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我都坐卧不安,颇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好容易挨到中午,终于盼来了一个人,却是二哥。二哥见我这身装束,微微愣了愣,随即轻声说:“十三爷在西边林子头等你,你跟我来吧。”被二哥发现了同胤祥的关系,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一路上二哥很安静。我觉得二哥越来越像大哥了,从前那个愣头青快要变成闷葫芦了,让我很不自在。远远望见胤祥牵着两匹马伫立在林子前,我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此时二哥却开了口:“重华,十三爷是难得的好人,好主子,但主子毕竟是主子,你……也要小心。”他的忧虑我明白,却也并不反驳,只是郑重地点点头。
将我送到胤祥身边,二哥便转身回去了。我刚想叫住他,却被胤祥拉住:“今儿只咱们俩,就算他是你二哥,我却希望你的眼睛只望着我。”
我啐了他一口,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呸,好不害臊!谁惜得看你!”他捉住我的手:“不惜得看?可惜啊,外头有一大群人等着看呢。你既不稀罕,不如……”我白了他一眼:“谁想要就拿去吧,反正也没什么用。”不等他反应,夺过他手里的缰绳,先翻身上了一匹马奔了出去。
“你这个小无赖,哪里逃!”胤祥在后面赶了过来。我的骑术比他逊色不是一点半点,没跑多远,便被他捉住了,只好乖乖地跟他并驾徐行。
天是那样的蓝,阳光是那样的暖,风是那样自由,世界是那样广阔,我们像两条幸福的小船在这绿海中摇曳。“啊~~~~~~~!”我忍不住大喊:“胤祥,我爱你~~~~~~~~!”
他一愣,咧开嘴笑了:“小丫头,喊这么大声,真不害臊!”
我白了他一眼:“为什么害臊?爱你是羞耻的事情吗?如果可以,我敢在全天下人面前说!”
他有些震撼,有些动容,忽然他也扯开喉咙喊:“重华,我爱你!”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生出了幸福的羞涩——相爱的感觉,真好!
感谢上天,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得到了最大的幸福:爱我的家人和爱我的恋人。在从前那个世界中,这一切只能是奢望。胤祥,谢谢你让我懂得了爱情,无论未来如何变化,就让我们在这一刻纵情相爱。
徜徉在爱情的柔波里,相依相偎,相携相守,我真希望这一天永远这样下去。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我和胤祥在一条小河边燃起篝火,把他捉的野兔和我捉的鱼架在火上烤。不一会,香气四溢,惹得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笑了,挑出一条,吹了吹,剥去烤焦的皮试了试,递给我:“别急,小心烫。”看我小心翼翼地吃下,才自己也拿起一条,吃了起来。没有油盐,只有鱼本身的原始的味道和泥土的气息,却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
填饱了肚子,我枕着胤祥的手臂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天上繁星点点,地上晚风徐徐,风声、虫声、草叶的摩擦声,还有他的心跳声,汇成自然的音响。这样闲暇的时光,现在才发觉,竟是如此的可贵。
胤祥在草丛中搜寻了一会,扯过一片叶子衔在嘴里,一会,便传来了幽微的呜呜声,竟然是那日我唱的“藤缠树”,不由惊奇起来:“你怎么会这个?”“那日听你唱的这只小调,倒也有趣,就拿来练练,笛子在帐篷里头,忘了带出来,且拿这个将就了。”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吃惊不已——他才只听过一遍啊。
“其实,后面还有一段。”在这辽阔的草原上,有清风鸣虫相应和,我便放声高歌:“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当年听这支歌,只觉得土得要命,现在忽然觉得这样质朴的语言中表达的是最炽烈的爱情。
第1卷 第53章:塞外(二)
第53章:塞外(二)
“十三哥,在这儿逍遥呢?”胤祯轻快的响起。我赶紧起身行礼。
“行了,别那么多虚礼了,你们当我是傻子!我可比十三哥还早当阿玛呢!”一边说着,一边一屁股坐在篝火旁,“现下你给我行礼,赶明儿成了我嫂子,我还得给你行礼呢!”被他戳破,我顿时双颊燥热。
“只怕人家不稀罕做你嫂子呢!”胤祥倒是厚脸皮,又恢复了那戏谑的语气。
“怎么?还有人不稀罕十三福晋的位子?这可是咱们大清朝头等的新鲜事!这些年排着给十三哥当福晋的队伍,恐怕从紫禁城一直出了山海关呢!可咱们十三阿哥眼高于顶,愣是谁都瞧不上,不知暗地里碎了多少芳心,惹了多少相思泪,今儿竟有人说不稀罕,乖乖,若是传出去,咱们十三爷这大清国一等英勇神武、风流不羁的名头就彻底毁了!”
