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嚷着要去,额娘却总说我年纪小,身子骨又弱,怕有什么闪失,不肯带我同去,害得我每年巴巴地流着口水等他们回来。而今年,娘又有了身子,行动不便,况且祭拜这等事,多少有些晦气,所以,只有大哥、二哥陪着表姐来了,我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死乞白赖跟着来了。
起先,大哥和二哥骑着马,我和表姐坐在马车里。车外风和日暖,碧空如洗,我有些忍不住,喊着要上马“吸一下新鲜空气”,这大好的风光困在马车里岂不浪费了。
苏家有阿玛和二哥这两个“武夫”,学骑马自然不在话下。我七八岁上,阿玛和二哥就常抱着我坐在马上,特别是二哥,常常策马飞奔,一路颠簸,风从脸颊划过,真有飞一样的感觉,难怪现代社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坐在机车后面兜风,也难怪有那么多男生用这种手段来“勾引”女孩子。后来就自己骑了,虽然算不上骑术精湛,但也还不至于从马上跌下来,将将过得去。可心悸的毛病偶有发作,额娘就下了禁令,不准我骑了。今儿有这样难得的机会,我怎能放过?
二哥虽然也有些担心,但实在拗不过我,只好带着我“小跑”了一阵儿,我却不过瘾,将他赶下马,霸占了他的“地盘”。
“丫头,慢着点儿,不然,二哥又得在书房门口跪一晚上!”临下马,二哥嘱咐道。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一挥鞭子:“哈!”马儿扬蹄奔去了。“丫头!慢点儿!小心!”身后传来大哥、二哥有些焦灼的声音。我却很得意,享受着这风驰电掣的感觉。
今天不是庙会,山上的行人不多,我索性也放开胆子快了起来。就在我飘飘然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山道一转,前面闪出一队人马,正堵在路当间。我一见不好,赶紧勒住缰绳,但有些来不及了,马儿收不住脚,仍直直向前冲去。
我心里一慌,加大了手劲儿一勒,没想到用力太大,且二哥的马本来就带着些野性,跟我平日骑的那些有些掉牙的老马不同,想是被我弄疼了,竟闹起脾气来,两条前腿用力一蹬,腾空而起。我猝不及防,加上骑术不精,一下子就被这畜生扔了出去。
“啊——”我大声惊呼,一闭眼,心想,这下子完了!
我正等着剧痛的来临,身子却一滞,被一股外力一扯,重重撞在一个硬邦邦但有些软绵绵的“东西”上。半晌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撞倒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副健硕的胸膛——谢天谢地,我被人救了。
正当我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喘气时,头顶上传来一个低沉的稍带恼怒的声音:“谁家的小丫头,这么不管死活的在路上疯跑,幸亏今儿遇到爷,不然伤了人或是受了伤怎么得了!小小年纪,怎么这般没规矩!”
自己理亏在先,而且又被人家救了,本来不应该再争辩,可他的语气中分明透着“看不起”三个字,我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开口还嘴,一抬眼,忽然对上一对眼。
那是一双漆黑如午夜的天幕、深邃如璀璨的晨星的眸子,好像一眼深泉,探不到的底,却又像要把你的心神都吸进去一般,那样的清冽,仿佛看得见自己的倒影。此刻这双眸子正注视着我,微微带着些恼怒,微微带着些担忧,微微带着些……惊讶。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梦中的那双眼眸,尽管它们是那样地不同。
我想,我当时应该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眼,眨都不眨,过了很久。
“怎么,这娃儿吓傻了?”这次换了温和而戏谑的声音,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想是被爷迷住了!爷的本事咱们是知道的,只是这女娃娃太小,这么丁点大,不然……”旁边一阵哄笑。
我回过神,脸上着了火一样地烧起来,心中暗自气恼:怎么和花痴一样?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开始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快放我下来!”
