无孙曰:“矛非戟也,戟非矛也,亡戟得矛,岂亢责也哉?”
平阿之馀子曰:“嘻!”还反战,趋尚及之,遂战而死。叔无孙曰:“吾闻之,
君子济人於患,必离其难。”疾驱而从之,亦死而不反。令此将众,亦必不北矣;
令此处人主之旁,亦必死义矣。今死矣而无大功,其任小故也。任小者,不知大
也。今焉知天下之无平阿馀子与叔无孙也?故人主之欲得廉士者,不可不务求。
齐庄公之时,有士曰宾卑聚。梦有壮子,白缟之冠,丹绩之衤旬。东布之衣,
新素履,墨剑室,从而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徒梦也。终夜坐,不自快。明
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好勇,年六十而无所挫辱。今夜辱,吾将索其形,
期得之则可,不得将死之。”每朝与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却而自殁。谓此
当务则未也,虽然,其心之不辱也,有可以加乎?
○高义
二曰:君子之自行也,动必缘义,行必诚义,俗虽谓之穷,通也。行不诚义,
动不缘义,俗虽谓之通,穷也。然则君子之穷通,有异乎俗者也。故当功以受赏,
当罪以受罚。赏不当,虽与之必辞;罚诚当,虽赦之不外。度之於国,必利长久。
长久之於主,必宜内反於心不惭然后动。
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入谓弟子曰:“吾闻君子
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之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
驾,辞而行。孔子,布衣也,官在鲁司寇,万乘难与比行,三王之佐不显焉,取
舍不苟也夫!
子墨子游公上过於越。公上过语墨子之义,越王说之,谓公上过曰:“子之
师苟肯至越,请以故吴之地阴江之浦书社三百以封夫子。”公上过往复於子墨子,
子墨子曰:“子之观越王也,能听吾言、用吾道乎?”公上过曰:“殆未能也。”
墨子曰:“不唯越王不知翟之意,虽子亦不知翟之意。若越王听吾言用吾道,翟
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於宾萌,未敢求仕。越王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虽全越
以与我,吾无所用之。越王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而受其国,是以义翟也。义翟
何必越,虽於中国亦可。”凡人不可不熟论。秦之野人,以小利之故,弟兄相狱,
亲戚相忍。今可得其国,恐亏其义而辞之,可谓能守行矣。其与秦之野人相去亦
远矣。
荆人与吴人将战,荆师寡,吴师众。荆将军子囊曰:“我与吴人战,必败。
败王师,辱王名,亏壤土,忠臣不忍为也。”不复於王而遁。至於郊,使人复於
王曰:“臣请死。”王曰:“将军之遁也,以其为利也。今诚利,将军何死?”
子囊曰:“遁者无罪,则后世之为王将者,皆依不利之名而效臣遁。若是,则荆
国终为天下挠。”遂伏剑而死。王曰:“请成将军之义。”乃为之桐棺三寸,加
斧锧其上。人主之患,存而不知所以存,亡而不知所以亡。此存亡之所以数至也。
郼、岐之广也,万国之顺也,从此生矣。荆之为四十二世矣,尝有干溪、白公
之乱矣,尝有郑襄、州侯之避矣,而今犹为万乘之大国,其时有臣如子囊与!子
囊之节,非独厉一世之人臣也。
荆昭王之时,有士焉曰石渚。其为人也,公直无私,王使为政廷。有杀人者,
石渚追之,则其父也。还车而返,立於廷曰:“杀人者,仆之父也。以父行法,
不忍;阿有罪,废国法,不可。失法伏罪,人臣之义也。”於是乎伏斧锧,请死
於王。王曰:“追而不及,岂必伏罪哉!子复事矣。”石渚辞曰:“不私其亲,
不可谓孝子;事君枉法,不可谓忠臣。君令赦之,上之惠也;不敢废法,臣之行
也。”不去斧锧,殁头乎王廷。正法枉必死,父犯法而不忍,王赦之而不肯,石
渚之为人臣也,可谓忠且孝矣。
○上德
三曰: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
邪止。此神农、黄帝之政也。以德以义,则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能亢矣;太
华之高,会稽之险,不能障矣;阖庐之教,孙、吴之兵,不能当矣。故古之王者,
德回乎天地,澹乎四海,东西南北,极日月之所烛。天覆地载,爱恶不臧。虚素
以公,小民皆之,其之敌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顺天。教变容改俗,而莫得其
所受之,此之谓顺情。故古之人,身隐而功著,形息而名彰,说通而化奋,利行
乎天下,而民不识,岂必以严罚厚赏哉?严罚厚赏,此衰世之政也。
三苗不服,禹请攻之,舜曰:“以德可也。”行德三年,而三苗服。孔子闻
之,曰:“通乎德之情,则孟门、太行不为险矣。故曰德之速,疾乎以邮传命。”
周明堂金在其后,有以见先德后武也。舜其犹此乎!其臧武通於周矣。
晋献公为丽姬远太子。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丽
姬谓太子曰:“往昔君梦见姜氏。”太子祠而膳于公,丽姬易之。公将尝膳,姬
曰:“所由远,请使人尝之。”尝人,人死;食狗,狗死。故诛太子。太子不肯
自释,曰:“君非丽姬,居不安,食不甘。”遂以剑死。公子夷吾自屈奔梁。公
子重耳自蒲奔翟。去翟过卫,卫文公无礼焉。过五鹿,如齐,齐桓公死。去齐之
曹,曹共公视其骈胁,使袒而捕池鱼。去曹过宋,宋襄公加礼焉。之郑,郑文公
不敬,被瞻谏曰:“臣闻贤主不穷穷。今晋公子之从者,皆贤者也。君不礼也,
不如杀之。”郑君不听。去郑之荆,荆成王慢焉。去荆之秦,秦缪公入之。晋既
定,兴师攻郑,求被瞻。被瞻谓郑君曰:“不若以臣与之。”郑君曰:“此孤之
过也。”被瞻曰:“杀臣以免国,臣愿之。”被瞻入晋军,文公将烹之,被瞻据
镬而呼曰:“三军之士皆听瞻也:自今以来,无有忠於其君,忠於其君者将烹。”
文公谢焉,罢师,归之於郑。且被瞻忠於其君,而君免於晋患也;行义於郑,而
见说於文公也。故义之为利博矣。
墨者钜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於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
合听之。”荆王薨,群臣攻吴起,兵於丧所,阳城君与焉。荆罪之,阳城君走。
荆收其国。孟胜曰:“受人之国,与之有符。今不见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
不可。”其弟子徐弱谏孟胜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
者於世,不可。”孟胜曰:“不然。吾於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臣也。
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於墨者矣,求贤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
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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