胤祯唱做具佳的表演倒将我逗笑了,也没答话,拾了只烤好的野兔,拂去了皮上的焦灰递给他。他却不接:“好嫂子,别来害我,十三哥的拳头可是打过老虎的,咱可承受不起!”说罢又转头望向胤祥:“十三哥,这兔子我可受得?”
胤祥笑道:“兔子还堵不上你的嘴!几天没见,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长进了!还不快吃你的!”
我忍不住打趣:“还不是有个‘好师傅’,好的不教,专门调教这油嘴滑舌的功夫。瞧瞧,可把咱们好好的十四阿哥给带成什么样儿了?”说罢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俩也跟着笑起来。年轻的笑声在这夜空里回荡。
“刚才八哥来做什么?”胤祯没头没脑地说了问了一句。
“八哥?他不是应该忙着在京里头建府吗?怎么会在这儿?”胤祥吃惊不小。
“京里头有要紧的事,不知怎么就让八哥亲自递过来了,”胤祯埋头啃着兔子,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刚才闻着这烤肉的味寻过来,远远地似乎是八哥的身影,不过没瞅清,也可能不是吧。刚才远远地听到歌声,不是你吧。”胤祯怀疑地瞧着我。
“怎么?不好听?”我挑衅地瞧回去。
“好听是好听,只是有点……不知羞!”他刮着脸皮羞臊我。我不以为意,转头对象胤祥说:“瞧瞧,自己的福晋不在身边,看见别人恩爱就泛酸,这叫妒忌!”
胤祥却不肯帮我:“妒忌归妒忌,也确实不知羞!”我猛捶了一下他的肩:“好,我不知羞,以后别想听我唱!”说着起身要走。胤祥赶紧拉住我:“好,好,我错了,别恼了!”
“一点都不诚心!”我故意难为他,“道歉就好了,还要衙门做什么!不行,得认罚!”可罚什么呢?一时间我没了主意。
“重华,你不知道,咱们十三阿哥也会唱呢!不如让他给你唱一曲?你们就扯平了,你看如何?”那边胤祯唯恐天下不乱,煽风点火。
胤祥会唱歌?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我也顾不得胤祯坐在一旁,且作一回河东狮,胤祥拗不过我,只好清了清嗓子和着马头琴的旋律,缓缓开腔。他唱的是蒙语,我听不懂,却不知为何,那悠长悲伤的旋律却深深撼动了我,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后来,胤祥告诉我,这是一首长调古歌,名叫《钢嘎哈拉》。
第1卷 第54章:塞外(三)
第54章:塞外(三)
接下来的日子便像在梦中。没有宫禁,没有尊卑,没有阿哥和小宫女,只有热恋的人儿心手相携。草原处处留下我们的身影。徜徉在这一片蓝天碧野中,心中眼中只有彼此和此刻的时光。我真希望这样的时光永远不要结束。
一日,胤祥被那些蒙古的王公、郡主拉去参加什么大会,只剩我一人。百无聊赖,我便带了银月出去散步。
银月是半个多月前和胤祥一起发现的小狼。当时他浑身血污正伏在母狼的尸体边呜呜哀号,几个牧人围在旁边,手中正握着马刀。狼是草原上牧人的天敌,看来这只小狼必死无疑。
一个人持刀向前,那只小狼竟然踉跄着迎了过来,立在母狼的尸体前,浑身紧绷,背毛竖起,龇着牙发出低低的警告——他在用弱小的身体保护着自己的母亲。
“住手!”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举步冲了上去。胤祥却在后面拉住我:“见狼杀狼,这是草原的规矩,不要管了。”
我瞧着幼狼恐惧、愤怒的表情,胸中如有千钧之石,愤愤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凭什么主宰他们的生杀!这母狼即便真的为害了人,却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并无险恶居心,何况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生存法则,岂会为了人而改变!况且,这小狼何其无辜,甫失生母,何忍加刀镬之灾!要我说,这世上凶险的人比比皆是,如奸商、如酷吏,视人命如草芥,害人如麻,有本事去对付他们,何苦跟一只小狼较劲!真道自己是万物灵长,受天命而理天下!人哪,早已忘记自己不过是天生万物之一,倨傲如斯,早已失却了对天地的敬畏,对生灵的敬畏,总有一天要受到天地的惩罚!”说着也不管胤祥的反应,只冲了过去。