接着,我被轻轻放到地上。脚一沾地,我立马跳开,脸上仍是滚烫,浑身不自在,却逞强地昂着头,瞪着眼,狠狠地盯着那人——此时我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和大哥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正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一身青衫,虽然是便装打扮,却眉宇间却透出一股非凡的英气,看得出不是寻常人。细高身材,温文敦厚,却不似大哥那般文弱,应该是习武之人,却又不像二哥那般蛮壮。此刻他见我盯着他,似乎觉得有趣,也抱着肩膀瞧着我,我被他看得脸更烫了,竟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登徒子!”莫名其妙地恨恨地跑出一句话。
那人没出声,倒是方才起哄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大声嚷道:“小姑娘,咱们爷救了你,不谢就罢了,怎么还出口伤人?再说了,咱们爷哪里像登徒子?倒是你这个小丫头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咱们爷不放呢!”又是一阵哄笑响起。
我被他们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加上现在大哥、二哥都不在身边,底气不足,只得磕磕巴巴地争辩道:“那是……,那是……”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青年男子却开了口:“够了吧,人家一个小姑娘,哪禁得住你们这些爷们在这里取笑!还有正经事要办,哪有闲工夫在这里扯嘴皮子!”周围的人一下子静下来。随后他又接口对我道:“小……小姑娘,这山道看似平坦,行人也不多,却还需小心些。以后莫要这样莽撞了。”语气中的关切让我有些动容。随后他一抖缰绳欲催马离去。
“喂,等等!”我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
他停住马头看着我:“怎么?”
我用力地搓着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笑了笑,却没说话,仍是一抖缰绳催马从我身边骑过去,其他人尾随着他离去。忽然,我有一种被人无视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胸口又开始发闷。以前从高中到大学,我虽然说不上“校花”,但“院花”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世继承了额娘南方女子的纤弱之美,虽然没有梓雅那等大家闺秀的风度举止,却也算是个清灵的“小美女”,走到哪儿也算是焦点,哪受过这样的“冷遇”!哎,女人哪——虚荣的动物。
我正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负气地扯着缰绳,忽然前面的队伍一停,随后分成两排,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只见他策马转回来,在离我两丈远的地方停住:“小丫头,有趣得紧,叫什么名字?”
要是在平时,这种搭讪大概会被认为是骚扰,势必遭我的白眼,可此时,我的头脑竟然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光儿。”一出口,我也愣住了——怎么报出自己的乳名?
他在马上一挑眉,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好特别的名字!爷记得了。小丫头,下次骑马小心些,若是再任性,恐怕不会再像这次这般好运了!”说罢又一转身,策马回去了。
第1卷 第5章:佛缘(一)
第5章:佛缘(一)
我傻傻地盯着他身影消失在前面的转角,久久都没有动,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正在发愣,只见大哥、二哥还有表姐的马车转了出来。
二哥一见我就冲了上来:“丫头,不听话!该打!”说罢竟拉过我,作势要打我的屁股。我一下子跳开,三步两步钻进车子,却见梓雅正担忧地望着我。我知道,这次是自己太过火,没有考虑到周围的人的心情。那人说得对,这次多亏碰到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挑开窗帘,对我正色道:“重华,下次可不许这样胡闹!让人替你操心可是好玩的?”严厉的语气中透出焦急和担忧。
我赶紧撒娇:“哎呀,重华知错了!人家只是想玩玩嘛!最近你们都不在家,闷死人了!好容易出来透透气,人家……哎呀,人家也不想啦!……”然后做委屈状,抿着的嘴角还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像似乎要哭出来,殊不知,是被自己恶心的语气搞的想笑,却又强忍着,哎,内伤啊!