那群牧民自然是听不懂我的话,却因着胤祥,怯怯地闪到一旁。我蹲在小狼前头,调息凝神,对他微笑地伸出手。他却仍是龇牙,愤愤地望着我,蓝色的眼中充满了血色。
“小心!”胤祥在身后担忧地喊。我却不管,仍旧缓缓伸去。幼狼猛然张口,咬住我的手腕。“重华!”胤祥惊呼,其他的牧人也大叫着上前。“别过来!”我厉声喝住他们,被咬住的手却没有动。其实这幼狼已经没有力气,加上现在入秋,草原风大,已经着了秋装,所以只咬在衣服上而已。他一边狠狠地咬,一边仍旧发出低低的吼声。我知道,他在害怕,他在悲伤,他在哭泣,他只是一个受惊的孩子,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宣泄自己的悲伤而已。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他的背毛,缓缓地、柔柔地安慰他:“乖,不怕了,没事了。不怕……”
良久,他眼中的血色退了几许,似乎有些迷惘,仍旧用警惕的目光瞧着我,口里却松了劲,不似先前那般用力。我向胤祥要了水和几块肉干,用手托到他面前,又过了半晌,他终于放开我,开始小心地吃起了肉干。可他刚吃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叼起一块,回身放在母狼的嘴边,用鼻子拱过去,又呜呜地舔着母狼的嘴。
我的心被撕开了一道缝隙,眼睛酸得要命,这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或许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理解“死”的含义吧。
我抹了抹眼睛,转身对胤祥说:“你问问他们能不能放过这只小狼?”胤祥有些怔忪地站着,听见我问话,如梦方醒,点点头,同牧民交涉起来。这些牧民本来也是善良的人,杀狼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和财产,见到方才的情形已经心软,此时胤祥开口,也就散了。
“可曾伤着?”他走过来,轻轻拉起我的手臂,发现没有伤痕,才松了口气,“人说我是拼命十三郎,谁料比起你来还差得远,谁见过自己送上门让狼咬的?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好!”
我笑了,一边瞧着那幼狼:“他不是咬人,而是悲伤。”
胤祥瞧了我片刻,摇了摇头:“何苦呢!”
我轻轻地叹息:“都是生命……”
他身子一震,良久无语。
后来,我留下了肉干给这只小狼,便和胤祥离开,没想到小家伙竟然有些踉跄地跟了上来,仍然警惕,只是远远走在我们身后,我们走,他也走;我们停,他亦停,始终不肯亲近。
后来回到营地,我担心他会被人伤害,便用鲜肉将他诱惑到帐中。起初他仍是警惕着周围的环境,我也尽量不去理他。毕竟还是孩子,过了几日他便完全撤防,终于同我和胤祥亲近起来,但对别人,甚至胤祯,仍旧恨恨地低吼,我想心灵上的伤口,不会很容易便愈合的。
当初他满身血污,后来洗了个澡,我们才发现他竟然是一匹雪狼,通体银白,额头上有一块新月的黑斑,我便给他起名银月。
第1卷 第55章:塞外(四)
第55章:塞外(四)
经过十多天,如今银月倒是和我极为亲近了,常对我撒娇,像极了家养的小狗。我也分外疼他,害得胤祥有些吃味,愤愤地抱怨人不如狼。但狼毕竟是狼,我并不想将他变成狗,不愿他失去野性。胤祥不在的时候我便带他去散步,毕竟草原才是他的家。
此刻他一路孩子般地撒着欢,在草丛里奔跑、跳跃,偶尔会捉到一两只田鼠,却因为年纪尚小,还不能吃掉,只是像猫捉老鼠一般逗弄一会便将已经半晕的老鼠扔了。看着他捉田鼠的样子,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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