台湾肥皂剧中经典的发嗲此时发挥了超凡的作用。二哥摸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连大哥也不再做声,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窗帘,只有梓雅看穿了我的诡计,用帕子掩着嘴,偷偷取笑。
我坐在车里,心却平静不下来,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人带着嘲笑口吻的“丫头”。我有些不服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今年才十三岁,未曾及笈,可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嘛,再低头看看搓衣板一样的前胸……哎,难怪人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心里头不由得埋怨这个年代营养实在不好,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地“补”了,可还是像个发育不良的丫头片子,真是的!哎,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这些没用的?什么发育不发育,什么放在心上?听起来简直像个思春期的少女!该死,该死!我红着脸用力地摇摇头,想把这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一抬头,正对上梓雅表姐的双眼,正疑惑地望着我。
这红螺寺始建于东晋穆帝永和①年间,也是一座千年古刹,原名“大明寺”,明朝的时候改名为“护国寺”。因该寺所在山下有一“珍珠泉”,相传泉水深处有两颗色彩殷红的大螺蛳,每到夕阳西下螺蛳便吐出红色光焰,故山得名“红螺山〃,寺俗称”红嫘寺“。此处为十方常住寺,是我国北方最大的佛教丛林,千年来一直是佛教圣地,寺院内历届主持多有皇家命派,高僧频出,佛法超凡,闻名遐迩。就连当今万岁康熙帝也在三十三年,就是我一岁的时候,御驾亲临。
这些都是二哥絮絮叨叨讲来的。本来他是不知道这些典故,约莫都是从大哥那里打听来的。因着大哥是个闷葫芦,即便知道,也很少开口,他索性借花献佛,现学现卖,抖出来哄我们开心。也别说,这些话经他的嘴一说,倒是绘声绘色,别有一番风味。
梓雅姐姐虔诚地跪在佛堂上,双手合十,眼帘低垂,忽然想起了原来每年到墓地拜祭的情景,心中一酸,觉得胸口发闷,呼吸有些凝滞,踉跄起身,悄悄出去了。
出了佛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打量起这座寺庙来。大概因为现在也是“古代”,这庙宇全然不像我以前看到的风景点一般古旧,相反,由于经常扩建,加上僧人众多,打理得上心,看起来倒是崭新的。只有寺中的参天的古树带着些沧桑,昭示出年代的久远。我信步徐行,徜徉在历史中,佛香袅袅,梵音悠悠,让人感到莫名的心静。
这座佛寺比我想像中的更大,景色清幽雅致,不愧为千年名寺。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这佛寺有一个什么“珍珠泉”,不由得起了玩心,一路打听寻了去。
这珍珠泉并不在寺中,在寺西一里左右的地方,很快便寻见了。只见它碧透似镜,佛泡如珠,确实透着一股不同的“仙气”。刚才听二哥卖弄,说泉中曾有两只大红螺,一到夜晚就会发出离合的神光,映红了一方的天空,若有缘人得见,必定富贵终身。要是以前,本着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我定然是不信的,可自己的“奇遇”却已将二十年的观念统统“解构”了,所以,我也索性开始细细寻找起来。
寻了半天,自然是没有什么结果,顿感有些无聊,便俯下身,凑近水面去看水中的游鱼。忽然,一阵风起,哎呀,不好,把手中的帕子吹落水中,顺着水流漂走了。
按理说一条帕子本没什稀罕,可这条帕子是梓雅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她花了大心思绣了两个月才完成的。因着我对转生之前所见五彩金莲念念不忘,曾当作梦境同她讲了,她便秀了“鱼戏莲叶间”,也揣摩着秀成五彩,虽然不十分相似,却是难得的一份心意。而且秀的是一对儿,她一条,我一条,作为我们姐妹情意的见证。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呢!
若是换了梓雅表姐一般的大家闺秀,端的点足倾身,战战兢兢地去取,间或点缀些惊呼、抽气之类,想来也饶有风情。可惜这浅浅的碧泉难不住我。脱了鞋,提起裙裾,赤着两只脚,大大咧咧地“跳进”了刚没小腿的清泉中,几步便追上了帕子,拾了起来,却因为不小心,到底弄湿了衣襟。
①公元345…356
第1卷 第6章:佛缘(二)
第6章:佛缘(二)
这泉水甚是清凉。“上辈子”,我每天冲凉,游泳更是惯常的事,可自从来了这里,这些就都成了奢望。谁想今天却遇到了这得机会,这泉水如此清冽,凉气从脚心升到心口,通体透彻,好不舒服。忽然灵机一动,“贼心”又起。
我四下张望,这里本有些幽僻,加上今天进香的人也不多,所以并没有半个人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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